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妍？”付白却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

　　莫离连忙又道，“就是轩辕殿的神机将军，颜卿。”

　　付白的眸色陡然间变得深沉，面上却颇为惊讶，“小小灵使，你怎会与她认识的？”

　　“许多年前，我曾被她所救，她性格极好，我们相见恨晚，便成了好朋友。”莫离简单解释道。

　　付白将烛台放了回去，嘴角微微扬起，“是啊，神机将军的脾性，确是极好的呢。”

　　莫离只当他这是在夸赞沈卿妍，便又与他碰了碰酒壶，继续对酌。

　　待两壶酒饮尽，付白站起身，欲告辞离开了。

　　他行至门口处，却又回过眸来看向莫离，“近日地府有天界仙使来访，轩辕殿事物繁多，你若没什么事，便莫去打扰神机将军了。”

　　莫离微微一怔，觉得有些疑惑，总觉得付白这话中似是还有深意，却下意识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不去打扰她便是。”

　　付白这才点点头，正欲离开，莫离却又开了口，“我师父他伤势如何了？”

　　“好多了，你若是得了空，不妨去看看他。”付白的嗓音突然有些悲凉，“无论如何，他都是真心爱护你的。”

　　莫离重重点头，“我明白，我稍后便去！”

　　付白这才离开。

　　莫离简单收整了一番，正准备出门时，眼角却瞥向桌案上的烛台。

　　她踱步走了过去，将烛台握在掌心，掂了掂。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这烛台摆在桌上两年多，她日夜都瞧着。

　　可今日，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她仔仔细细瞧了许久，却又发觉不出哪里怪异。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其放回桌案上，没再多想，便离开了。

　　莫离一路赶去了洛府，敲了门，允洛很快便请她入了内。

　　“师父，你的伤势如何了？”莫离张口便问。

　　“为师已经好很多了，有劳阿离挂念。”允洛柔和地笑着，今日他这气色确是比前两日好了不少。

　　莫离便也安心不少，又与他寒暄了几句，突然问，“师父，顾笙然是谁？”

　　只见允洛浑身一震，蓦然瞪大了眼，神色陡然变了，几乎是下意识问道，“你见到他了？”

　　见他反应如此激烈，莫离心下了然了几分，淡然点头，“见到了，只不过他死了。”

　　她的声音极淡，神情甚至没有半点变化。

　　允洛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敛了情绪，可嗓音依旧有些沉，“他何时死的？”

　　“应当是几日前，我在人间瞧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被囚禁在天祁国的皇宫里，手脚被铁链束缚着，舌头也被人拔了，浑身上下尽是污浊。死后还被太监们扔去了狗圈……”

　　听至此处，允洛眉头蹙起，面色有些难看，颤声问，“他……被喂了狗？”

　　莫离嘴角轻扬，“不，我叫小傻救下了他，随便找了个地儿，给埋了。”

　　允洛这才展平眉头，似是暗自松了口气。

　　莫离便直直地盯着他，一双眼眸颇为犀利，似要将他看穿。

　　允洛沉吟半晌后，似是知晓此事再避无可避，便轻叹了一声，问，“阿离为何会见到他？”

　　“早在九年前，我曾接过一位老婆婆的灵愿。巧的是，她要送信的对象，正是顾笙然。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已十分落魄，全然没了半点尊严。而这些年来，我不时会陷入梦魇，梦中曾出现过他的身影，只是我并不能分辨。却在前些日子，我依稀记起了些许往事，顾笙然的名字，曾出现过……”

　　莫离淡然地讲述着，神情没有半点变化，眼底瞧不出一丝波澜。

　　允洛却面色微紧，他暗自握了握拳，试探地问，“那阿离可还记起了什么？”

　　莫离状似不经意地回了两个字，“温王。”

　　下一刻，便见允洛面色一白，眸子里透着几分悲凉。

　　瞧见他这副神色，莫离心头一阵钝痛，突然便不忍再多问。

　　遂，她笑了笑，面上闪过几分疑惑，“我记得曾与师父多次提起过温王。师父，这温王究竟是谁啊？我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允洛扯了扯嘴角，神色僵硬地回道，“他是天祁国的王爷，与你倒是没多大交集。只是为师与他相识，便多与你提起过。”

　　莫离眸光微转，又问，“那顾笙然呢？”

　　“他……”允洛的神色又紧了几分，“他曾是为师的少主，为师听命于他，替他做了许多坏事，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

　　听他说着，莫离心底又是一痛，却继续问，“既然是师父的少主，那想必也是我的少主了？莫非我背负的三百多条人命，也是与他有关？”

　　允洛的眉紧紧蹙起，温润柔和的眸子里渐渐染了层红光。

　　他握起双拳，周身散着一丝怒意，“阿离，此人不值得你我惦记，而过往之事也无太多可留恋的，便莫要再提了吧。”

　　莫离沉吟片刻，轻轻点头，“好，我听师父的。”

　　允洛自然是与她说了谎的，更隐瞒了许多，可莫离却不愿多加追问。

　　既然师父不愿提，更不想她记起，那么自然是因为那些过往并不愉快。

　　既然如此，她便当做一切都不曾知晓吧。

　　从洛府离开后，莫离缓步穿行在鬼民街上。

　　她目光淡然地望着周遭，一颗心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哪怕是先前与师父提及生前事时，她最多是为师父而心痛，至于其他，倒也没多在意。

　　从前，她最在意的那个人，她为之愿付出一切的人，最终背弃了她。

　　那么她的鬼生中，便也不会再有大喜大悲。

　　即便是面对师父，即便知晓他付出了一切，她心中能有的，除了愧疚，也还是愧疚。

　　能够牵动她所有情绪的那个人，已彻底离开了。

　　思绪翻飞中，莫离已行至忘川。

　　听见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她不由眺望远方。

　　但见在黄泉路上，一波又一波的生鬼踏着曼珠沙华而来，浩浩的花海将地府的天，都映出了红。

　　而这些生鬼，与前两日相同，皆是一身人间正道修士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