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楼外的喧嚣热闹似都淡去了。

　　瞧着允洛孤寂又悲凉的身影，莫离的心忍不住疼了起来。

　　而此时，一阵阴风自门外吹了进来，几乎是在顷刻间，便令莫离酒醒了大半。

　　她沉了一口气，迈开步子，缓缓向允洛走去。

　　此时此刻，就连酒馆里的杂役都去了外面庆贺，莫离原本亦是期待不已。

　　可允洛的出现，却将她所有的心思，都给扯了回来。

　　“师父……”

　　莫离在允洛对面坐下，这才瞧见他眼眶通红，已显醉态。

　　瞧见莫离的那一刻，允洛的眸子明显亮了几分，他喃喃唤出声，“阿离……”

　　“师父，你醉了，别再喝了。”莫离的嗓音有些嘶哑，低声劝道。

　　却见允洛嘴角一扬，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是醉了，否则怎会看见你呢？”

　　说罢，他突然抬手，向莫离的脸颊探了来。

　　察觉到他的意图，莫离犹豫了片刻，并未躲开。

　　温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莫离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布满的茧子。

　　他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想必生前吃了不少苦头。

　　“阿离……”他又唤了一声，目光迷离，他看着莫离，仿佛透过她，看向了遥远的前生。

　　莫离的心揪得生疼，对于他的触碰，她虽无厌恶之感，却也觉得十分不适。

　　即便这双手温暖宽厚，与她所熟悉的那股冰凉全然不同。

　　莫离微微蹙眉，伸手握住允洛的手腕，将他的手掌轻轻推开，“师父，你没有看错，我是真的就在你眼前。”

　　允洛却似是全然不曾听见她的话一般，只是盯着被她推开的手掌出神。

　　片刻后，他又自嘲地笑了起来，眼眶愈加猩红。

　　“呵……是啊，你恨我，你早就恨了我。”

　　对于他的这一番话，莫离满心莫名。

　　而后，便听他又道，“都是为师的错，当年若非我一心听从少主的命令，或许那一切都不会发生……阿离，我承认，看见你与别的男人在一处，我心中嫉妒的发了狂。都是为师不好，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他似是极其痛苦，说着，一把握住了莫离的手掌，神情颇为激动，“阿离，你原谅为师，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会伤害你！无论你心中爱的人是谁，我都不会再阻挠，求求你……原谅师父……”

　　莫离听着，一双眉头越拧越深。

　　她清楚地明白，此时此刻，允洛必然醉得不轻。

　　他口口声声说着的，全是生前的过往。

　　且听他之意，当年不知他做了什么，而深深地伤害到了她。

　　只可惜，莫离听着他所言，却什么也记不起。

　　而他一遍遍地求着她的原谅，想必生前，她也定是痛恨过他的。

　　一时间，莫离心中苦涩不已，沉吟了良久，却不知对策。

　　渐渐地，她的掌心被他捏得有些痛，他却继续哀求着，“阿离，你原谅为师，原谅我……”

　　莫离深吸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

　　她沉声开口，“师父，我并未记恨你。”

　　一听她此言，允洛眼眸一亮，“阿离说的可都是真的？”

　　莫离点点头，又道，“况且，我又有什么资格恨师父？若非是你，我也得不到这灵使之身。师父用自己的轮回为代价，换我不必受忘川之苦。我如今这心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愧疚与不安，又如何会恨你？”

　　原本，允洛的眸中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可听见莫离这番话，那光亮一点点褪却，他眸中的迷离与失意，也在逐渐淡去。

　　看着他神色的变化，莫离知道，他清醒过来了。

　　片刻后，允洛松开她的手，眼眶仍旧猩红一片。

　　他敛了敛心神，嗓音有些嘶哑，语气中也透着几丝歉意，“阿离，让你见笑了。”

　　莫离立即摇头，“不，师父！我永远都不会嘲笑你，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但你在我心中，只有崇敬与感激。”

　　允洛闻言，苦笑了一声，“阿离你知道吗？为师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感激与愧疚。”

　　莫离沉了沉眸子，眼看他抓起酒壶又要喝，莫离连忙制止，“师父，你喝的够多了，别再喝了。”

　　他却并未理会，仰头独自饮着。

　　浓浓的酒香扑进鼻中，莫离的心中，说不出的憋闷。

　　许多时候她都会想，若是多年前师父并未将她认出，而后也不曾与她言明真相。

　　那么她如今，是否会快乐些许？

　　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过往的十余年里，她在地府活得开开心心，有三俩好友作伴，又能往来人间，她曾十分满足。

　　可自打近些年来，她结识了付白、允洛、与琂后，便接连发生了诸多变数。

　　如今，好友章俊灰飞烟灭了，欣玥为情所困不知其究竟，付白与琂倒可暂且不论。

　　可是允洛，每每一想起他，一颗心便痛得难受。

　　若她未曾知晓真相，那么即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如今的一切，也不会似现下这般，如此愧疚不安。

　　她看着允洛一口口地喝着，那些仿佛不是酒水，而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水。

　　他周身的气息也逐渐有了变化，多了几分阴冷。

　　莫离察觉到他的不悦，却也不会在这时抛下他离开。

　　遂，她起身握住他的手腕，加大了几分力道，沉声劝道，“师父，别再喝了！”

　　他顿了顿，神情微冷，而后看向莫离，声音同样很沉，“阿离，我们做个交换如何？我若听了你的劝，那么你也听我一劝，成吗？”

　　几乎不用深思，莫离都能知晓他想说的是什么。

　　于是，她摇了摇头，“师父，我不值得你如此。”

　　话音一落，允洛赫然将酒壶摔在桌上。

　　他也站起了身，猩红着一双眼眸，怒声呵斥道，“你知不知道永坠地狱意味着什么？你即便再爱他，也万万不该断送自己！”

　　莫离深吸一口气，回道，“师父，我并不认为我是踏入了深渊！相反，只要想到能与他共度这漫长的余生，我便觉得未来是一片光明的。”

　　“可是，为何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