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只要能分家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老太太眼里只有谢江诚,难道我译儿、谦儿就不是她的嫡亲孙儿?谢江诚和青楼女子纠缠不清,还不兴我挑出来吗?”向氏歇斯底里,老太太的心如今都在二房身上,何曾把她的两个儿子放在眼里?
“你这是什么话!母亲自然也是疼译儿和谦儿的,母亲如今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你就不能少惹事端?上一次捅出袁氏倒卖田产的那封密信,我已经顾及着你的脸面推到菡儿身上了,我一个做父亲的,亲口诬赖自己的女儿,你可知我有多痛心?”想到那件事,他对菡儿就充满了愧疚,周氏性子柔弱、知冷知热又从不给他惹麻烦,菡儿也素来乖巧,可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为了维护妻子的脸面诬赖自己的亲生女儿。
提起那件事,向氏到底心有余悸,可她却也不甘心:“你是兄长,就眼睁睁看着被二房压在头上?谢江诚仗着有几分才名,才在官家面前得脸,如今是他自己先跟青楼女纠缠不清的,也怪不得我!”
“我看你是捕风捉影,江诚与那戏子并不熟。”
向氏却冷冷一笑:“甭管他认不认,那戏子心里是有他的,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他既纠缠上了就别想轻易撇开。”
与此同时,二夫人曾氏也在房里气地摔了茶碗,红着眼睛道:“分家!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谢华在一旁沉默不语,曾氏气得垂泪,谢华见状只能上前安慰妻子:“今日大嫂嫂确实做得过火,但分家一事实在难办,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曾氏软软靠在夫君怀里,轻声道:“咱们房里原是人口简单,江诚这么争气,清芷又是个懂事的,咱们安安心心过日子,可架不住大房的整日作妖,前有袁小娘贩私盐差点连累全家,如今他们又见天等着捉咱们的错处,自己家里过日子,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谢华心里亦是沉甸甸的,大嫂嫂摆明了是让江诚难堪,说严重些是想毁他名声,别的事他都能忍,唯独孩子的事忍不了,可分家……
这些年分家一事不是没提过,如今母亲年纪大了,再提分家确有不妥,但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谢华心中矛盾万分。
曾氏抬手与夫君的手叠在一起,柔声道:“咱们夫妻几十年,你是知道我的品性的,从来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可从未去找过大房的麻烦,我素来躲着还来不及。可这些年,但凡他们能消停些,咱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这样难过,他们一天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老太太但凡多说句我们的好,大房的就能当场拉下脸来,从来咱们得了什么,都想着也给他们一份,就怕他们眼红来找咱们的麻烦,江诚有什么好事也都想着两位兄长,可他们还是不知足,老觉得咱们得了多少好处似的。”
曾氏细数这些年来被大房欺凌的种种,末了哭诉道:“当年我嫁给你,你说从此事事以我为重,为了补偿不能分家不能掌家,你说绝不纳妾,你是没纳妾,却在外头养起了外室,直到大了肚子被老太太知晓抬进府我还被蒙在鼓里,嫁给你这些年被婆母压着我也认了,权当是尽了孝道,可还要被大房压着,连累我儿跟着我受苦,你既早已不遵承诺,这个家为何分不得?”
谢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着痕迹将手抽走,低声道:“十多年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
曾氏也知道不该提,可她实在忍不住,见天瞧着谢清芷在眼前晃,她怎么能不想起,此刻闷闷说道:“只要能分家,往后我绝口不提,咱们一家人安安生生过日子。”
她实在是受够了在大房眼皮底下过着不能安稳的生活。
谢华极少见妻子示弱,也明白这些年她的确受了许多委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房关系越来越紧张,他与大哥也不再如往常般亲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一个宅子里住着,一同在朝为官,却越来越生疏。
也许这个家,的确是该分府别住了。
“我去与大哥说,商量好了再禀报母亲。”谢华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江诚是个好孩子,是你教养的好,莫要再生气了。”
曾氏叹了声:“好好与母亲说,虽说她必然不同意,但你们两兄弟若坚持,晓以利害,她大概也能明白。”
要说分家,大房是一万个同意,原本两兄弟都在朝为官,官职也都差不多,没必要非得在一个宅子里住着,要不是老太太一直坚持着,早在金陵的时候就分府别住了。
可分家容易,老太太那儿却不好交待,不说让老太太同意有多难,就算以后分家了,谁搬走,老太太跟着谁家住,都是问题。
清芷不知道家里正商议这么大的事,此刻她早已出了府,去寻琴儿姑娘。
小莲去戏班打听消息,正碰上被班主赶出来的琴儿,她连忙上前扶住,琴儿看了看小莲,又看向小莲身后的清芷,愣了愣,低下头去。
清芷寻了个茶馆,与琴儿姑娘面对面坐着,琴儿看起来有些愧疚,清芷便也生了几分怜惜,轻声道:“是我们连累了琴儿姑娘。”
琴儿一个劲摇头:“不,是我不该出现在谢府,害得谢公子他……”
琴儿生得娇柔,因为唱戏,有一副好嗓子,连说起话来都千回百转、颇有韵味,清芷心中微叹,若她不是这样的身份,若没有流落过寻芳馆……
“琴儿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不愿离开汴京吗?”
琴儿眸色一暗,摇了摇头:“并非是我不愿离开,而是已经无处可去,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家中殷实,怎奈父母离世得早,家产被叔父婶娘霸占,我八岁时被婶娘赶出家门,被班主收留教我唱戏,后来班主带着我们来到汴京,我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早已无处可去了。”
她像在诉说旁人的故事,平平淡淡、轻轻浅浅,清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早该想到,戏班里的姑娘哪个不是身世凄苦,若非不得已,谁又愿离开故土。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她只想到让琴儿远远离开,不要与三哥哥有任何牵扯,可其实人家要去哪里都是人家的自由。
“不,谢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给谢公子惹了麻烦,我心中万分愧疚,可我……”她是有私心的,她不愿离开汴京,一是因为无处可去,再者她舍不得,纵然身份低贱配不上他,可若能远远看着也足以,她若离开了,今生今生大概都见不到他了。
从在南楼,他第一次对她施以援手,她的心就乱了。
“那琴儿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帮琴儿姑娘寻个去处不难,只是……”
“我明白,万不敢再劳烦谢姑娘了。”琴儿笑得温婉,起身盈盈施了一礼,鹅黄色衣裙轻轻掠过,头上珠钗晃动,衬着如雪的肌肤,面上带着笑意,眸中神色坚定,如山间松柏。
清芷心神微晃,低声道:“多谢。”
琴儿姑娘如此识大体,她心中反倒多了几分愧疚,可若她帮琴儿姑娘寻了去处,琴儿与三哥哥就撇不开了。
回府的路上,清芷心中酸涩,脑海中拂不去琴儿姑娘淡然又坚定的神情,小莲看出姑娘心事,安慰道:“世上苦命人那么多,姑娘哪顾得过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都是上天注定了的。”
清芷苦笑:“可我连眼门前的都不顾。”
小莲知道姑娘只是见了琴儿姑娘,一时心中想不开,不再多说什么,等回了府中,阿荇却先等在了府门内。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阿荇急着上前,眉头皱在一起。
“怎么了?”
阿荇一边催促着姑娘进府,一边小声道:“可不得了了,大爷和老爷在合安苑打了起来,哥儿几个连忙拉开,可老太太气得昏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呢。”
清芷张着嘴,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父亲和大伯父动手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当着老太太的面动起手来,老太太不被气死还是好的。
“主母那边怎么说?”
“主母如今顾不得姑娘,倒是吴嬷嬷好心来提醒了句,说等老太太醒了再去合安苑也不迟,现下就别过去掺合了。”
“因为何事?父亲纵使脾气暴躁些,可也从未有过动手的时候,如今因为什么这样沉不住气?”
转眼到了清芷院里,待清芷进屋,小莲连忙将门关上,才听阿荇说道:“好像是要分家,老太太不同意,可老爷和大爷很是坚持,老太太就骂了起来,大爷和老爷都觉得脸上过不去,互相指责了几句,就打了起来。”
又是因为分家……打从清芷记事起,两房就一直吵着要分府别住,老太太就一直咬牙坚持着,于是矛盾越来越多,终究是有爆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