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落魄质子
戎玉,坤平历,八年冬。
卞云城。
醉生梦死。
慕昌琂与莫离的初识,是在赌坊。
彼时,慕昌琂作为质子,已在卞云城生活了十八年。
而这十八年里,他的名声并不好。
不思进取,游手好闲,玩物丧志,除了不逛花楼,其余一切可以形容纨绔浪子的言辞,都可用在他身上。
虽不至臭名远扬,但他生了一副“极丑”的容貌,又喜好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因此在卞云城可谓是家喻户晓。任谁提起质子,都是一副摇头叹息的模样。
而这位质子,他还有个极大的爱好,那便是赌。
他是醉生梦死的常客,但赌术却是一等一的差!
赌了十来年,从未见他赢过大钱,可任谁在赌坊见了他,他都志气昂扬,喝雉呼卢。有时甚至一赌便是好几个日夜不眠不休。
因此,他总是扬手走在大街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每每戎玉国朝廷发给他的月俸,总被他第一时间拿去赌了,而后输个精光。
是以,质子府的日子过得一向拮据,就连仆从下人都走了几十个,更别提车马了。
质子府曾经是有驾马车的,只不过后来被质子输掉了……
于是,时常混迹赌坊的赌徒都知晓这质子是个什么水准,但凡与他同局,只要瞅准与他相反的注去押,总不至于会输。
可莫离与他初识的那日,据说她找自家师父要了二十个铜板,每一局都与质子押相同的注,直至二十个铜板全部输光。
输光钱财后,质子终是正眼瞧了她,发觉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丑八怪”,便与她多说了几句。
自那日后,莫离便时常跑来醉生梦死,刻意等待质子。
且每回来,她身上都会揣一二十个铜板,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下注,也毫无意外地,输个干干净净。
约莫大半个月后,她终是咬咬牙,找师父要来了全部的家当,足足十几两银子。
她甚至做好了回家后挨揍的准备,可那日,她竟意外地赢了!
并且赢了个盆满钵满,最终捧着足足一兜的银子,回了家。
而后,慕昌琂与莫离之间,便逐渐熟络起来。
在第二年的初春,于一场皇宫夜宴上,慕昌琂甚至带着莫离出席了。
那是易安澜第一次见到莫离,卞云城中处处都是“美人”,质子向来都是京城的笑柄,此番带了个“丑八怪”仆从,便更是惹人嗤笑。
可易安澜却觉得,这个丑八怪小女仆,与慕昌琂竟然般配极了。或许,也是他自己的心境作祟,同样被当做丑八怪的他,自然很能与慕昌琂产生共鸣。
自那夜宴会过后不久,慕昌琂便将莫离带到易安澜面前了。
二人本就私交甚密,私下里有不少往来,时常相约游湖、品茶、听戏。
那一次相约,他们去的是戏楼。
台上的戏班子正唱着催人泪下的情曲,莫离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不时擦擦眼角,显然是触了情。
易安澜毕竟是个男人,他虽也看得有滋有味,却并不会哭哭啼啼。
就在他喝茶的空当,不经意间转眸,扫了眼身侧的慕昌琂,却发觉对方的视线时不时便瞥向莫离,若是瞧见她伤心,他会不自主地蹙眉。
易安澜心下了然,轻轻摇头笑了。
看来,他这个朋友,并未将心思放在看戏上啊……
不过,若这二人当真彼此有情意,能结为一段佳话,倒也不错。
毕竟,莫离这姑娘的性子,倒是颇为讨喜的。
只是不知怎地,易安澜总觉得,她的目光里还掺杂了些别的。
于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易安澜派人暗自打探了莫离的身份。
而后得知,她自幼便长在卞云城,本与父亲相依为命,可父亲却在五年前因意外过世了。
于是,尚且年幼的她被一男子收留,师徒二人便住在城西的山脚下,日子过得清贫,却胜在怡然。
对于莫离这般的身世,若是想嫁入质子府,必然是不可能的。
但若慕昌琂实在喜欢她,收入府中做个妾,倒是可行。
又半年过去后,眼看慕昌琂对莫离的情意越来越深,易安澜终是开口问了他。
“阿琂,你既喜欢那姑娘,何不将她迎进门?”
“安澜,你也知道我如今这情势,明年能否顺利回到天祁都未可知,我不想委屈了她。”
“你放心,届时我会帮你,无论有多少波折,我都会尽全力,帮你回到故土。待你回去后,封王割地是必然,到时做个王爷,莫离姑娘只会跟着你享受荣华富贵,又谈何委屈?”
“安澜,暂且不论那漫漫路途中会有多少艰难险阻,便是我安然回到淮兮城,也总会有人不想让我好过。况且近些年来我得知了许多真相,心中更有恨,若不能替我母妃报仇,我心难安。”
易安澜的母妃便是天祁人,他自幼亦是遭受了许多磨折,因此与慕昌琂之间颇为惺惺相惜。
他忍不住问,“阿琂,那你对莫离姑娘究竟是何心思?你想要娶她吗?”
“我……自然是喜欢的。可如今,我却不敢有太多的心思,我甚至不敢奢求她会随我一同回天祁。但若是今生有机会,我会娶她过门,做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易安澜微微惊愕,他丝毫没有料到,自己的好友竟然情深至此。
自那一回深谈后,易安澜有近一月没有见过慕昌琂。
而再次相见时,慕昌琂约他去了赌坊。
在醉生梦死二楼的尽头处,慕昌琂一人坐在赌案前,莫离便立于他身侧,怎么看都像是一对金童玉女。
易安澜走过去,上了赌桌,却发觉这一日慕昌琂浑身的气息都变得不同了。
那些恣意、高傲、顽劣,竟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能掌控全局的沉稳与卓然。
在那一张赌案上,慕昌琂与他赌了一把,却将他带去的仆从侍卫吓得屁滚尿流。
也便是在那时,易安澜深刻认识到,慕昌琂这些年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
他所有的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不过都是表象,不过都是为了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