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良久，莫离的脑中却越来越乱。

　　她猛地坐起身，摇了摇头，撇开诸多思绪，起身下了床。

　　推门而出时，小傻正卧在门边打盹。

　　听见开门声，它立即化作人身，“主人，你怎么这就醒了？”

　　“我没睡着，心里有些乱。”莫离轻声道，并未隐瞒。

　　小傻先是一怔，而后眸光微转，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莫离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傻斟酌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你心中烦乱，可是因为罗刹王？”

　　对于小傻轻易便猜中了自己的心事，莫离并无意外。

　　只是她并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问，“先前在人间，出手帮助我们的，是罗刹王吗？”

　　小傻重重点头，“确是罗刹王！主人，你们或许都看不见他，但我可以！”

　　莫离眼中闪过几分惊讶，随之便是探寻。

　　小傻抿了抿唇，似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主人，其实这几年，罗刹王始终都在你身边。”

　　莫离的心终是狠狠一颤，她有些不相信，下意识便摇了摇头。

　　小傻急了，连忙又道，“主人，这是真的！你每每去人间，罗刹王几乎都跟随着。只是他从未现过身。”

　　莫离蹙眉，一颗心陡然间便乱了，却努力静下心来，颤声问，“他可有与你说过原因？”

　　“主人，原因究竟是什么，难道你心中不清楚吗？”小傻却凝眸反问。

　　莫离的身子轻轻颤了颤，她捏住了衣角。

　　原因究竟是什么……

　　她并非不知，而是不愿去深究。

　　这六年来，她办差途中格外顺遂，几乎没出过什么意外。

　　但或许是小傻始终守在她身边，便令她刻意忽视了，那股没来由的安全感。

　　“主人，罗刹王他……”

　　“别说了！”莫离却赫然打断了小傻的话语，如同从前的每一次。

　　她立即转身，复又回到屋中，将房门紧紧合上。

　　她抵在门板上，浑身逐渐脱力，靠着门板一点点滑了下去，最终跌坐在地上。

　　莫离眼眶泛了红，双手紧攥着衣角，指节一片白皙。

　　无数景象自脑中闪过，无一不是与罗刹王有关。

　　自初见，至交付真心，再到恩断义绝。

　　心口似有一记记重锤，拼命地捶打着，疼的发慌。

　　这些年来，她努力地暗示自己，要忘记与他之间的种种，要心向人间。

　　且这法子很有效用，若是不想起，甚至就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她心中当真已经没有他了。

　　可今日这事一出，那些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便犹如洪水猛兽般，倾涌而出。

　　她这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她从未放下过，从未忘记过。

　　两个时辰后，地府的钟声响起，屋外很快便哀嚎遍野。

　　房门突然打开，莫离走了出来。

　　小傻疑惑地看着她，低声唤了句，“主人……”

　　“嗯。”莫离应了一声，“带我去趟罗刹殿吧。”

　　小傻先是一惊，而后骤然大喜，“主人，你要与罗刹王和好了吗？”

　　莫离的心颤了颤，却并未回话。

　　小傻当即便化为原身，带着莫离朝罗刹殿的方向快速飞去。

　　飒飒风声吹在耳畔，吹得莫离眼皮有些涩。

　　她总觉得，这是小傻飞过的，最快的速度。

　　她看着下方，只见长长一条忘川横亘地府，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永远都是那般殷红，有几位引吏正指引着生鬼转世轮回。

　　奈何桥头颇有些萧瑟，地泽灵君不知何时变作了人身，正靠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看似十分悠闲。

　　而自忘川河底传出的凄厉嘶吼声，却萦绕在整个地府，回荡在天地间，显得十分沉闷。

　　这，便是鬼界的众生……

　　站在罗刹殿外，莫离却突然有些胆怯，忍不住想要退缩。

　　小傻却已经冲了上去，对守门的阴侍道，“烦请二位通传一声，我们想见罗刹王。”

　　二位阴侍对视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位便小跑着入了殿中。

　　半晌后，他折返了。

　　“罗刹王此刻正有要事在处理，你们若要见他，便先等着吧！”

　　小傻蹙了蹙眉，还想说什么，却被莫离拉住了。

　　“没事，等便等吧！”莫离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可捏着小傻腕间的手，却紧了又紧。

　　既然罗刹王已经知晓她来过，那么再临阵逃脱，便显得太怂了些。

　　于是，莫离与小傻便并肩站在罗刹殿外，静默地等着。

　　这景象，好如许多年前，罗刹王刚飞升成神的那段日子。

　　莫离的心疼得似在滴血，今日这一切，无不在提醒她过往发生之事，所受过的屈辱，所承过的痛苦。

　　可她紧握双拳，咬牙忍下了。

　　可令她意外的是，没过多久，罗刹王便出来了。

　　他穿着一袭玄色锦袍，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而出，最终站定在她身前。

　　莫离听见自己的心正“噗通”乱跳，她浑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脖子有些酸疼，却还是拼命挺直了腰杆。

　　“罗刹王！”小傻先是给罗刹王行了个礼，“我家主人有事找您！”

　　罗刹王的目光落在莫离身上，瞧不出什么情绪，问，“何事？”

　　莫离沉了口气，声音有些颤，“只是想要亲自与你道声谢。无论是田子歌之事，还是今日在人间时，你救了傅伸一事。罗刹王，谢谢你！”

　　他的目光依旧没什么变化，片刻后开口道，“既已谢过，那便回吧！”

　　说罢，他率先转身，提步便要折回殿中。

　　莫离盯着他的身影，鬼使神差地开口唤了声，“罗刹王！”

　　他的身形立即顿住，却并未回眸，“还有何事？”

　　莫离也被突如其来的冲动所惊，她心中有些慌乱，亦有些急促，思索了好半晌，才出声，“我，就快要集齐三千灵蕴了。”

　　她话音未落时，他的身子便僵住了，只可惜她并未瞧出。

　　忽有一阵阴风吹过，掀起莫离鬓边的发丝，吹拂在鼻间上，有些痒，又有些涩。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兴许再有半年，我就要离开地府了。有些话，若是不说，怕是会留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