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到二十章 闹事就报案
病房里。
丁卉芬脊背倚靠在病床床头,气色还算不错,手里捧着热乎乎灰色铁饭盒正用勺子往嘴里送小米粥。
“妈!”
“囡囡?”见女儿冲进病房,她赶紧放下手里的饭盒,激动眼泪直流:“你咋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我很想你,现在感觉咋样?”陈颂端起饭盒亲自喂粥给她吃。
见到亲闺女,丁卉芬有病好了大半,笑容展开在嘴角:“好多了,多亏了你同学和你陆叔叔,这几天那一直忙前忙后照顾我。”
粗糙手掌轻抚陈颂的面颊,温暖着火热的心。
陆成奚顺路还带了些水果过来,放在病床边上的桌子上:“大夫说您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回去之后要注意休息,不能太劳累。”
“真是麻烦你了。”
丁卉芬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总觉得欠了好多人很多人情。
这辈子还也还不完。
“要不是有这么好心人帮我们娘三,囡囡和阳阳还不知道跟我怎么受罪呢……”粥咽不下去,丁卉芬掉下感恩泪水:“这辈子人情还不完,下辈子我就是投胎也得还清。”
“妈,您别说这些,说点开心的成不?”听到投胎这个字眼,陈颂心里一紧,妈再死一次,她或许也跟着她一块走了算了。
重生轮回来之不易。
妈在,家在。
“对了,我在镇上租了一间房子,这回您不用住在王叔叔那个棚子里受罪了,等过几天你出院了我就过来接你。”
侧过脸抹去脸上的泪水,陈颂把好消息告诉给妈,让她开心一下。
丁卉芬很欣慰抱紧她,泣不成声。
“砰——”
一声闷响打破温情一幕,病房的门轰地被人踹开。
“丁卉芬!你躲到医院装病以为我找不到你是吧?!”
孙沛桃叫抓抓冲进病房,怒气横生,小老太丑陋嘴脸让人厌恶,陈颂从丁卉芬怀里起身,挡在母亲面前护着。
“奶奶,我妈她病了,不能受刺激,有啥事回去再说。”
她不愿看见老太婆在医院撒泼,再个还有陆成奚在场,让人家看笑话。
孙沛桃听不进去,一把把陈颂推搡开,指着儿媳妇鼻子骂咧咧:“你赶紧把钱给我,要不今天我让你下不了地,躺在医院得了!”
黑心肠的话从老太婆嘴里喷粪一样喷出来,一点人情味没有。
卉芬病还没好,一股急火涌上心室,捂住额头部位只觉得眩晕:“妈,钱我没说不给您,我现在这个样子,纺织厂开出来的钱都拿给医院看病用了,手头上真的没有……”
“没有?!”孙沛桃耳朵眼钻入“没钱”两个字,炸锅,骂得更凶:“你糊弄鬼呢,啊?!你忽悠别人行,想糊弄我一个老太太,没门!”
她在病房里耍不算完,跐溜坐到门口盘大腿挡着门。
“奶奶,你要干啥啊?”陈颂看不下去,急忙过去扶她。
“我今天要不到钱,就坐在这里不走了。”倔驴一样,脑袋瓜一歪,孙沛桃拍大腿下决心:“我就不信了,你不吃不拉不喝水,不给钱敢迈出去一步试试,我老太婆饿死在这儿就说是你这个不孝的儿媳妇给害的!”
无语。
幺蛾子闹腾的有板有眼,这小老太太以死相逼,“拿命换钱”!
“不走,我请你出去。”
焦急时,陆成奚大跨步两步到孙沛桃跟前儿,胳膊一伸,大手一挥,像拎小鸡仔一样把叫嚣小老太太扔了出去。
孙沛桃个头也就到他腰部以上位置,跟年轻人对抗肯定敌不过。
傻眼,她发疯不到两分钟才看见病房里还有个大男人,在走廊上开始满嘴机关枪大炮:“我说这些天你怎么没去我那儿找我要孙子呢,敢情你又勾搭上个野男人,在外头风流快活没闲功夫头啊。”
乌鸦嗓子扯得整个病房区走廊回声缭绕,估摸着大夫和护士都能听见她吼叫。
“妈……”
丁卉芬受刺激哽咽受气解释不清。
陈颂看在她年纪大,最后劝说:“奶奶,您不要闹腾了,这里是医院,不是我们家。”
“闹腾怎么了,我好让镇医院这帮大夫和小护士都听听,别给你妈治病了,没准啊勾搭上人家男大夫和护士的男人啥的,对医院影响不好……”
越说越遭人恨!
她都有一脚给小老太太踢飞的冲动,闹事儿声音太大,大夫和护士在走廊上直勾勾盯着这边看。
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位穿着白大褂,面带短白胡须的老大夫,眼眶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度有几厘米厚重。
“怎么回事?”
老大夫询问身边的中年大夫,小护士小声说了方才看到的情况。
他向病房门口走过来,孙沛桃沉浸在撒泼情境中出不来,袖口抹抹嘴皮子贱到褶皱皮肤上的吐沫星子,还没骂够。
“病人需要休息,再闹事院方要报案了。”
老大夫过来严肃警告孙沛桃赶紧终止不当行为,镇医院好多病人等着看病,病房里其他病人也需要休息,她这么一闹,医院不得安宁。
孙沛桃看不出他是啥人物,撇嘴:“你谁啊,我们家的事儿轮不到你对我吆五喝六的。”
“齐院长,好久不见。”
陆成奚上前和老大夫打招呼,语调亲和,齐院长惊讶,才看见是他,他们是老相识,示意他到一边私聊。
具体情况一讲,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陈颂颇为惊异,没想到陆成奚到哪里熟人都这么多,孙沛桃搞不清情况,盯着他们后背不知在嘀咕什么。
“你是镇医院院长啊?”她借机发挥:“我正好要找你呢,里面的是我那个不要脸的儿媳妇,你赶紧叫人给她赶出医院吧,丢死人了。”
齐院长回身和颜悦色面相变了,痛斥道:“不是实情,不能信口胡说,这样对我们医院造成极为不好影响,报案不是说着玩的。”
报案?
拿这个吓唬人?
孙沛桃不信邪,嘴巴跟破车一样笃笃笃又开始了。
陆成奚看一眼副院长,唇角露出让人看不透的波动,齐院长冲身后大夫示意:“搜搜她的衣服看看。”
大夫照做,孙沛桃惊恐紧张状态在所有人面前暴露,看不出遮掩着什么,厚重大衣裹得严实合缝,双臂夹在腋窝那块,死活不配合大夫搜身。
“你们干啥啊,欺负我一个老太婆是不是!”
孙沛桃东躲西闪,在走廊上跟人家兜圈子:“信不信我跟人家说镇医院大夫光天化日摸我一个老太太身体……”
震惊有一会儿的陈颂抬手搭在额头上,哭笑不得,闹哪一出啊?
奶奶把所有人闹得团团转,双臂没夹住,胳膊一甩,稀稀拉拉有东西掉落一地,孙沛桃忙趴在地上盖住那些小物件。
“副院长,这都是我们医院的东西。”
认真瞧一眼,地上有签字笔和小刀之类大夫用的物品和办公室的一些物件,齐院长在探视病房之前,有大夫跟他讲了医院失窃东西的事儿。
监控扫了一遍,虽然影像里小偷头上包裹着头巾,这身大衣根本没换。
一眼便认出是她!
“撵走吧。”齐院长发话。
孙沛桃被两身强力壮大夫架着走,赶出医院。
走廊安静多了,陆成奚礼貌道谢:“齐院长,改天有时间请你吃饭。”
“没问题。”
大夫返回,到齐院长耳边耳语,齐院长粗重眉蹙着,微微点下头,摆手让大夫去各自岗位忙活。
要跟陆成奚说声谢谢,小护士紧张喊:“不好了,病人又晕过去了。”
陈颂冲进病房,丁卉芬紧闭双眼晕厥,脸色苍白,好不容易被医院大夫救回来。
她一直陪在病床边上,望着泪痕还没凝固的脸庞,很心疼,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见艳阳天,她坚信,他们娘三不会被无情生活打败。
“丫头,明早你还要去学校,先回去睡觉。”温柔话语回响,陆成奚一直在病房里陪着。
竟然忘了还有个大活人在呢。
确认有护士过来照顾,陈颂跟着他离开镇医院。
几天后。
丁卉芬从镇医院出院,泸湖镇没人不知道孙沛桃到医院去闹腾,被赶出来还在医院门口撒泼的事儿。
小镇上,人少嘴杂。
就这样一个传两个,多个传百,没人不知道小老太跋扈的为人。
这一天,陈颂放学回到租住的房子,刚踏进门槛儿,看见门口整齐摆放着一双花色老人布鞋。
“妈,家里来人啦?”
她脱下书包往里屋去,那双布鞋一看好像是老太太穿的。
心抖了一下,她怕奶奶再找上门来闹腾没完。
“哎呀,颂丫头下学回来了?”坐在炕头上的不是孙沛桃,而是缝纫铺子的冯大娘,大娘面带笑容,见到她跟见到亲姑娘一样。
“大娘,您来了。”
虽然大娘前些日子赶他们娘三走,辞退了丁卉芬,陈颂不记仇,微笑点头答应一声。
这时,丁卉芬从后屋端着一个大号瓷碗过来,里面盛着洗得透亮的苹果,几颗苹果上有斑斑点点被虫子啃过的痕迹,路过苹果摊子时咬牙买的,省点钱好过年。
“冯大娘,来,吃点水果。”都是一家品行,丁卉芬也不记仇,对冯大娘态度很客气,滴水之恩不忘,放下手里大碗在炕沿边上递了一个苹果过去:“您别嫌弃这带眼的苹果,被虫子吃过,肯定甜掉牙。”
冯大娘不好意思接到手掌里,憨厚道:“卉芬那,我听说你住院了,也没捞到空儿过去看看你,你别往心里去哈。”
怎么情况?
今个儿大娘有点不对劲儿,对妈嘘寒问暖的。
陈颂到后屋用搪瓷盆弄点热水洗洗手,透过隔层玻璃往里屋探头。
“您别这么说,要不是您让我们娘三住你家几天,没准我和娃都冻死在大马路上了。”
丁卉芬爽朗开着玩笑,话说开了。
冯大娘一口假牙,不敢啃,把手里红绿相间的苹果放回白色瓷碗里,提起正事儿:“卉芬那,今个儿我来找你,怪不好意思的,前些日子让你们娘三走后,我这心里啊总装着事儿,娃她奶奶到医院闹的事儿我也听说了,都怪我耳根子软……”
认清孙沛桃为人,冯大娘过来道歉的。
事情过去也就随风走了:“冯大娘,您这说哪里的话呢,都是老掉牙的事儿了,不提了。”
陈颂窜到前屋,伸手抓了一颗大苹果用袖口摸了摸,张口来上一小口。
酸酸甜甜。
虽然有点酸掉牙吧,心情格外好。
冯大娘老花眼望了望窗外,好像赶时间,拍拍丁卉芬被生活“摧残”的手背,善心道:“卉芬,眼看儿太阳都落山了,我就不墨迹了,我那来请你回我的裁缝铺继续帮活儿的,大娘我这副厚脸皮也不要了,不跟你拐弯抹角。”
回缝纫铺干活儿?
陈颂和丁卉芬互看一眼,惊喜在眼底打转,好像看到落日上最后一抹余晖,希望照在前路上。
妈有活儿干,自然是好事儿。
多挣点活儿钱等着过年给两娃买好吃的呢,没多想,丁卉芬爽快答应冯大娘明个儿就过去。
天蒙蒙亮。
陈颂在被窝里不愿意出来,丁卉芬不知啥时候在后屋烧水做饭。
火炕热乎乎,闭上眼睛又睡个回笼觉,她被叫醒:“囡囡,妈去冯大娘缝纫铺子里帮活儿去了,大锅上热着白面馒头和糊糊,你起来别忘了吃。”
“鞥。”
鼻腔发出没睡醒的动静,陈颂腾地从被窝里坐起来。
头顶没扎头绳,头发被枕头压得奇形怪状,像个刺猬炸毛,不用理发店烫染自然变成当下最“流行”发型。
“妈,现在啥时候了?”她迷迷糊糊,用手背扫了一下眼角黏糊糊的眼屎。
今天放假不用上学校去,不过她还有兼职的活儿。
要给齐南他小叔收拾屋子和干家务呢。
有钱赚,不能浪费。
“快中午头了。”丁卉芬抬腿往门槛迈了:“冯大娘那儿中午送衣服的人最多了,傍晚我不回来你自己搞点吃的。”
中午头?!
都是一时贪睡懒觉闹的,陈颂慌慌忙忙套上秋衣秋裤,袜子翻个挂在脚面上,过了中午头,半天工钱打水漂。
得抓紧,租住房子离陆成奚家不远,一路小跑到那儿估摸着还有半个钟头过上午和下午分界线。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还好,时间来得及。”
进了客厅,屋子干净透亮,好像谁事先打扫过,陆成奚不在客厅,她到厨房看看有啥能做的菜没有,没有的话中午头出去跑一趟买点菜回来。
只要不提上午头跑来晚了这档子事儿,没准能保住一整天一半的工钱。
“来了。”
突然有人说话,吓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