——
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餐桌前,整齐就座的众人齐刷刷地扭头望过来。
千寻一眼扫见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这才微笑起来,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的确是在这里。
“啊——?”惊讶的吸气声。
萧采撑着脑袋的手一滑,下巴重重地磕向桌面,鼻子里一阵阵热涌的血气。
佐野棠也露出了惊艳的目光。
哈。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千寻的耳膜轰隆隆地啸响着,莹润的嘴唇微微启开,发出了惊愕的叹息。
下一刻。
尴尬和羞涩忽然在她的脑中咋来,她的脸蛋一阵阵火辣辣,浑身冰冷下来。
仿佛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仿佛在不合适的场合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就在千寻咬紧了嘴唇,双腿胶在原地,进退两难的时候。
“采,你怎么了?”餐桌旁传来了一声惊痛的低语,将众人的目光齐齐移了过去。
千寻瞪大了明眸,清澈的目光也慢慢地转了过去。
在一片屏息凝神的气氛中。
萧采一只手捂住鲜血狂涌的鼻孔,脸色苍白得骇人,飞速站起身,箭步向外面冲去。
“采——!”看着儿子慌慌张张的样子,萧国琛和沈曼风提了提神,心中警铃大响。
萧采低着头,擦身跑过,像一阵山涧的冷风。
千寻愣在了原地,微微咬住下嘴唇,她蓦地转身,追了出去。
餐桌前,一时间陷入了压抑的沉静中。
所有人都震在了座位上,互相看了看,不明白是什么状况。
“爸爸,我出去看看——!”佐野棠急急地报告了一句,也仓惶地跑了出去。
头顶的水晶灯发出了炫目的白光。
悠悠的音乐徜徉在飘香的空气中。
千氏夫妇相视一眼,呆呆地望向门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面色冷肃的萧国琛也面露疑惑。
只有沈曼风的神情淡漠如常,雨雾般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了一丝丝诡异的笑意。
20岁了。
终于有征兆了吗?
看来当年郑医师的断言是正确的。
——
洗手间里。
灯光刺目而冷清。
萧采站在水池旁,双手哆哆嗦嗦地将水花开到最大,他的嘴唇白得发紫,脸色仿佛雨水打湿的花瓣一样凄冷煞白。
鼻子里的血花越流越急。
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身子抖得像风中飘落的树叶,他慢慢的仰起头,反应迟钝地抬起两只手指按住鼻孔。
耳膜里是混乱的杂响,甚至有许多许多可怕的幻听,他乖乖地站着,期待着这种突发状况尽快遏制。
可是,鼻子里热涌的血气越来越强烈,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一阵阵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有不同的钝器从四面八方敲打着他的身子,让他的双腿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这时。
“吱——”一声低低的轻响。
洗手间的门被一双柔软白皙的小手推开了。
千寻面色惊恐地走了进来。
看着萧采骇人的虚弱模样。
“你怎么了?”她急切地问,不由自主地跑步上前,双手扶住了他冰冷的身子。
萧采的神色恍惚而黯淡,看到她靠近,他艰涩地启开了唇齿,似乎想要像往昔一样和他笑闹几句,可是衰弱的身子却不允许,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好像是生病了。
千寻恐惧地抿紧了双唇,心脏忽然被揪紧,痛涩的气息在血液中流淌开来,她怔怔地握紧了他,“我们去医院吧?好不好?”她低低地问,内心深处纠集的担心和怜惜让她的眼眶一阵阵烧热,鼻子也发酸。
她在为他担心吗?
所以她是在乎他的。
一时间萧采竟然无法开心起来,他的目光晶莹如月雾,乌黑深谙的眼珠里沁出了微弱的喜光,他神色荒芜地凝视着她,低低地笑了笑,有些揶揄。
“我没事,只不过是流鼻血了!”
这丫头,其实真的很漂亮啊!
难得他在这一刻还有心情欣赏美女。
“你还笑……?”他明明很脆弱,还老是爱逞强,千寻的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冲他怒吼,脸色歉疚地颤抖着。
脸色白如薄纸,萧采的手指缓缓从鼻梁下移开,顷刻间已是鲜血淋漓。
千寻的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颤抖着踮起了脚尖,一边混乱地哭泣着,一边掏出了包里的纸巾帮他敷着。
萧采强行将自己纷飞的理智一丝丝拽回脑海里,他可不想在这一秒钟倒下去。
看到她哭泣如斯,看到她慌乱如斯。
他的心头浮起了从未有过的闷痛,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越攥越紧,透不过气来。
他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似乎傻眼了。
一张张洁白的纸巾被凄艳的血花浸透。
千寻的呼吸支离破碎,一边毫无顾忌地哭着,一边不停地帮他擦着鼻血。
她的动作很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他,可是还是将他的鼻孔前擦得通红一片。
萧采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手指微微掐入了掌心,克制着自己想要侵犯她的冲动。
水花冒着清亮的小泡泡哗哗的从水龙头里窜了出来。
洗手间里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和忐忑不安的呼吸声。
门外的走廊上。
佐野棠倚墙而立,目光失怔,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
灯火依旧辉煌。
餐桌上静等的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老人抬起威严的双眼,冷冷地打量着冷场的局面。
“孩子们怎么还不回来?”终于,他低沉地发话了。
没有人回应。
气氛是沉闷抑郁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惶恐拘谨的神色。
这三个孩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去哪儿了?!
“爸,要不我们先点菜吧!”双手拱放在餐桌上,萧国琛剑眉一轩,淡淡地提议道。
他的目光沉稳地扫向窗外,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等再拖下去了。
“不行——!”老人在第一时间发表了自己的不满情绪,“你知道孩子们喜欢吃什么,还是等他们回来了再说!”声音洪亮如钟,隐射出难言的气势。
萧国琛闭了闭眼睛,眼底浮起暗暗的雾气,一闪即逝,随即换上了得体的笑意。
“那我们再等等!”他终于妥协了。
看着眼前阴阳怪气的父子。
千尧山和韩碧柔夫妇的心底掠过一丝惶恐的紧迫感。
看来这萧家的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但表面上却好像很平静,真是奇怪啊!
还有那位萧夫人,高贵美丽,不知为何,明静的眼睛里却渗出了一股股深埋的煞气,让人顿生恍惚。
正这样想着。
只见佐野棠快步走了进来,深郁的眼睛里跳跃着冷彻迷离的莹光,神情带着难以言语的悲伤感觉,但如玉的脸上还是挂着往昔沉静如水的阳光笑容。
目光扫视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他径直走了老人跟前。
欠身颔首。
“爷爷,采说不用等他们了,他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千寻陪他一起走了。”
“什么?”老人狐疑地眯了眯眼睛。
这两个孩子已经这么好了吗?
——
萧氏豪宅。
卧室里的灯光是柔和的橘红色。
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深绿色的帘幕随着扑簌簌的晚风飒飒地鼓动着。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和她一样,喜欢玲珑剔透的洋娃娃。
千寻抬起手指,笑成了眯眯眼,逐一轻点了一下萧采书桌上的小玩意。
啊!
还有她的偶像加菲猫呢!
四周是空荡荡的安静,窗外夜色渐深。
千寻感觉到了沁心的凉意,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窗户轻声关了。
身后的蓝色大床上,萧采昏沉沉地睡着,他的面容在黯淡的光线下虚弱得如同一个婴儿。
千寻折身走了回来。
她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一声不吭,细细地打量着他渐渐好转的脸色。
嘻嘻!
她想笑,却不敢笑出声来,只能硬憋着,俏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这个家伙平日里威风八面,狂傲不羁,现在跟病猫一样,衰衰样,真是可怜啊!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侧有一道幸灾乐祸的眼神。
床上躺着的男孩猛地睁开了迷雾般的深眼睛,凶巴巴地瞪着她。
啊!
千寻难免被他吓了一跳。
敢嘲笑我。
“想死,是不是?”萧采的语气硬邦邦的,俊美的眼角滑出了诡异的邪气。
千寻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有些哑口无言
谁能想到这家伙刚刚恢复了体力,就恶言相向。
“你才想死呢?”她挺了挺肩膀,眼珠子瞪得圆圆的,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要来硬的,她才不怕他呢?!不过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萧采的瞳孔如针扎了一般骤然紧抽,淡色的唇角也沁出了令人寒颤的冰冷,他勉力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邪魅地笑了笑,然后将俊美无双的面颊略有深意地凑向她。
神色迷蒙,千寻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明白她的举动是为何,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烁着。
嘴角斜斜地扬起。
他的脸离她的越来越近。
他灼热的气息散发了出来,喷拂在她紧绷的脸部肌肤上。
千寻失神地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这一刻,恍若身子被施了魔法,丝毫动弹不得。
萧采的眼睛里闪耀着动人的柔情,他抬起手指,攫住了她的下颚,让她的柔眸没有逃避的机会,低低地笑着说:“你的本能应该是反抗,为什么偏要顺从这种感觉呢?”
他的语气有些暧昧和宠溺的味道。
千寻的手指一僵,尴尬混合着羞涩的情绪揪醒了她,垂下了眼睛,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然而,萧采的手指像铁箍一般禁锢着她的下巴,在他的掌控下,她的身子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小鸽子,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你……你放开我……?”她一时挣不开他的束缚,转而叱责他,“萧采,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啊?”她的声音轻如棉絮,身子一味向后缩去。
萧采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伸出右臂拥住她单薄的肩膀,稍一用力,将茫然不知所措的她猛地纳进自己怀中。
“啊——!”千寻惊愕地吸气,仰头看他。
萧采低头。
在他的怀中,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意乱情迷的心跳声。
可是。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他以为她是他的谁?!
千寻感到自己被困住了,一阵阵委屈的海浪冲上了心头,她滚烫滚烫的呼吸变得疼痛。
感觉到嘴角有冰冰的水花,萧采搂着她肩背的手一松。
她哭了!
他心疼地想要帮她拭去泪水,却没料到对方不知哪来的力气,粗鲁地一把推开他,转身逃离。
“千寻——!”看着夺门而去的女孩。
萧采心里一紧,从床上跳起,追了出去。
客厅里。
管家崔叔惊愕地瞪着两条从楼梯上飞奔而下的身影。
为什么?
他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对她?为什么自己老是这么傻,为什么要靠近他,明知道他很邪恶,明知道他很滥交,明知道他喜欢的是悠然姐,还要死皮赖脸地跟上他。
对!这一切都是她自找苦吃,是她犯花痴,是她活该。
这一刻,懊恼和自责的情绪快要将她逼疯了。
千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
花园中央的小道上。
“千寻——!”萧采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了她的纤腕。
此刻,他很也慌乱,惊觉自己的一时冲动深深地伤害了眼前的女孩,她已经在躲着他了,为什么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要去吻她?要是从此以后,她彻底翻了脸铁了心,再也不见他不理他,那他可怎么办。
萧采和其他的女孩子最多就拉拉手,拥抱两下,可是自从认识了她以后,从一开始的捉弄挑衅,到现在的情不自禁,他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和自控感,脑袋就好像出问题了一样,每天会多想她一点点,就想多见她几面,见到她了,就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她,想要将她藏在自己的身后据为己有。
现在有了订婚这一档子事,他更是心急如焚得不得了,仿佛她已经是他的了。
萧采想要道歉,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他用双眼锁定了她,不管她接不接受,先认错再说。
千寻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哭泣着,用力拉扯着自己的手臂,想要甩开他的魔爪。
看着她脸上星芒般绽放的泪水,他感到一阵阵的内疚和心疼。
花园内,有寒冷的夜风掠过婆娑的树枝,发出了沙沙的低响。
“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眼看着她即将逃脱,他不得已地握紧了她,想要她听他把话说完。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一秒钟都不想要和你呆在一起!你放开我!”她哭泣着倾诉,脸色素净如深冬的白雪。他的轻薄举动再一次伤害了她。
“我们结婚吧?”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萧采佩服自己的勇气。
“……”千寻怔了一下,然后拼命地摇头,如见一名疯子。
“我说得是真的……?”他握紧了她反抗的身子,平定了自己的心跳,温柔地安抚她暴躁的情绪,“今天的晚宴也是为了这个目的,爷爷希望我们在一起,我自己也没什么意见?”
千寻眼前发黑,双腿软得朝地面慢慢滑去,所有的力气在那一刻都用尽了,她不明白他怎么会卑劣无知到这种地步。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他扶着她,注视她凄蒙的神色,紧张的眼底跳跃着希冀的光彩。
然而。
萧采错了。
千寻根本就想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抬起眼睛,咬紧嘴唇望向他,神情冷冽淡漠,宛如北国的寒霜。
萧采暗含喜悦的眼睛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双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透出了沮丧,失望,和虚弱,更多的是让他窒息的排斥和厌恶。
紧握她肩头的手指慢慢松开……
他暗自心惊地后退了两步。
“萧采,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千寻的声音静如秋日的雨滴,让整个世界都沉静了下来。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夏悠然——!”嘴唇颤抖着,低郁地吐出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她怅然地看着他,“你到底有没有真心,你到底是怎么想问题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好笑吗?”千寻一字一顿,冷漠出言。
萧采被她过于质疑的目光震住。
“我……?”心骤然被揪得剧痛,他启开了发寒的薄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只能目光焦急地瞪著她。
“连喜欢都谈不上,说什么结婚,我没时间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用力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在离开之前。
月影西斜。
狂风怒吼过天空。
星星消失在缱绻的流云里。
花园的小道上,只有那一缕孤寂的身影长久长久地伫立着,像一块失去知觉的石雕。
萧采的脸庞哗啦啦地失血,嘴唇顷刻间也痛得没有一丝颜色,他苦笑着努力站稳身体。
是啊!
连喜欢都谈不上,说什么结婚,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
千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家门口。
泪水在她的脸颊上无情地风干了,她的眼睛又红又肿。
千爸爸和千妈妈刚回到家,进了客厅,看到女儿窝在沙发上抽泣,着实吓了一跳。
“小寻,发生什么事了?”千爸爸温和地问,手背关切地放在女儿额头,“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千寻呆呆地摇头,泪水遮住了她的眼睛。
“是不是因为订婚的事,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就算是你爷爷生前定下的,爸爸也能帮你推掉?啊——?”千尧山最见不得女儿吃亏委屈的样子,顿时心疼地开导她。
千寻泪眼朦胧地低低喘着气,沉默得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下一刻。
秀气的双眉微微皱起,她似乎才从爸爸的言语中抓住了一些关键的字眼。
“爸,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订婚啊?”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她含糊不清地问。
千尧山惊觉,自己没有把事情的原委跟女儿说清楚。
客厅里灯火温暖祥和。
沙发上的女孩双手抱着膝盖,眼睛一点一点地瞪大,随着父亲的讲述,她的嘴巴不自觉地越张越大,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惊悚故事。
抢占了千封武馆和落英大街的萧氏财团,就是他们家!
还有,爷爷怎么会……
她想都不敢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