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采又开始来上课了。
圣辉大学恢复了往昔的生机活力。
加之期末考试将近。
教室里、图书馆里、林荫道、小树林、樱花园,处处是忙忙碌碌的学习身影。
千寻如往常一样每天下午给萧采补课。
那家伙虽说有些懒惰,不过还算是听话。
萧氏豪宅。
清风吹动窗帘。
书桌前,两个埋头苦学的身影。
确切的说,只有一个学习的人。
千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复习着课堂笔记。
身旁。
萧采胳膊一摊,手下压着划出重点的课本,嘴角有放松的笑痕,睡得又香又沉。
千寻微微叹息,走到床前,拿起一个毛巾被,帮他盖上,然后继续复习功课。
时间静静地流淌。
有女佣走进来,送一杯热茶,或是一碟点心。
千寻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的,似乎是有些体力不支,她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落日的余晖从窗户透进来。
静静笼罩着他们拱起的肩背。
傍晚时分,佐野棠回到了家里。
脚步顿在了萧采的书房外。
透过半开的门缝。
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嬉戏打闹的温馨画面。
心底是淡淡的苦涩,他无谓地笑了笑,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洗手间里,用冰毛巾擦了一把脸,他久久地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冰冰凉凉的水花飞溅而起,模糊了他的双眼。
慢慢的闭下了眼睛,他的手指僵硬地抓着水池的一角,努力克制着突如其来的心痛。
打从一开始,一切就不属于我。
“得不到的话,总会感到饥渴,而我只能傻傻地哭泣。”
呼吸变得透明而晶莹,心底的苦味越染越浓,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僵硬,一股钻心的抽痛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的身子一阵一阵孤寂地、僵冷地颤抖。
呆立了片刻后。
在虚弱的天塌地陷中,他怔怔地转过身,想去外面透透气。
走廊上是空荡荡的安静。
“棠?”
迎面而来的美丽贵妇轻轻出声,唤住了擦肩而过,失魂落魄的儿子。
佐野棠呆呆地侧过身,看着自己的妈妈,他的眼睛里是看不到底的空茫。
沈曼风眉心紧锁,细细地打量了神色苍白憔悴的儿子一番,然后低郁地吐出了几个字。
“跟妈妈到花园里走走吧?!”
——
晚霞如血,漫天飞舞,说不尽的凄婉绝美。
佐野棠的脑海里是白茫茫的混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母亲的脚步,一波一波地走到花园的小径上来的。
沈曼风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裙,黑玉般的长发高盘在脑后,精巧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黑色的玛瑙项链,在落日的余晖中焕发出了迷离的清辉。
儿子不说话,她也一直默不作声。
两个人就这样静悄悄地一直往前走。
盛夏的黄昏。
细微的蝉鸣。
斑驳流转的光丝。
花园的深处,有一片紫藤萝瀑布,微风吹拂过,清香扑鼻而来。
佐野棠无意识地顿住了脚步,他仰起头,望着那一点点迷眼的酱紫色,嘴唇骤然发白。
“妈,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低声开口,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烦乱之色,然后重归于平寂。
沈曼风蹙了蹙眉,含笑的唇角微微弯起,她转过身来,正视着儿子黯淡的眼睛。
“喜欢一个人就要努力去争取,原地不动,注定什么都得不到!”她的语气冷淡得像一个局外人,面容也是一贯的冷漠凌人。
白色衣衫的一角被清风扬起,眼眸里有一种夜雾般的寂寥。
“……”佐野棠望着晚霞的天空怔怔地出神,妈妈这一句话他一时竟未能反应过来。
“你喜欢千家那女孩,对不对?”沈曼风的神色沉了沉,目光停驻在儿子的脸上,再度开口。
“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要得到,远远的欣赏着,也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佐野棠的眼睛里糅入了一丝悸动,他侧过身来,惆怅地回答。
“哈……”沈曼风失笑出声,双手抱肘,她看儿子的眼神变得不可思议,“过度的忍让是懦弱的表现,喜欢的东西近在咫尺,却只能保持着观望的姿态,心底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语气坚定而凛冽,她苦涩地摇摇头,眼底有透彻的冷光一晃而过。
“千寻喜欢的是萧采,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很开心。”遥远的看着自己的妈妈,佐野棠垂着眼帘淡淡一笑,空洞洞的眼睛里有不知所措的痛。
“开心只是短暂的,你应该知道采的病情虽然稳住了,但是情况并不容乐观。你如果真的喜欢千寻,在这种情况下……”
“妈——!”神色暗烈了一下,佐野棠急促出声,打断了母亲未完的言语,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胸口堵塞着,快要窒息,却也勉强地笑着,“不要再说了,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会面临这样的灾难,为什么萧采好好的会突然病倒。”嗓子眼一阵阵抽痛,他闭下眼睛,冰长的的手指狠狠地嵌入了掌心,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做了什么,请你立刻收手。”
沈曼风颦眉,身子蓦地震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儿子语气的沙哑,还是因为那话语里隐射的残酷意思,这一刻,她的眼神变化到无极。
难道是郑医生对这孩子说了什么?还是他意外发现了什么?
沈曼风的心沉了沉,她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意志,淡漠地思索了片刻,然后神色傲然地说:
“作为一个子女,你应该相信你的妈妈。说出这种话来,未免让人感到心寒。”
“妈——!”佐野棠沮丧地笑了笑,苍白的嘴唇无力地翕动了几下,然后无限哀伤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欲望可以带来名誉,而野心只有死路一条,你还不明白吗?”
“棠,你怎么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沈曼风郝然地笑了笑,然后镇定地踱了两步上前,直视着儿子昏暗无光的眼眸。
“妈妈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以为一切都是假的吗?你以为妈妈看重的是萧家的财产吗?名誉,野心,金钱,地位太冠冕堂皇了。”她轻笑着叹息一声,目光变得冷彻晶莹。
佐野棠的神色颤抖得厉害,他僵冷而执拗地望着自己的妈妈,黯痛的眼底跳跃着散乱复杂的光芒,仿佛有什么怪物正在撕扯着他的灵魂。
“我只知道我的预感很不好,我只知道眼睛里看到的是所谓亲情和关怀也许不一定是真的,我只知道人心原来可以强大到掩盖一切罪恶和仇恨。”
大脑是“轰”的一片惨白,沈曼风的神色有些压抑和慌乱,她试着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话语紧滞在唇齿之间却始终不曾发出。
“妈……?”佐野棠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自己的母亲,眸色紧抽得厉害,“就算我喜欢什么东西,我也希望能光明正大的得到她,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就像千寻,我喜欢她,可是她不喜欢我,我的心可以受伤,但是我不希望她难过,只要她不受伤,就算只是一个旁观者又怎样,就算她永远看不到我又怎样,我不在乎。”
强烈的窒息感抽紧沈曼风的喉咙,看着儿子绝望痛愤的忧郁神色,她的呼吸噶然而止,脸色异常雪白。
“年青人的爱情总是不切合实际。”下一刻,她寒浅地笑了笑,有些不以为然。
天边的晚霞如血,肆虐地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色衬衫,佐野棠的神色变得苍凉,眼睛里涌出了无助的泪雾。
看着妈妈淡静的神色,他闭了闭眼睛,艰涩地启开唇齿,怔怔地笑了,“可是现在,我连我最想守住的东西都守不住,身为哥哥,我没有能力为采做一丁点的事,我不能救他,我看着他一天一天走向死亡;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的女孩即将失去灿烂的笑容;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沉浸在短暂的、傻傻的幸福里;我无能为力地看着年过七旬的爷爷白天在孙子面前笑呵呵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书房里偷偷抹泪;看着萧伯伯整日整夜地奔走于各家医疗结构之间,连喝一口茶的时间都没有。”悲切地咬了咬牙,胸口的血气翻腾着将他吞没,佐野棠的神色即将崩溃,“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想珍惜的东西都要离我而去。”
心口一阵阵痉挛,一口气说完了心底的话,他的眼泪忽然无法抑制地涌落下来,妈妈的面容在他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不清。
沈曼风的身子剧烈地一震,双腿居然有些站不稳。
看着儿子绝望伤痛的神情,她惊骇得身子僵住,耳神经轰隆地啸响着,嘴唇霎那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神色冰冷地波动着,她急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分辨着什么。
“妈……?”佐野棠刻骨铭心地低喊,“萧采曾经告诉我,在他的心里,你就是他的亲妈妈,而我就是他的亲哥哥,我们约好了要一辈子做兄弟的,这个家本来可以很好很好的,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散了,到底为什么?”
皱紧了眉头,咽喉里好像有血气翻腾,他痛苦地喘息一口,却固执地笑起来,不让自己的神色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隐忍和颤抖,“采,你从小那么疼他,看到他病成这样,你不会感到难过吗?二十年的亲情,到底算什么?!”
儿子痛怒的话语闪着讽刺的暗光,像一把刀,深深地剜进她的心脏,
大脑轰响着,沈曼风的眼前一片黑暗,手脚也迅速冰凉了下来,她忽然也不知道一切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此时此刻,在伤神的儿子面前,向来强势冷傲的她无法立刻暴露出自己波动软弱的情绪。
背脊挺得笔直,她单薄地笑了笑,胸腔内沉闷的气流压住了她的呼吸。
多年以来的不择手段,她盲目到忘了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对那个孩子付出的心血是无法比拟的,可是到底出于是爱还是恨。
她已经乱了,彻底乱了。一步一步走来,将他推入深渊,是她想要的吗?
一想到这。
沈曼风的大脑里一阵阵针刺般的抽搐,悄然握紧了手指,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坐在藤椅上。
天边只剩下了最后一抹黑暗前消失殆尽的晚霞,轻轻压在他的眼帘上。
佐野棠静静地凝望着自己的母亲,深深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大脑浑浑噩噩的,分不开过去和现在,也分不清所有的事事非非,噩梦,恍若是在噩梦中,他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可是心脏车碾般的撕痛还是每时每秒提醒着他,他不是在梦里,一切残酷的灾难都是真实的,他避无可避,只能扎进那个泥潭里,越陷越深。
长久长久的静谧后。
看着气息越来越沉默的妈妈。
佐野棠无望地笑了笑,目光在暮色中渐渐收拢,他面无表情地深吸气,然后木木地转身,离开。
孽债终究是要偿还的。
他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内心的不确定和猜测快要将他逼疯了,佐野棠的眉心皱得死死的,目光里有种冷夜般的死寂,没有丝毫停留的,一步一步地走远。
沈曼风的手指冰凉地颤抖了一下,她呆呆地凝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为什么,突然多了些虚妄的恐惧感,仿佛一切都已经到了生死一刻。
有什么东西忧伤地坍陷了,在她的骨血中,令她心神不宁。
——
订婚宴推迟了又推迟。
考试,考试。
一门接着一门。
萧采一个头两个大。不过总算都考过去了。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这样认真备考,然后信心满满的答完所有的题目简直是天方夜谭。
看来勤学苦练还是有用的,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觉。
虽然经常熬夜熬到很晚,可是有她陪着,再苦再累,他也能忍受。
一想到接下来会有一个漫长的暑假,“嘿嘿……”他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迎面吹来的风带有温热的感觉。
树梢摇晃间驳下悠悠的绿意。
银色跑车徜徉在喧哗的大街上。
车速不是很快,平平稳稳的。
千寻的额头有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星星般晶莹剔透的光芒。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握着安全带,唇角写满了惬意的笑容。
清爽的头发,俊挺的鼻梁,完美的五官,萧采唇角带笑,闲雅地开着车。
“我们去哪儿?”
压抑了许久后,她静静地笑着问,清澈如水的眼底有期待。
“你说呢?”他反问,似笑非笑。
千寻一时无语,面孔清莹而柔白,圆溜溜的眼睛里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静静瞅着他,目光一动也不动,有些失神,有些痴迷。
“好不容易考完试了,当然要好好放松一下啦!”萧采转眸望了她一眼,笑意朦胧地低语。
千寻的呼吸很轻很轻,只是一径沉默着,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怎么不说话?”他绷紧下巴,眼珠子漆黑漆黑的,像两个深洞。
“我有些瞌睡……!”千寻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哈欠,嘴巴张得大大的,“这几天真的累坏了,再加上这么火辣辣的太阳,真的很容易犯困。”
看着她慵慵懒懒、无精打采的样子,萧采好笑地挑了挑唇角,伸出修长的手臂,搂过了她的身子,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
千寻的脸蛋蹭在他的怀里,甜甜地笑了笑,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萧采打开了车头的CD,一缕音乐自车内飘出,音乐美妙低柔,哄着她入睡。
伴随着轻扬曼妙的音律,她沉沉地睡了过去,在他的怀里,像一个乖巧的小猫。
车子开得很慢很慢。
突然,他的神色不能再变化,也不能再低头看她。
萧采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僵硬得正如一只断了线的木偶。
他感觉到在很多莫名的情况下,自己的四肢有些不听使唤似的,连呼吸都变得迟缓。
而视线里一阵黑又一阵暗红,脑袋里的血液仿佛随时会炸裂一样,轰轰作响。
车子一路往前开去。
本来要去绿野仙踪俱乐部的。
可是萧采出奇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千寻在他的怀里睡得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婴儿,久久地凝望着她熟睡中恬静可爱的样子,他的心底染上了甜蜜的味道。
萧采不动声色地熄灭了引擎,然后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生怕任何一个细小的声响会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永不停息,恍若生命之烛在慢慢燃尽。
——
疾风掠过天空,从树梢的阳光里滑落下来。
佐野棠走进了博爱医院的大门。
光线疏离的走廊上。
穿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
郑医师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静静地微笑着,等着他走近。
该来个了断了,他也不想逃避责任。
只是心底还是觉得对不起那个女人啊!
——
游乐场的夹娃娃机前。
千寻屏息凝神地进行手上的操作。
萧采摸着下巴,神色古怪地瞅着她的一举一动。
“上来了,上来了!”她喜上眉梢地大喊。
可是,还是失败了。
真是受打击啊!
千寻啧啧地吐了吐舌头,有些懊恼,再看看身旁的人,萧采正满脸兴奋地摇晃着自己夹上来的三个娃娃,眼睛里闪着奚落的暗光。
“再试一次。”千寻终究不肯认输,抿紧了薄唇,再投进一币。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
萧采抬起手指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笑出声,“傻瓜,玩这个是有技巧的。”
“嗯?”千寻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继续笑,接过手把,示范给她看。
“夹娃娃有个重心点,不要夹立起来的娃娃,一定要夹趴着或躺着的,那样娃娃就可以卡在钩子里不出来。”
他淡淡微笑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也很谦逊,仿佛一个天生不会生气的王子一样。
千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萧采手上的动作。
他夹住了她心仪的那个粉色半透明的圆圆的娃娃。
娃娃乖乖地卡在钩子上,一点一点,稳稳地上升。
萧采顺利地将娃娃夹了上来,然后扬眉淡笑,递给了她。
“哇塞——太神奇了耶!”千寻惊得说不出话来,赶忙跑到另一个娃娃机旁边,想要按照操作要领,多多收获一些战利品。
可是,其他柜子里的娃娃都好丑哦!还是那个柜子里的娃娃看起来可爱。
千寻缩了缩脖子,咬了咬润唇,又悻悻地退了回去。
萧采已经又夹出了一个娃娃,旁边驻足观望的游客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着,有些激动。
太帅了吧!居然夹了这么多。
“好帅气的男孩子。”
“你看人家多厉害,你花了好几十个豆豆,都没能成功一次!”
一个扎着歪辫的女孩气恨不平地扫了男朋友一眼。
“太帅了吧!”
“厉害厉害,太厉害了。”
耳朵里飘入了旁人唧唧喳喳的赞叹声,千寻的眼睛亮得像发光的水晶,嘴唇吧嗒了两下,她得意地瞟了一眼四周。
我的男朋友呢!帅吧!厉害吧!羡慕吧!
——
商场里,他们买了一对情侣挂坠。
一人一个。
“为什么我是一只飞鸟,而你是一只鱼呢?”手指捏起了脖子上的银色饰物细细欣赏着,千寻乐呵呵地嘟囔着,歪过身子,瞅了瞅身旁人手上的蓝色挂饰。
“我在海里,一仰头,就可以看见你了吗?”萧采眯起眼帘,笑得漫不经心。
“可是会不会离得太远?”她不同意他的说法,小声呢喃了一句。
“恶女,不许弄丢了,否则,你就死定了……!”他凶巴巴地警告她。
“……”她撒娇着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一脸的温柔可人,“我保证,每天都带着,不过,你也要一样哦。”
他拿她没办法,霸道地搂过她的身子,轻吻着她的发顶,低低笑了。
这时。
正对面。
商场的液晶大电视里。
播出了一组娱乐新闻。
“夏悠然小姐,你近期可有结婚的打算!”
“呵呵……我过得很好,结婚要靠缘分,不过近期没有这个打算。”
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和她齐齐扭过脸望去。
宽大的液晶屏幕里。
无数的摄像头和话筒包正对着她。
夏悠然穿着火红的地毯装,脸上的笑容静美无暇,她一边纯情地回答着记者提出的问题,一边对着镜头摆出迷人的pose。
萧采的目光恍惚地闪了闪,淡色的嘴唇微微抿紧,视线发怔。
千寻从他的怀里仰起脸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怔忪的神态。
萧采的手臂冰冰凉凉的,他想要别开视线,可是脖子僵硬的,像一个木雕,不能动。
电视画面里,那一抹美丽如雾的身影久久回荡着。
“夏小姐,在星光大会的现场,曾有一个叫夏明河的邋遢男子冲了进来,自称是你的爸爸,说想见你,很想你,一直在找你,对此,你作何解释?”
“呵呵……!”抬起玉白的莲指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当红名模的眼底闪出不屑的冷光,轻笑着说:“我是一个孤儿,我的爸爸妈妈在我出生时就死了。”
“夏小姐,星点娱乐公司的老板东方浩南近期要结婚了,可新娘却不是你,而是知名的造型设计师纪柔美,你们一度曾传出过相恋的绯闻,能谈谈你此刻的感受吗?”
“我衷心祝福他婚姻幸福美满,毕竟当你爱一个人时,你希望他一切都好,即使他的幸福涵义里永远不会有你,可是看到他开心,你也会开心的,不是吗?”
……
脑海里出现了轻微的眩晕,仿佛时光在破碎地扭转,周身的景物在一点一点抽离。
萧采拥着千寻的肩膀走出了商场的大门。
相视而笑,胸前的挂坠闪着天使般圣洁的华光。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唉,你渴不渴,我去买瓶可乐?”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盈盈地问。
他轻微的,仿佛不可察觉地点点头。
千寻松开了他的手臂,一跑一跳地走了。
萧采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脑袋里的血液轰隆隆地啸响着,快要将他冲击得晕厥过去。
千寻刚刚跑了几步,心脏蓦地抽紧,一阵刻骨的刺痛,她倏地扭头看去。
喧嚣热络的大街上。
行人和车辆不断。
商场的玻璃大门闪着水晶般透亮的光晕。
萧采笔直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两下。
额头痛苦地纠结在一起。
微微启开了唇齿,还是无法呼吸。
然后仰起头,缓缓后倒。
“萧采……!”千寻瞪大了眼睛,惊栗地喊了一声,然后飞奔过去。
火辣辣的太阳下。
他在失去意识前,重重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瘫坐在地上,抱紧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轻轻抱紧了他。
人群不断更迭而来。
有几辆车停了下来。
——
她每天都会来,每天都会来。
一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
——
天空蔚蓝而高远,偶尔有一丝丝风的痕迹。
黑色高栏杆式大门外只有一缕苦苦等待的纤弱身影。
手里抱着保温杯,里面是煲好的红枣莲藕桂圆汤。
光洁的额头浸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的脸颊白得像雪花,可是双眸里却饱含坚定和执着。
头顶是炽烈的骄阳。
呼吸迟缓而粗哑。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四个小时过去了。
脑海里出现了混混沌沌的白色斑点,渐渐的,似乎分不清这是在哪儿。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走,就算他再不理她,她也不会走的。
大门内侧,有几个女佣窃窃私语地急匆匆走过,似乎是畏惧于什么压力,也不敢往这边看。
千寻的嗓子眼一阵阵抽痛,腮帮上挂满了汗珠,她启开干裂的嘴唇,急切地伸出手召唤,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个个冷漠谦卑的背影。
萧氏豪宅内所有所有的人都当大门外的女孩是空气。
管家崔叔在客厅门口驻足观望了很久很久,直到不忍心再看,黯然转身离去。
大门外,千寻呆呆地望着二层的那扇大开的窗户,嘴唇哆嗦着,喉咙“咯咯”作响。
炎炎的日光快要将她烤得晕厥过去。
一阵阵头晕目眩的感觉。
双腿有些发软,耳畔甚至出现了可怕的幻听,太阳穴旁边的血管“突突”地直跳,她抿紧了苍白透明的嘴唇,沧乱地喘息着,身子靠着栏杆缓缓滑落下去。
就这样,不知所措的,只是坐下身去,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扇窗户。
手中的保温杯已经失去了原有的热量,仰起头,艰涩地呼吸着,视线一片模糊的水雾。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尖冰冰凉凉的,仿佛浸泡在刺骨的寒冰里。
一阵狂风袭面而来,将她的长发吹得凌乱飞舞,千寻的身子瑟瑟发抖,低低地哭泣出声。
她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怎么可以这样?!
——
卧室里,冰冷的黑曜石地板。
一片死静,只有浅蓝色的窗帘被扑进来的狂风刮得飒飒作响。
呼吸几不可闻,萧采横躺在白皮沙发上,下巴的线条僵冷而凌厉,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眼珠子转也不转,有些绝望,有些失神,大脑里痛成一片空白。
客厅里,茶香袅袅,气氛紧绷到让人窒息。
高大的玫瑰轩窗前。
佐野棠挺身而立,修长的身子在逆光的剪影里透出冰冷的痛楚。
他的身旁放着行李箱。
大门外那一抹凄蒙的身影映在了他冰离的瞳孔中,神色颤抖着,他的呼吸越来越薄弱。
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一幕,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还是如往常一样,苍白得毫无招架之力。
卧室里,空静得仿佛一切都死了过去。
凄迷的光线层层流转,萧采的脸色是骇人的惨白。
她的哭泣声仿佛是近在咫尺,真真切切,让人心疼。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一颗心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溢出了丝丝缕缕的楚光,手指僵硬地在身侧握紧,紧闭下眼睛,心脏处针扎般的疼痛几乎让他想要狂喊出声。
客厅里。
他的手指在行李箱的手把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心底一波强似一波的窒息感,快要将他逼疯了。
时间分分秒秒地往前跑,处处是煎熬。
用力吸了一口气,神色倔强而孤冷,佐野棠不再犹豫,拉起了行李,向大厅的门口走去。
“棠少爷——!”崔管家出面阻止,“您要走,至少也得等先生和夫人回来了吧?”年过五旬的长者眼底写满了哀楚和酸痛,颤声挽留道。
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回头望住他,淡淡一笑,眸底深谙,有些无所谓。
崔叔双手背在衣襟前,垂下眼睛,叹息不止道:“少爷,你要走了,这个家可就真的散了。”
佐野棠眼神一愣,目光恍惚地抖了抖,嘴唇骤然发白,却也勉力笑了笑。
“迟早也是要走的……!”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惆怅地急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这个家给了我许多美好的回忆,虽说有些舍不得,可是长大了,总要自己面对一些事情的。”
崔管家皱紧了眉心,心底的酸楚更浓。
看到少爷心意已决,他的手指颤了颤,无力地叹出一口气。
“采少爷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靠近,还有千寻小姐……!”崔叔的眼睛里涌出了悲哀的泪雾,嗓子干涩地摇摇头,“看到这两个孩子这么痛苦,我于心不忍。”
采,还有千寻……
在他们面前,总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逼得他快要窒息。
心脏痛到麻痹,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清亮的水雾。
佐野棠黯然地闭了闭眼睛,暗哑地笑着提一口气,然后拉着行李径直走出了客厅的门。
崔管家怔了一下,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急忙跟了上去。
炎炎的烈日将他的白衬衫照得强烈刺眼。
两侧的水杉树高大笔挺,衬得天空更加廖远空旷。
通往大门的笔直马路上。
佐野棠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耳膜里的血液快要沸腾起来,他的咽喉抽得紧紧的,无法呼吸。
果然。
当大门外瘫坐的女孩看到有人走了过来。
立马站起身来,挥着手臂,冲他大喊,声音是歇斯底里的那一种。
佐野棠的视野里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
他看到她的嘴唇在一张一翕,却听不到她在喊什么,这一刻,他聋了,也瞎了。
是的,他宁愿聋了,瞎了,也许会少一些痛,少一些愧疚。
那扇华丽的大门离他越来越近,每走一步,都是万箭穿心。
佐野棠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努力克制着心如刀绞的痛楚,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大门外的女孩急得跺脚,抬起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汗水,怔怔地冲他大喊,眼底冒着涔涔的喜光,仿佛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
佐野棠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大门口,看着千寻火急火燎的脸色,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斜了斜眼,向身旁的人示意了一下。
保安顿了半响,才颤颤巍巍地掏出钥匙,上前两步,打开了那扇门。
门刚一打开。
佐野棠还未抬起眼眸。
门外的女孩已经疯了一般冲了进去。
她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行李,也顾不上跟他道谢,只是像一阵风一样,呼啸而过。
佐野棠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头望,只是僵硬地站着,嘴角有苦涩的笑容。
——
客厅里很安静。
紫色的沙发上。
有一缕疲惫的身影。
她睡得很熟很熟,苍白的唇角乖乖地抿成微笑的线条,她必须确保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他的面前。
几个女佣垂手站在沙发的一旁,哭丧着脸,有些委屈,却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要是吵醒了这个女孩,少爷非得杀了她们不可。
崔管家无声地叹息一口,深如远山的目光从轩窗外收回,静静地落在沙发上静躺的女孩身上。
这个丫头对采少爷还真是痴心一片啊!
自从知道少爷的病情以后,每天都来萧宅,带着亲手煲的营养粥。
今天的天气很热,树上的蝉鸣显得分外聒噪,连迎面而来的风都是热烘烘的。
她一个人在大门外守了四个多小时,不中暑才怪。
这不,借着棠少爷的离开,飞冲了进来。
才刚跑到客厅,还未到少爷的卧室,两眼一黑,一头载到在地,从此昏迷不醒。
崔叔意味深长地皱起额头,心底反复思量着。
这时。
“谁让你们放她进来的?”有劈头盖脸的吼声远远地震了过来。
客厅里的人惊恐地举眸望去。
萧采走了过来,目光冷得让人发悚。
“少爷,千小姐在门口等了整整……!”
“多事——!”崔管家劝慰的话语未完,已经被少爷过于凶狠的目光堵了回去。
萧采双手插在裤子口袋,脸上酷酷的,姿势很帅,可是眉心拧得死死的,显然是不耐烦到了极点,他看了看沙发上躺着的女孩,再看看一脸惶恐之色的崔管家,眼底的冷气更浓。
“把她赶出去——!”他昂起头,面无表情地下了命令。
“少爷,千寻小姐中暑了,应该好好休息。”崔叔低下头,不忍道。
“我说了把她赶出去——!”萧采一手指向门外,语气寒冷如冰,“不要再让我看到她。”
客厅里突兀的沉寂下来,气氛降到了冰点,女佣们更是吓得浑身抖索。
崔管家的脸色白了白,枯槁的双手在身侧握紧,扫了一眼沙发上昏迷的女孩,再看看脸色阴青的少爷,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做出任何动作。
萧采阴寒地闭了闭眼睛,下巴绷得紧紧的,不想再废话,直接上前两步,弯下腰去,将昏迷不醒的女孩粗鲁地抱进了臂弯内。
一时间不明白少爷想干什么。
崔管家瞪大了双眼,探出手去,惊喊,“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萧采没有说什么,艰涩地吸了一口气,他径自抱着千寻向客厅外走去。
“少爷——!”崔叔惊慌失措地追了出去。
胆战心惊的女佣们互相看了看,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少爷一向很宠爱这个女孩的,上一次小霞就是因为进书房倒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那女孩的书本上,事后,少爷薄怒,毫不留情地就将小霞开除了。
还以为那个精灵古怪的女孩是唯一能克制住少爷暴行的天使呢?
局面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僵。
——
千寻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月明星稀时分。
她躺在自家的大床上,感觉手脚都麻麻凉凉的,似乎是泡在海水里面。
韩碧柔心疼地帮女儿擦着额头的汗珠,时不时愤慨地低吟一声。
千寻静静地躺着,脸孔晶莹如雪,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灵魂游离了出去。
“小寻,忘了吧!该过去的总会过去的!”千爸爸站在床边,低低地说,嗓子暗哑。
忘记,多么轻飘的一个词啊!
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
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就算他不理她,就算他整天吼她,骂她,欺负她,可至少还能看到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她的心也是踏实的,安宁的。
为什么他非要选择这种方式来决绝地推开她。
她太了解他了,她知道他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眼角滑下两行冰冰凉凉的泪水,床上的女孩苍白地笑了,怔怔地笑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说变就变,变得这么残酷?这么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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