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示着那不是梦,他真的穿越到了这个大争之世。“小王爷醒了!四哥醒了!”马小乙惊声大叫,那神情就像洞房掀开新娘子盖头,发现是个天仙一般的惊喜与猥琐。弄的赵维一阵腻歪,心说,老子不会和这小白脸有什么龙阳之好吧?但仔细搜索记忆,确认二人还是很纯洁的。只不过臭味相投,属于狐朋狗友里比较铁的那一种。“鬼叫个屁!”学着前主儿的语气,第一句就问,“咱们冲出来了?”说着话,赵维便要支撑坐起,只是稍一吃劲,就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四哥且躺下!”马小乙赶紧上来把赵维摁了回去,“四哥还伤着呢,且不敢乱动。”赵维呲着牙,审视周身。好嘛,包得跟大粽子似的,能坐起来才怪。这才想起,当时已入疯魔,见元兵就砍。可惜不习武艺,要不是有一众死士护住,小命早就没了。身上受了多少伤,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呼!”长出一口浊气,安心平躺,江镐那些人的面容又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这让赵维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都生不出来。低沉问道:“这是哪儿?”马小乙挑眉,“此地乃琼州。”“琼州!?”赵维一怔,差点又要坐起来。琼州就是后世的海口,怎么一下从崖山就跑海南来了?“四哥却是不知。”马小乙知道赵维必会惊异,连忙解释道:“当时四哥神勇,率皇舟撞沉元军旗舰,致使张弘范落海,元军大乱。此时张太尉又率残部杀到,裹挟龙舟民船,趁乱冲出崖门。”“四哥已昏睡五日,咱们现在与成王义军合兵琼州。如今张弘范水军还在崖门休整,似乎受创不轻,暂时不会追来。”“这一切都拜四哥所赐,此番却是立了不世之功,力挽天倾呢!”“现在咱们帐外还聚集着众多百姓,只等四哥醒来,要见上一见,以谢再造之恩。”“可惜,陆相与张太尉怕四哥醒不过来再生变数,遂迟迟未昭告军民。”马小乙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大堆,似乎要把这五日间发生的事都说给赵维听。可是,赵维现在却不关心这些,出言打断,“死了多少人?”“嗯?四哥说什么?”赵维皱眉,语气加重:“我说,崖山突围死了多少人?”“哦哦!”马小乙不知赵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得回答道,“张太尉十万水军损失大半,残部只余四万多兵卒,殿前司江殿帅以下全部殉国。”“”赵维一阵无言,马小乙所说的张太尉是张世杰,大宋军中的一号人物。而江殿帅,就是那个率舰冲阵的江镐。“那百姓呢?”“百姓?”赵维越问越奇怪,马小乙再次扼住。“百姓倒还好些,除与四哥一同冲阵的民船,后队皆有张太尉护住,死伤近万吧?”赵维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阵绞痛。“近万人就这么没了?”与张世杰的水军不同,这一万多百姓就死在赵维眼前,而且是与赵维一同冲阵而死,让这个看惯了和平的后来人怎能不心痛?此时,赵维和马小乙都未发现,帐帘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中年男人,正皱着眉头,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病榻上的赵维。中年男人心中澎湃,“这这是我儿子?”此人便是时任琼州安抚使的赵与珞,也就是赵维的亲爹。只是,自己儿子什么样儿,没人比赵与珞更清楚。成王膝下四子,老大孟军、老二孟民、老三孟栋,皆是知理好义的好儿郎。无不因国难危悬而投身沙场,战至最后一刻亦不辱赵氏祖宗。唯独四子孟梁,也就是赵维,自幼顽劣。好吧,顽劣都是他这个当爹的夸他,简直就是恶贯满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是个无胆鼠辈,气的赵与珞恨不得当初把他射墙上。元兵没攻入临安之前,这混蛋已经是名声在外,成王对自家老四也早就不抱什么希望。包括这次崖山突围,赵与珞做梦也想不通,混蛋儿子能干出这种事?更过分的,还是在张世杰兵败,陆秀夫绝望要投海的前提下,赵维力挽狂澜。好吧,不光赵与珞不信,杨太后要不是就在龙舟上亲眼所见,十数万百姓要不是有人离龙舟近隐约看见宁王击鼓了,也没人信。而更让赵与珞震惊的是,赵维醒来,最先问的居然是死了多少人,还为百姓流泪?就赵维那个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德性,只要自己没事儿,亲爹死了都不见得这般难过。这让成王不得不怀疑,这还是我那混蛋儿吗?此时,赵与珞在帐门处站了好半天,见赵维闭目泪下为死难哀悼,终于不再沉默。“咳咳!”轻咳两声,父子二人终于要面对面了。结果,床上的赵维听见动静,猛一瞪眼,腾的从床上弹了起来。这回是真弹了起来,而且不光是坐起来了。赵维甚至一翻身就下了床,板板正正的站到床边,“爹爹爹爹!”“嗯。”赵与珞满意地点了点头,心说,没错,是我那混蛋儿,至少怕老子这一点错不了。殊不知,赵维反应这么大,一来,是前主儿对亲爹发自骨子里的惧怕,本能的站起来;二来,他特么是心虚。占了人家儿子的身子,为了不露馅儿,以后就得管这个人叫爹,赵维能不虚吗?“爹,爹!”成王一身戎装,仪貌堂堂,颇有几分大将之风。可是外人哪里知道,这位独守琼州数年之久的成王殿下,几年前还是个喜好风的儒雅闲王,打儿子的经验可是比排兵布阵不知高明多少倍。国难危悬,不知把多少人逼成了百战将军。此时成王看着赵维,只用下巴指了指床榻,“躺回去!”“哦!”赵维一缩脖子,乖乖躺回去。却是一阵呲牙咧嘴,心说,起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疼呢?好吧,那个时候是吓的。赵与珞皱眉,此时的混蛋儿倒有几分正常,实在和众人描述那个赤膊擂鼓、纵横冲杀的身影合不到一块儿去。待马小乙让出位置,又给赵与珞搬来椅子坐在床头,这才开口道:“军中医官说都是皮外伤,静养月余便无大碍。”赵维瞪着帐顶,“多谢父王挂念。”“说说吧!”“说说甚?”“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赵维眼珠子一转,偷瞥了一眼亲爹,见其满面狐疑,心说,坏了,哪有爹不认识儿子的?我这个西贝货不会露馅儿了吧?
第8章 不是个东西
细想之下,赵维当日勇猛确实有悖常态,惹人生疑,何况人家还是亲爹。赵维心说,别是被看穿了吧?赶紧苦思如何蒙混过去,扭捏半晌,“嗨!”掩饰一叹,骨碌坐起。结果,“躺下!”“哦。”刚酝酿的一点情绪又让赵与珞打没了。“躺着说。”“哦。”深吸口气,“我当时啥也没想啊,就想活命来着。”做为混混,说谎绝对是强项。“起初吧,找了个猪皮筏子,结果马小乙那厮死命抱着我,说什么也不让我跳。没办法,咱又不能等死,正好小侄子”“嗯?”说到这,赵与珞眉毛一立,“侄子也是你叫的?”“错了错了。”赵维赶紧纠正,“是官家在那喊皇叔救命。我一着急,就把陆相公踹海里去了。”“还有脸说!”赵与珞又是一瞪眼,“陆相乃大宋栋梁,怎可无礼?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万死莫赎!”“那不是着急嘛!”赵维耍起无赖,“爹还不知孩儿的性子?发起狠来,什么事干不出来?”“哼!”赵与珞冷哼,“你要真有那股子狠劲儿,倒是当爹的看轻你了。”“是是是。”赵维咧嘴附和。在亲爹眼里,他这个混蛋儿就没一点可取之处。狡辩道:“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急了?当时就是豁出去了,哪管得了那么多。”赵与珞看着他,暗自点了点头,这么说倒是说得过去。“于是你就夺了兵权,率众突围?”“对啊!”赵维顺坡下驴。“当时的场面,爹是没见着啊!那真是,锣鼓喧天,火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呀!我猪皮筏子也没了,陆相公也踹了,又不想死,那就只好拼了呗!”“也万幸是你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未得精髓也学来三分。当时咱就想啊,我爹要是在这儿,他得怎么做?然后然后爹就都知道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绘声绘色说了一大套,先不说赵与珞什么心情,反正马小乙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捧哏到位。结果赵与珞还真吃这套,噗嗤一声笑了,“臭小子,还真让你拼出一条生路?”“那可不!”赵维见赵与珞信了,心中大松口气,“只能说咱家的家风如是。”“嗯。”赵与珞听得连连点头,却突然神情一变,“那段讨贼檄又是怎么回事?”“讨”赵维怔住,“什么檄?”只闻赵与珞朗朗而出,“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开疆,凡国遇大事,男必在祀与戎泯躯祭国,即燹骨成丘,溢血江河,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洋洋洒洒全复述,待背诵完毕,赵与珞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维,“吾儿发狠,采也见长了?却是把为父都比下去了。”“为父可是记得,我那混蛋儿欺行霸市,调弄姬妾,斗虫对鸡,好酒嗜赌,连朝臣家眷都敢调戏,却唯不擅墨。这么好的章,也是狠出来的?”“这”赵维傻眼,当时就是一臊包,把电视剧的台词念了出来,现在可不好解释了。想了半天,“嗨!”心生一计。“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那段酸啊!爹爹慧眼,确非孩儿所作。”赵与珞:“那是哪位大家手笔?为父怎不曾知晓。”赵维挑眉,“爹爹居然不曾听过?临安启辰阁的知运先生啊!这么有名,爹居然不曾听过?”“这”这下赵与珞反倒闹了个红脸儿,心说,启辰阁?没听说哪家大儒的书斋叫这么个名字呢?知运先生又是何许人也?“咳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知这启辰阁高居何处?知运先生又是何等高人?”只见赵维大嘴岔子一咧:“启辰阁那可是临安府最大的妓寨,钱塘门外把着西湖边儿上第一家。粉头八百,说书的也有十来个。知运先生是其中最受追捧的说书匠。”“滚!!”赵与珞鼻子没气歪了,心说,这肯定是我那混蛋儿无疑了。恶狠狠地瞪了赵维一眼,起身出帐。临到帐帘前滞了滞,扔下一句,“到底还是难成大器!”说完皱眉而去。等亲爹一走,马小乙赶紧靠过来,“四哥莫要气恼成王!其实自昨日皇仪驾临琼州,王爷连皇驾都没见,就一直守在账外,生怕四哥有半点闪失。”赵维横了他一眼,这货就是个话唠,说起来就没个完。任由马小乙在身边唠叨,把和赵与珞的对话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什么”突兀打断马小乙,“我爹说我调弄姬妾,不是狎妓对吧?”马小乙一滞,都有点替赵维不好意思,“狎妓呵呵,狎妓在四哥这儿都不算过错了。”“嗯!”赵维深已为意地点了点头,“不是狎妓哈!”妓是别人的,姬妾却是自己的。“四哥怎么想起问这些了?”“废话!”赵维瞪眼,向马小乙一伸手,“那老子的姬妾呢?”特么穿越成混蛋也就忍了,可总不能骂名他背着,福利一点享受不着吧?弄个小白脸天天在床前转来转去,知道的是两人关系铁,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基情呢!姬妾呢?跑哪去了?马小乙一听,更是无语。“四哥忘了?在临安时确有不少,得有十几个美婢常伴左右吧!但城破时,四哥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心管那些莺莺燕燕?”“靠!”赵维眼前一黑,彻底无语,自己都忍不住骂上自己,“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女人都能丢,窝囊废!”“呃。”马小乙认真琢磨了一下,点评道,“确实挺不是东西的。”有个大男人床前脑后的转悠,赵维着实不太习惯,过了一会儿,便让马小乙自己玩去,他想静静。待马小乙出帐,赵维脸上的那股纨绔之气却是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潮红。来到这个时代,两次睁眼,第一次是崖山末路,第二次则是直接面对赵与洛和马小乙,让赵维直到此时也没好好消化一下重生的事实。此时,崖山当日的一幕幕再一次在眼前飞掠,即使过去数日,也让赵维心绪澎湃,浑身颤抖。不是后怕,而是激动。做为一个混混,前世的赵维虽不像大宋赵维这么拙劣,但也绝非光彩人生。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可以当英雄。尽管前世的他不屑英雄,甚至不信有英雄。可是一场灭国之战,几十万人倾扎搅动,他这个混混却站上了时代的顶峰,万军之中纵横点指。当他成了英雄,那种感觉足以让人沉醉。胸中也似乎有一团火被点燃,越烧越旺,仿佛他就是为这个时代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