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田子歌生前的狐狸窝，它口中的狐族长辈都生活在这山林里。

　　这里更是小傻的家乡，在它尚且年幼时，它的母亲为了护它，被虎蛟围剿害死，而将它托付给了莫离。

　　是以，这艮竺山，在她们三个的心中，皆有着非同一般的分量。

　　原本这一路上，小傻都在与田子歌斗嘴，两只妖精叽叽喳喳的，吵得莫离心神不宁。

　　而自站在山脚下的那刻起，小傻便突然沉默了。

　　哪怕是面对田子歌的挑衅，它也没再回应一句。

　　莫离知道它的心思，遂伸手拍了拍它的肩头，无声安抚着。

　　田子歌亦是有些紧张，额角溢出了些汗气，双唇紧抿着。

　　莫离见他如此，不由问道，“蠢狐狸，一会儿见到了狐族长辈，你当真要与它们相认吗？”

　　田子歌当即便摇头，“当然不行！我都死了十几年了，若是突然出现，可是会把长老们吓死的！况且，我们妖族天生便对气息敏锐，若我现了形站在它们面前，它们是能察觉出我这鬼身的。”

　　听着田子歌极其认真的解释，莫离挑了挑眉，却也没再多说。

　　若它并非要显露身形，那么还来这狐狸窝做什么呢？

　　总不会，就只是想带她来逛一圈吧？

　　可直至抵达了狐狸窝，莫离才明白，田子歌究竟想做什么。

　　这狐狸窝倒也不算大，莫离数了数，统共约有三十几只狐狸，大多皆为白狐。

　　尾巴倒是不一，有一条尾的，有三条尾的，更有六条尾的。

　　却并未瞧见九条尾的。

　　莫离不由便又想起了先前去海外青丘国的所见所闻。

　　只不过是刚刚思及，一颗心便疼得发慌。

　　她再不敢乱想，将心神拉回，凝聚在田子歌身上。

　　它拉着自己，朝那些老狐狸走去，虽并未现行，口中却是念念有词，清晰地介绍道，“婆婆，这是莫离，我很早就想带她来见你们了，却拖到了现在才来……”

　　“刘伯，这是小离，你看她长得多好看……”

　　“秋爷爷，我给你介绍个姑娘，她叫莫离，是我一见到便会心生欢喜的人……”

　　田子歌便这般拉着莫离，一步步走至这些狐狸面前，一位一位地介绍着。

　　这些狐狸们并未发觉他们的存在，面上神色无异，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而田子歌，它的眼眶已经红了。

　　莫离的心也跟着微微一疼，这么些年来，田子歌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要带她来艮竺山见狐族长辈。

　　而那时，她总觉得这臭狐狸没安好心又不正经，更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

　　可今日一见，却觉田子歌一片赤忱。

　　做鬼十多年，田子歌早已不再似从前那般冲动天真，如今的它，稳重了许多。

　　可始终没变的，是它对莫离的心意。

　　待三十几只狐狸都已介绍遍，田子歌的嗓音已嘶哑至极。

　　它低低的呜咽着，虽流不出眼泪，却更令人动容。

　　想来，这些老狐狸们，对它而言十分重要。

　　莫离心头一滞，颇有些不是滋味，不由问，“蠢狐狸，这么些年来，你可有后悔过？”

　　田子歌红着眼眸看她，却是不解，“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为了我自尽，又为了我舍弃轮回，留在鬼界。”

　　闻言，田子歌毫不犹豫地便摇了头，“小离，我从来都不后悔。”

　　它目光坚定，如画的眉眼间凝着几分光亮，干净清澈，竟是那般美好。

　　“小离，无论如何，这一生能够遇见你，已是我最大的幸事。而选择留在鬼界陪伴你，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抉择。”田子歌郑重道，似是在转瞬间，又成长了几分。

　　莫离沉吟良久，终是轻笑着摇摇头，“田子歌，谢谢你。”

　　虽不知它为何会如此执着，可能得这样一份情谊，既不是她的枷锁，那么便该是她之幸。

　　田子歌又仔仔细细地凝望了老狐狸们半晌，方才转身离开。

　　莫离行走在它身侧，沉吟了许久，终究还是低声问出了口，“田子歌，这次回了地府后，你是否……该去投胎了？”

　　田子歌身形一滞，而后点点头，“小离，你放心好了，我答应过你的事，都会做到的。回去之后，我再与几个伙伴道个别，便去投胎。”

　　它的声音很轻，轻到令莫离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莫离却明白，它的心中必然是不好受的。

　　她没再开口，田子歌也一语不发。

　　走着走着，莫离忽然停下步子，沉声问，“小傻呢？”

　　田子歌也这时才注意到：先前始终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傻，不见了！

　　并且，它是何时不见的，莫离与田子歌竟全然没有发觉。

　　莫离于心下默默召唤，却并未等来任何回应。

　　一时间，两年前小傻在拂酮山遇害的景象立时自脑中闪过，莫离心中大急，不免有些慌乱无措。

　　田子歌见她神色难看，便知她心思，连忙安抚，“小离，你先别担心，小傻鸟它如今很强，这艮竺山里虽然妖兽众多，但几乎没有能够打得过它的！”

　　“可小傻生性单纯，这艮竺山于它而言又是个伤心处，我怕它被陷害。”莫离仍旧是不放心。

　　此时此刻，她倒是有些后悔。

　　先前便该坚持着要小傻留在鬼界的，只是它坚持要跟随，她便也无可奈何。

　　“小离，这艮竺山既然也是小傻鸟出生之地，那么它会不会是去那里了？”田子歌突然问。

　　莫离闻言，眼眸顿时一亮，“走，我们去白䓘林找找！”

　　瞿如一族便栖息在白䓘林里，小傻若是没遇到危险，那么极有可能回白䓘林了。

　　然，这狐狸窝至白䓘林倒有些距离，而莫离又挂念小傻，于是便主动请田子歌化为狐身，驮着她一路狂奔。

　　待赶去白䓘林时，莫离的脸色已白透了。

　　她强压下胃里的翻涌，站定在地。

　　转眸打量着周遭，这白䓘林依旧熟悉，那一片片茎叶，却似是一根根长针，直直刺在她心口，令她疼痛不已。

　　而头顶的半空中有瞿如鸟盘旋鸣叫，她仿佛也在这一刻，看见了当年那只大傻鸟的身影。

　　“小离，你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