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风凉凉的,吹得道路两边的树枝拼命地摇晃,树影凌乱不堪。
路灯发出了幽幽的橘黄色光芒。
“咕噜噜——!”
“咕噜噜——!”
萧采踩着滑板,身子挺得笔直笔直的,像一个高竖在海边的孤寂灯塔。
夏悠然气喘吁吁,一路小跑着,都跟不上他悠闲散漫的身影。
不过对方也不是很过分。
每见距离过大,都会下来,等她一会儿。
看到她追上了,又继续潇洒前行。
“萧采……?”夏悠然停下来,双手撑膝,用力喘几口气,然后低喊了一声。
萧采单脚点地,稳住板身,扭头望住她,询问的眼神。
“你不去医院吗?”夏悠然不安地问,胸口压抑地起伏着,脸上光莹莹的。
萧采好笑地皱皱眉,深吸一口气,然后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流鼻血呢?!
“可是……”她担忧地望着他的眼睛,“我还是不放心,我们去问一问大夫,好不好?”她哀怜地低声祈求。
“天气太热的缘故吗?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流鼻血,我早已免疫了?”
萧采扬起头,沮丧地笑了笑,声音淡漠的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夏悠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直到确定他的脸色看起来恢复了正常,直到暗觉自己可能是太过敏感了,她惴惴不安的心才勉强放了下来。
“那你也应该去一趟医院啊!顺便也去看看千寻,也不知道她伤得重不重?”
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她柔美的眼底跳跃着盈盈的泪光,仿佛受伤的是自己的亲人一样。
萧采黯然,无谓地笑了笑。
然后轻甩双臂,踩着滑板慢悠悠地往前滑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夏悠然愣在了原地,清雾般洁净的俏脸上浮出了淡淡的忧伤。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完全能掌控他的一切情绪,她可以通过他的一个眼神,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猜出他心底在想着什么。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感觉不到他的心了,也猜不透他的脾气,他变得遥远,变得生疏,变得令她琢磨不透。
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她关闭了心扉,还是……!
夏悠然苦涩地想着,心脏忽然传来一阵阵刀割般的剧烈撕痛,她轻轻抚住烧痛的胸口,那一抹刻骨铭心的痛,她只有死死地咬住嘴唇,才可以缓缓逼退它。
“早点回去……?”在拐角处,萧采扬起手臂,挥了挥,头也不回地叮嘱了一句。
身子一阵阵麻凉,夏悠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样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站立着。
萧采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灼烧了她的眼眶之后。
毫无留恋的、大方自然的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他的心走了!
夏悠然侧过身去,样子更显单薄虚弱。
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地面上,那一缕路灯投下的孤零零的身影,她的呼吸变得紧滞,美丽的双眸很快被一层清亮的水雾覆盖。
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至唇角,融化在她的嘴里,泛起了酸涩的苦味。
萧采,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
星星消失在变幻的风云里。
月光散乱地拂过窗外的树叶。
医院。
洁白的墙壁。
空荡荡的走廊上。
灯光苍白而晃眼。
思泉气得忿忿咬牙。
萧采那家伙是怎么了?打了十几通电话也不接?又不是不知道千寻受伤了,还不过来知会一声,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吗?
思泉来回踱着步,抓头挠腮,样子很烦躁。
这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款步从病房内走了出来。
佐野棠低垂着眼帘,静默地跟了出来。
转过身来。
双手插入衣兜里,医生看着这两个紧张兮兮的帅气男孩子,和蔼地笑了笑。
“病人没什么大碍,右手的韧带有轻微的拉伤,受了惊吓,有些脱水,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听了这句话,思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他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舒坦地嘘出一口气。
佐野棠目光复杂地闭了闭眼睛,紧握的手指悄然松开,有些恍惚仰起头,失神地笑着。
医生走了。
思泉偷悄悄地瞅了一眼不大正常的佐野棠,神情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棠遇到任何事情任何突发状况,都是平静理智得异于常人,这回是怎么了?
难不成。
思泉“哦”地点点头,笑得一脸诡异,仿佛洞穿了什么禅机。
宽敞明亮的病房内,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墙角的常青藤散发着滢绿的光芒。
千寻死静地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洁白的双臂叠放在白色的被子上,她的脸色比栀子花还要惨白,柔白的嘴角也失去了以往清甜的光彩,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将她的身子映得仿佛透明。
“快了,快了……”床头盘踞着一个红头发披肩的女孩子,她轻咬着贝齿,小心翼翼地将病人手里死抓不放的小玩意一点一点地扯了出来。
那是一个玲珑剔透的芭比娃娃。
长长卷卷的金色长发,浅蓝色的泡泡裙,眼睛明澈如大海,肌肤白如凝脂。
眼看着就剩下一条腿了。
威娜暗自窃喜。
这时。
病床上的女孩轻声呻吟了一句,纤美的手指蓦地用力,死死地拽着那条腿不放。
“呃——!”威娜无奈地叹息,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千寻宁静的睡态,不禁哭笑不得。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持续昏迷不醒,手里还握着这个洋娃娃不放,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还怕别人夺走了不成。
算了,她喜欢,就攥着好了。
威娜摇摇头,作罢。
窗外,夜色沉静。
星星一闪一闪在遥远的天际。
病床上的女孩双唇有些苍白,脸上却绽放着甜美的笑容,仿佛游走在一个美丽的梦魇中。
睡梦中,她是童话故事里的幸福公主,遇到了完美优雅的王子,他对着她深情地微笑。
——
花灯满街。
萧采先是去了一趟干洗店,将那个被众人踩得脏兮兮的卡哇伊书包洗干净,晾干,然后又找到了一家上夜班的配镜中心,想要修理好那个被自己踩碎的紫色镜框。
“对不起,镜框已经不能修复了,镜片也碎了,我们可以为您重配一副!”服务小姐欠身笑语,态度很客气。
萧采皱起额头,目光凄楚。
重配一副,那个丫头现在又不在场,连视力度数多大都不知道,他要怎么配啊!
心底有些懊恼,萧采冷漠地勾了勾下巴,折身往门外走去。
服务小姐怔怔地望着他俊朗的背影,嘴角保持着迷人的赞赏笑容。
看得出他是一个很对女朋友很体贴很上心的男孩子。
——
寂静的夜。
病房内,冷冷清清的。
威娜,蕴露和思泉都回去了。
佐野棠本来打算留下的,可是妈妈沈曼风的一个紧急电话将他强行拽了回去。
不得已的,他只好打电话给千寻的爸爸妈妈,让他们过来照料一下,并尽量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让对方不要太过于紧张和担心。
佐野棠刚走不久。
萧采就来了。
他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香水百合。
天知道,他怎么会想到买一束鲜花探望病人。
可是,这真的是他第一次送花给女孩子呢?!难免会有些紧张和羞涩?!
还不知道,那个死丫头要怎么嘲笑他呢?!
询问了值班的护士小姐,萧采很容易就找到了千寻的病房。
修长的双腿生根似的绞在了病房门外。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
他呆呆地望着病房内,白色的小床上那一抹乖巧可人的身影。
女孩双手抱怀,面容正对着他,所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她嘴角泛起的恬静笑容。
这家伙连做梦都笑得这么开心,可以预见她的生活是多么的无忧无虑。
萧采懵懂地想着,越想越出神,目光温柔地荡起涟漪。
然而,下一刻。
病房内熟睡的女孩却仿佛跟他灼热的视线作对似的,忽然翻了个身,一只腿大幅度翘起,压住软绵绵的被子,背过身睡去。
啊!
萧采拧紧眉毛,抬起手指摸了摸鼻子,好笑地喘息着。
看来,她睡觉的时候并不乖,还乱蹬被子。
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再犹豫,伸出手轻轻推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病房内,灯光是昏暗的,温暖而祥和。
病床上的女孩睡得正香,脸部紧贴着床单,丝毫没注意到有外人靠近身来。
萧采将鲜花和书包放在桌子上,然后欠身上前,将被子拉展开来,轻轻盖住了她的肩背。
唇角带笑,屏息凝神,他的动作很轻很柔,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女孩。
千寻睡得很沉很沉,肩背轻轻起伏着,呼吸均匀而舒坦。
萧采站直了身子,呆呆地怔住,喉咙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一切仿佛都在梦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一切美好转眼成空。
他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眼底有炽热的火焰,紧紧地凝视着她,久久地凝视着她。
……
千寻,多么想留住你,哪怕你不喜欢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很好了。
可是,你就好像是一个精灵,一个快乐的精灵,我无法抓住你的翅膀,跟你一起飞!
我的爱不是束缚,不想折断你的羽翼,所以你要永远开开心心的。
只要你快乐,牺牲一切都值得。
……
静静的灯光柔和地洒耀在萧采的头发上,他的心口传来一阵痛,双唇的血色褪去。
直到感觉到双腿有些站不稳,他才蹑手蹑脚地端来了一个椅子,不动神色地坐在她的床畔。
病床上的女孩背对着他,紧闭着双眼,一抹美丽的笑容染上她的唇边,同时也有一滴透亮的泪水轻划下她的眼角。
这时。
“砰!”一声轻响。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板上。
萧采提了提神,然后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了病床的另一端。
他看到了。
白色的沉香地板上躺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洋娃娃,霎时间攫取了他的灵魂。
萧采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一动,然后僵硬地弯下腰去,捡起了地板上的东西。
看着这个熟悉醒目的洋娃娃。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沉到了暗夜里去,睫毛微微颤动,脸上闪过虚弱的笑意。
原来她就是为了捡回这个东西,才被歌迷们踩伤的。
真傻!
只要她喜欢,他可以送她一卡车。
萧采轻吸着气,手指轻触着洋娃娃的发顶,注意到上面有细细的灰尘。
脏了!
——
夜,很深很深。
安静的走廊。
白花花的灯光照在雪白的墙壁上。
静静的足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千尧山和妻子韩碧柔快步走了过来。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
韩碧柔坐在了女儿的病床边,她望着熟睡中的女儿,良久,轻轻为她整了整棉被,然后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口,“小寻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以前很少生病来医院的。
这一段时间以来,却状况连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感到很不理解,以前女儿虽然毛毛躁躁,三天闯一次大祸,两天犯一次迷糊,可是都不曾受过什么伤害。
这几次,不是被莫名其妙弄哭了,就是闷闷不乐哭丧着脸,还因为昏迷不醒住了两次院。
这中间到底夹杂着怎样的隐情。
千尧山沉默地站在女儿的窗前,眼神也很关切。
“碧柔,你说,咱们家宝贝是不是谈恋爱了?”他摸着下巴,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千太太被丈夫这么一问,顿时也恍然大悟。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上了大学,交友广泛,谈谈心恋恋爱也是很正常的吗?!
近些日子来,小寻情绪太反常了,有些失魂落魄,又有些心不在焉,问她句话,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还一头雾水地问你是不是叫过她。
肯定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萧家的那个孩子啊?”千尧山若有所思地沉着脸。他想到了,在那一次萧千两家人共进晚餐的时候,女儿火急火燎地追着萧大公子跑了出去。
难道这丫头迷迷糊糊的,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的未婚夫。
难道,是爸爸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
千尧山越想越邪门。
“你说得是哪一个?”韩碧柔轻锁着眉宇,凝声低问了一句,“是那个比较温文尔雅的那一个,还是脾气古怪的那一个?”
“我说得当然是萧采了。”千爸爸一本正经地回应着,“我觉得小寻喜欢的是他,不会错的。”
“我倒宁愿女儿喜欢的是那个斯文一点的男孩子,他看起来比较稳重成熟,不像那个萧采,脾气恍惚不定,老是挂着酷酷的表情,给人不冷不热的感觉。”
韩碧柔对佐野棠的印象很好,对萧采实在是不敢怎么恭维。
“唉——!怎么能那么说呢?”千爸爸撇了撇嘴,有些不太同意妻子的看法,“依我看,那两个孩子都不错,小寻嫁给哪一个都不会吃亏的。”
耳朵里融入了为人父母唧唧喳喳的讨论声。
病床上的女孩被吵醒了。
瞪大了明眸,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转,她的脸蛋藏在被子里,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女儿到底是长大了,谈恋爱了,还瞒着我们!”
“可别耽误了学业啊!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听柔美说,小寻在服装设计方面是有一定天分的,设计出来的风格别具匠心,很出色。”
“我们家宝贝本来就是才貌双全吗?”
“那当然了!这全都遗传了我的优良基因!”
“明明是我的吗?”
“什么你的,吃饭快,才遗传了你的吧?”
“你看小寻的下巴尖尖的,眼睛水灵灵的,分明就是年轻时候的我吗?”
“什么像你,你忘了,爸爸说过,小寻长得像我!就是像我!”
……
耳朵一阵烧辣。
爸爸妈妈还真能“赞美”她啊!
快要受不了了,千寻歇斯底里地咬着牙,额头死死地皱着,手指扣在床单上,又不敢醒过来,生怕父母责备她,询问她某些敏感的问题。
——
走廊上,萧采乐滋滋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洋娃娃。
空静的走廊上。
他坐在了靠墙的排椅上。
掏出了衣兜里的纸巾,裹住那个小玩意,轻轻吸着里面噙着的水花。
直到。
直到似乎有个什么声音在耳畔啸响着。
萧采大惊。
意识到那个说话的声音是从病房里传出来的。
他飞速站起身,然后侧过头,移了两步,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病房内。
看清楚,里面站着不是别人,而是千寻的父母时。
萧采没由来的额头冒冷汗,一把将娃娃按在怀里,他闭下眼睛,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
白色的衬衫很快被染湿了一大片。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
手指紧张地摁着那个冰冰凉的洋娃娃。
时间一分一妙地过去。
怔怔地靠在墙上,呼吸用力屏住,萧采紧紧地咬住嘴唇,神情慌张得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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