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术
隋大业十四年,骁果军在江都发动兵变,杨广被叛军缢杀,隋灭。
壹
皇泰二年,九月。
今年的夏天格外闷热,知了在树上闹得人心烦。偶有马铃声响,是过往的商队受不住烈日灼烤,纷纷走进茶肆里休息来了。
他们让小二送上两碗用井水冰过的茶水,天南海北地侃大山。东边的客商说打过猛虎,西边的客商说遇过巨象,海边的客商不甘示弱地说他在滔天巨浪里看见过疑似鲛人的影子,山里的客商将美丽多情的山鬼描述得有鼻子有眼,个个都是见多识广不同凡响的好汉子,听得周围的人羡慕不已,心生向往。
茶肆门口坐着两个衣衫褴褛、满脸黑灰的小乞丐,十四五岁的年纪,一个健壮,一个瘦弱,两人都听得入神,竟忘了讨饭,直到店小二上前驱赶才回过神来,却恋恋不舍,不愿离去。
健壮些的小乞丐朝茶肆里的客商们行了一礼,带着歉意道:“我与弟弟路过此处,无意间听见各位英雄的经历,心生敬仰,竟忘了离去,还请见谅。”
客商细细看去——这小乞丐虽然脏脏的,但五官很是硬朗,颇有几分不凡处,他试图做出一副老练的江湖子弟模样,却被眼里透出的天真出卖;另一个瘦弱的孩子则像只受惊的兔子,在他背后瑟瑟发抖,偷偷打量周围,仿佛在害怕什么。两人都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
客商叹了口气,如今隋灭乱世起,很多富贵人家破落,连带着家族根基毁灭,不管是公子哥儿还是豪仆,沦为乞丐都不稀罕,这两个少年在江湖上能生存多久呢?
客商心生怜意,招手叫来店小二,送了两个粗面窝头和两碗茶给这对兄弟。
哥哥接过窝头和茶水,行礼谢过,却将食物递给了躲在身后的弟弟。弟弟接过窝头,犹豫片刻,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没几口就被噎住。哥哥很轻柔地替他拍背,弟弟缓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不好意思地将剩下的一个窝头塞进哥哥手里。
这两兄弟,兄友弟恭,感情和睦,乱世里更显难得。
客商看在眼里,心里更怜,赏了几文钱,许他们坐在台阶上听大家讲故事。
茶过几碗,故事越说越玄,只道是无所不见、无所不闻。更有中州来的粮食贩子说得口沫横飞,直道自己见过神仙。
两兄弟听得入神,哥哥起身问:“敢问郎君,你真见过神仙?”
粮食贩子吹得兴起,哪能说没有,当下就道:“当然见过。”
两兄弟闻言大喜,哥哥从台阶上跳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敢问郎君,神仙在何处?”
粮食贩子被问得大窘。众人挤眉弄眼,皆嘲笑他吹牛。粮食贩子哪里低得下头,当时便梗着脖子道:“中州境内南陀山,南陀山上静云观,静云观内活神仙,我亲眼见过的。”
哥哥焦急地问:“敢问郎君,神仙有何能?”
粮食贩子道:“神仙自有神仙术,观星测地,博古通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众人不信,纷纷起哄。
粮食贩子有些急了,为自己辩解:“我是说真的,就是前些日子路过南陀山时,因为大旱,村民找活神仙求雨,我看见活神仙说了句‘雨来’,不过半刻钟,雨就下起来了!他还替我算了卦,说是有水难,我不信,结果没走多远桥就断了,差点落水被淹死。还有,我被救上来后听村民说,那活神仙可厉害了,会各种道术,能去天上摘蟠桃、海里捞明珠,他还能断人生死,说谁活就活,说谁死就死。”
众人听得连连摇头,不信。
粮食贩子赌咒发誓,茶肆里喧喧闹闹,没人发现两个小乞丐早已不见了。
贰
南陀山,静云观,李淳风放下手中书卷,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他父亲原是小吏,厌弃官场后求仙问道,道号黄冠子。李淳风受父亲影响,钟情道学,九岁便随父来静云观和至元道长修行。至元道长是父亲的挚友,有大能,他对聪慧的李淳风很是疼爱,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父亲仙逝,遗愿是留在南陀山,李淳风便向秦王告了长假,回到静云观一边学习一边守孝。
至元道长和南陀山附近的村民关系甚好,经常替他们算卦解惑,收受香火。如今他年纪大了,闭关修行,无暇理会俗事,村民便将目光投向了道长的亲传弟子。李淳风耐不住村民的再三恳求,帮他们解决了些疑难问题,竟被称为不世出的高人,连带静云观里的香火都旺了几分。
李淳风刚满十九岁,少年心性比较重,他觉得有趣,便由着村民传谣去了,偶尔还会借谣言捉弄一下人,结果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越说越玄乎,他就从高人变成神仙转世,最后成了活神仙。
等李淳风发现自己好像玩过头时,谣言已经收不回来了,怎么澄清都没用,静云观里各方香客纷纷登门,问卦的、算命的,甚至还有求子的……李淳风被大家的热情左右包抄,烦不胜烦,只好天天躲在道观里研究父亲写的《天文大象赋》,每次出门都要乔装打扮,偷偷摸摸,很是不便。
唉,再麻烦也就是麻烦三年。
李淳风默默地想着,三年后他就要回秦王府,神仙之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人死缠烂打要给他做徒弟。
此人叫奚灵,约莫十五六岁,看着人模人样,还练得一身好武艺,也算是个人才,性子却比牛还犟。他带着弟弟阿七一路风餐露宿来到南陀山,找村民问清楚活神仙的容貌后,便直奔静云观,一见到正在观星的李淳风倒头就拜,口里只道:“求道长收徒。”
月黑风高,有扫把星划过天际。
李淳风见他来势汹汹,以为遇到强人,险些将兜里的银子都掏出来。
奚灵和阿七在地上跪得端正,满脸单纯。
李淳风连连摆手:“我不收徒。”
奚灵闻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道长,我吃得了苦,我有决心。”
“嗯,吃得了苦很好,但是我收徒有要求。”李淳风见他们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却傻得如此认真,顿时起了戏弄之心。他摆出高人的架势,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摇摇头:“不行,你们的资质不合适。”
奚灵不解地问:“我们是什么资质?”
李淳风笑了笑:“你们是傻子啊。”
说完他用最快的速度跳下观星台,逃了,留下两个傻子跪在风中凌乱……
叁
“奚灵,我们真是傻子吗?”
“阿七绝不是傻子。”
“奚灵,对不起,为了哥哥……我让你陪着我,像个傻子般寻找虚无缥缈的神仙,还被骗子哄了钱财,流落街头,吃尽了苦头。”
“我不苦。”
“奚灵,对不起,让你陪我任性。”
“我愿意。”
“奚灵,对不起,我太坏了,不是好女孩了。”
“你是。”
“奚灵,对不起……”
“你永远不需要说对不起。”
“……”
雷声划过,仿佛鬼魅在笑,雨声落下,如天地在哭,掩盖了静云观附近破屋里的秘密私语。
奚灵用荷叶打来了清水,替阿七细细洗去了脸上的黑灰,梳顺了盘得乱七八糟的长发。黑灰下竟是一张稚嫩娇美的少女面孔,但少女的嘴角没有笑容,只有满满的忧愁。
奚灵看着她,阵阵心痛。
他记忆里的阿七最喜欢笑,她是阳光下最美的花,是自由自在的燕子,是不知烦恼的小仙女。
曾经的阿七是那么温柔善良,天真快乐,她笑起来可以温暖身边所有人的心,从父母长辈到仆役下人,没有人舍得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如今的阿七,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缩在黑暗里,用力咬着自己的手,就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她是那么委屈,那么可怜,可是奚灵却什么都做不了。
奚灵的心早已被阿七的眼泪割成一片片,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想将她抱入怀里,却又不敢,想要安慰,却笨嘴笨舌,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悲伤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挣扎、叹息。
风吹过破烂的窗户,树影晃动,黑暗中仿佛藏着思念的灵魂。
阿七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窗外,呜咽道:“奚灵,我想阿哥了。”
奚灵替她洗净了擦泪的帕子,依旧沉默。
两人默默相视,悄然无声。
阿七再次开口,期望地道:“奚灵,你说……李道长那么年轻,他真是神仙吗?”
奚灵答:“嗯,我问了很多村人,他们都说李道长自幼遇仙,得北斗星附身,如今在凡间历练红尘,不能和寻常少年相提并论。他知天文地理,有呼风唤雨之能。”
阿七点头道:“我也觉得他不像我们以前遇过的骗子。”
奚灵肯定道:“村人都说李道长帮人占卜问事,呼风唤雨,从不收钱。而且他特别善良,有慈悲心,人品操守绝不是那些恶棍骗子可比的。”
阿七叹气:“可是,他不肯收我们为徒。”
奚灵答:“我们好好哀求他。”
阿七问:“他要还是不肯呢?”
奚灵想了想,坚决道:“我们拼命求他,每天跟着他,走哪里都跟着他,好好地求,让他看见我们的诚心和毅力。我父亲说过,只要有毅力,没有办不成的事。”
阿七犹豫地问:“真的吗?”
奚灵坚决道:“对!我有毅力,所以带着阿七逃到了南陀山,我也有毅力让神仙师父收下我们做徒弟!所以放心吧,我一定做得到!”
月色下,少年的眼神格外纯净,格外倔强。
他母亲是阿七的奶娘,所以他和阿七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三岁时为了哄阿七去佛前偷佛手,被母亲打得嗷嗷大哭;五岁时爬上高大梅树为阿七摘风筝,结果掉进假山险些摔断骨头;七岁时因为阿七想看灯会,他带她偷钻狗洞险些被父亲打断腿;十二岁时他和调戏阿七的纨绔公子打架,被罚跪了三天;十五岁时,他带着阿七远远离开了家……
从小到大,只要是阿七想要的,他上天下海都要为她找到;只要是阿七想做的,他拼尽全力也要为她做到。
为了阿七,他什么苦头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也不在乎任何对错。
他只要阿七回到那阳光灿烂的岁月,忘记忧愁,重展笑颜。他愿意抛弃所有的尊严,不择手段也要实现她的愿望。
奚灵默默地发誓。
肆
李淳风倒了大霉。
他见过拜师的,也见过死缠烂打地拜师的,但真没见过死缠烂打拜师到这种地步的家伙。
那个叫奚灵的小伙子和他铆上了。他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静云观的其他道士,带着弟弟以不要工钱为代价,在观里做起了杂工。他手脚麻溜,而且什么活都肯干,什么苦都肯吃,从不偷奸耍滑,深得大家的喜爱。
那个叫阿七的小子,虽然身体瘦弱,手脚笨拙,但跟着厨工学习也颇能吃苦,还将很多罕见的食谱不藏私地告诉他人,做出的桂花糕正对喜爱甜食的至元道长的胃口,被夸了好几次。
李淳风每天一打开门,就会看见奚灵端着脸盆站在门口请他梳洗。水温调得不冷不热,连手巾都拧好送上,之后的饭食也精致,有七八道,粥粉饭面一应俱全,如果李淳风抱怨一句油腻,他瞬间就会拿出腌制小菜来……
每天走哪里跟哪里,叨念十七八次求他收自己做徒弟也罢了,最最可怕的是,某天晚上李淳风去厕所忘了带厕简,正在发愁,外头就有人将之递了过来……
这种热情李淳风受不住啊,他再聪慧也就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哪里经得住两个男人用热情如火的眼神天天盯着,日日盯着,变着花样儿地伺候着,他记得他家附近那如花似玉的豆腐西施都没受过这般待遇吧?
静云观的道士们看着受师父夸奖的天才每天被折腾得窘态百出,心里也有几分幸灾乐祸,觉得这都是他往日里恶作剧的报应,快活极了。他们对李淳风把两人送走的要求装聋作哑、百般推脱,对李淳风是神仙之说也坚决不解释。
李淳风知道他们看笑话的心思,却也无可奈何。
李淳风说:“我年纪小,还没到收徒的时候。”
奚灵答:“我愿等师父到可收徒的时候。”
李淳风说:“我起码要五六十岁才收徒。”
奚灵态度很坚决:“我愿伺候师父到五六十岁。”
李淳风被他的决心吓坏了,再劝:“不不,我研究的东西枯燥无味,而且算数艰难,星象无聊,很难出人头地,不值得你学习。我认识几位大儒和将军,不如介绍你投入他们门下,凭借你的武艺很快就能出头,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奚灵说:“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师父收徒,传我神仙术。”
李淳风嘲讽地笑道:“神仙术?难道你想求长生不老,得道飞升?我若有这般法子,早就救自己的父亲了。”
奚灵轻轻摇头:“不,我不求长生不老,得道飞升。”
李淳风有点奇怪:“那你求什么?”
奚灵迟疑许久,摇摇头,坚持道:“我只求拜入师门,学神仙术。”
世人求神拜佛,大多是为了财禄寿,顶多再加上女子求姻缘。
李淳风被无知的村人传为活神仙,也是因为他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擅长对症下药,如今他竟看不出奚灵的来意,心里也有些纳闷。李淳风再次将倔强的少年上下打量了几次,发现他眼神略有闪烁,似乎心里有什么秘密,更是起了疑心。
奚灵意识到李淳风在窥视自己,把头垂得更低了些,藏在了黑暗中。
李淳风缓缓开口问道:“你要学怎样的神仙术?”
奚灵咬咬牙,答道:“断生死、知天命的神仙术。”
李淳风摇头:“我不会这样的神仙术。”
奚灵道:“你会。”
李淳风反问:“何以见得?”
奚灵再次仰起头,看着他的目光有些狂热:“我在附近走访了三个村庄,听了很多你的传闻。前些日子大旱无雨,村人带着三牲来找你求雨,你朝天一指,说已沟通好雷公电母,半日内必有雨来。不到三刻钟,万里无云的晴天便滚起了乌云,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此事亲眼看见者共十九人,描述完全一致,可证你有通天之能。”
“我是骗人的。”李淳风无奈地解释道,“我自幼跟至元道长学的是观星看天,老天把晴雨清清楚楚地写在身边,只是很多人不注意。那天日出红云,水蛇过道,更重要的是我师父的膝盖痛又发作了,这些都是下雨的征兆。我只是见他们正儿八经地求雨,觉得解释麻烦,便开了个玩笑。”
奚灵又说:“中州来的粮食贩子说你替他算过卦,提醒他有水难,他处处小心,依旧被暴雨冲断的桥梁卷进水里,幸好事先提防,没有发生大意外。”
李淳风摆摆手:“那也是骗人的。那粮食贩子缠了我半天,非要算卦,我推脱半天他都不信,只好随便说了句水难打发了他。而且我看出那粮食贩子是往北去的,北边必经积善桥,积善桥是木头做的,已经好几十年了,早已有腐朽的迹象,我提醒过村人修理却没人管。粮食贩子带着几千斤的货物,雨后踏上积善桥是很危险的事。”
奚灵目瞪口呆:“若是他没落水呢?”
李淳风拂袖道:“他没落水自然是好事,应求神拜佛谢天谢地,还能找我算账,非让我给他弄点儿倒霉事不成?更何况,我又没说他什么时候有水难,说不准他九十岁那年被一口水噎着了呢?”
奚灵再问:“那李家的小娘子,你说她命中晚婚,越晚越好,结果她二十二岁终于嫁到了如意郎君……”
李淳风满脸高人风范:“李家小娘子来问姻缘时年纪已不小了,定是姻缘不顺,我当然要说她晚婚啊!你想想,李家小娘子和她娘的性格都那么泼辣,要是我说她很快就会遇到如意郎君却没有成真,她不来砸我场子吗?我那么文质彬彬的一个道人,哪里打得过两个悍妇?”
奚灵想想不对,再问:“如果她很快就找到如意郎君了呢?”
“你傻啊?”李淳风痛斥,“如果她很快就找到如意郎君,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和我计较算卦准不准,早就把卦象忘脑后去了。你见过有人因为心想事成来砸算命摊子的吗?”
奚灵看着李淳风的“道骨仙风”,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淳风点了点他的脑袋,循循善诱:“所谓的神仙术,不过是我脑子好使,读的书多,对事情观察更仔细罢了。”
奚灵喃喃自语:“没有神仙术,阿七该怎么办呢?”
李淳风问:“告诉我,阿七是谁?你又是谁?”
奚灵仿佛没听到他的问话,只是反反复复叨念着阿七,失魂落魄地走了。
风云早已变色。
李淳风看着他走路的步子,想起他这些日子的表现,再想到那个叫阿七的少年拿出的罕见食谱,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他在秦王府时曾听说,元德太子杨昭有三子五女,隋灭后,各方争雄,前阵子次子杨侗被王世充胁持称帝,事后被杀。幼子杨侑则禅位于李渊,后被降封为酅国公,闲居长安。公主里好像有位排行第七的,胆子特别大……
李淳风想着想着,脸上变了颜色,赶紧给东都旧友去了封信。
伍
静云观外,大树遮蔽了阳光,连带着心都变得阴冷。蝉鸣声烦,偶尔传来的牧童欢笑声更是吵得人心乱,连带着夏天都变得面目可憎,让人讨厌。
阿七想起了往年的夏日,大明宫内绿意盈盈,充满了阳光和快乐。
每当风起时,杨侗哥哥就会带她放风筝。风筝是哥哥亲手做的,有燕子、蜻蜓、蝴蝶,风筝在风里发出悦耳的啸声,飞得最高最响的是那个美人风筝。
哥哥讨好地说风筝上的美人就是他画的,画的是宝贝阿七长大后的模样。
阿七当时可生气了,她才没有哥哥画的美人那样瘦,她要多吃饭多吃肉,变成像姐姐那样丰满漂亮的美人。
杨侗哥哥笑着夸她有志气,说要给她找个像宇文士及那样的才子做夫君。
其他姊姊也跟着打趣,一个说要替她找个大将军夫婿,一个说要把她嫁给正直刚毅的重臣,一个说要给她找个名满天下的文豪,就连最小的妹妹也跟着凑趣,奶声奶气地问姐姐是不是要嫁给神仙。
阿七都快被这群不要脸的羞死了,气得要咬人。
那时候,兄弟姊妹闹成一团,到处都是笑声。
奚灵身为她的侍卫,却像个木头,只知道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不喊不动,也不知道帮她撕了姐姐们的破嘴。
那时,她每天都跟奚灵抱怨时间太慢,嫌自己还是个孩子。
如今,她每天都跟奚灵抱怨时间太快,嫌自己来不及长大。
她原以为宫中的生活挺无趣,盼望着宫墙外的世界,如今却只恨记不得更多的快乐时光。
繁华已逝去,爷爷死了,哥哥死了,姊妹四散。她身边只剩下奚灵这个木头。
这木头从小就不会说好听的话,但他的衣袖用来擦眼泪鼻涕可好用了。念及此,阿七用力瞪了奚灵一眼,再狠狠地擦了两把眼泪,将脑袋埋入他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她很感激奚灵冒险带她逃离了东都,但她满心的仇恨和痛苦,该往何处宣泄?
她想为哥哥报仇,可是她的力量是那么微不足道,如蝼蚁撼不动大树,只有神仙术……
静云观后院,杂役们居住的厢房里,奚灵静静地陪着小公主悲伤,无能为力。
阿七不断地自言自语:“这世间真有神仙术吗?”
奚灵无法作答。
“有的,我六岁时曾亲眼看见仙术杀人。”阿七再次自言自语地回答,“那时候宫里的陈美人深得父王宠爱,但她性情不好,经常苛待人。有宫女做了个人偶,行巫蛊术诅咒陈美人。我躲在母后的帘子后,偷偷看他们审问,我看见那个人偶,被扎得非常恐怖……当时大家都不信仙术,母后处死了那个宫女。他们说那个宫女死前在凄厉地尖叫,说她是天上的神女转世,陈美人是千年狐狸化身,迷惑君王,她替天行道,用神仙术除掉奸恶,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没过多久,陈美人就难产而死了。我听宫女们私下议论,说那宫女真的会用仙术杀人,说陈美人真是狐狸……”
奚灵小心翼翼地问:“这事会不会是巧合?”
“不会的。”阿七拼命摇头,“太医曾说过,陈美人身子骨好,那胎怀得也很稳当,她又处处小心身体,怎会难产?太医也说是宫女的诅咒惊吓了陈美人,或许和巫蛊什么的有关系。”
宫里太多的弯弯绕绕,年幼的小公主根本看不明白,眼里只有公主的小侍卫也想不明白。他们坚定地相信是神仙法术导致了陈美人的死。
爷爷杨广晚年无德,被叛军所杀,阿七搞不清凶手是谁。大家都说隋朝国运如此,也怪不得别人。
但是哥哥杨侗善良仁慈,他在乱世中苦苦挣扎,甚至愿意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王世充也答应了封他爵位,让他安好一世,没想到王世充得了皇位后翻脸不认人,把他杀了。
阿七要为哥哥复仇,杀了王世充那出尔反尔的小人。
可是,王世充称帝,定国号为郑,手下还有秦叔宝、程知节等多员大将,人才济济。
阿七不过是个亡国公主,没有势力,身边只有一个武艺初成、忠心耿耿的奚灵,她要怎样才能杀了王世充?
阿七求天不应,告地无门,只能求助鬼神。
她跪在地上悲伤地哭着,不小心滑落衣袖,奚灵忽然看见她手腕处再次出现了几道伤痕。他一把抓住了阿七的手,阿七意识到被奚灵发现,想将手藏起来,却来不及了。
奚灵痛心地问:“你又做了?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阿七缩了缩脑袋,没有辩解。
奚灵明白了。他从阿七的箱子里翻出七八个人偶,布做的、稻草做的、木头刻的,每个人偶的形态都很恐怖,她在上面用血写了王世充的名字,还扎满了长针。她用了无数种咒文招妖降魔,甚至用刀割开手指,用鲜血做代价,要将灵魂卖给魔鬼。只要能让王世充死,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下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没有用……
阿七不懂巫蛊咒术,不懂神仙术,她用尽了所有方法,却无法把这种心愿传达给恶魔,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世充活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滋润。于是她拼命地收集乡野里记载的杀人咒术,用的法子也越来越疯狂。
阿七喏喏地说:“奚灵,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不再做这些事的。”
奚灵深吸一口气,心疼地抚过她手腕上的伤口,闷闷地说:“公主千金之躯,不应损害自己。而且我听说咒术弄不好是会反噬自身,让施术者承受报应的,所以阿七不合适,以后这些事情就让奚灵来替阿七做。”
阿七缓缓从他掌心将手抽回,感受着他碰触过的温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奚灵惊醒:“奚灵逾越了。”
阿七看着他,再次流下两行清泪。
陆
李淳风躲在窗外,偷偷听两人的动静,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阿七是元德太子之女,奚灵是她的侍卫。两人在深宫长大,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导致对人情世故一点儿不懂。
隋帝薨后,杨侗被王世充挟持称帝,接着废杨侗,将杨侗囚于含凉殿。
前阵子,王世充自称“大郑皇帝”,建元“开明”,改封杨侗为潞国公,随即派人毒死了他。
阿七应该是杨侗的妹妹,也被囚禁着。但王世充的注意力都在杨侗身上,杨侗死后,也没人在意这小女孩的死活,所以阿七在隋朝旧人的帮忙和奚灵的保护下,从王世充身边逃了出来。
奚灵虽然勇敢忠心,但年龄不大,从来没离开过皇宫,两人都是天真烂漫之人,哪里懂得人情险恶?他们一路行来,遭遇各种流民乱贼和江湖骗术,堂堂公主和贵族子弟沦落成这般模样,可悲可叹。
至于巫蛊之术,公主深居后宫,平日里接触的都是无知妇人和喜欢求神拜佛的嫔妃,所以对神仙术的说法深信不疑。
至于陈美人之死,妇人生产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就算身体强健也有凶险。宫中又多有龌龊之事,太医怕担责任,就顺水推舟将罪责推给宫女,你好我好大家好方是为官之道。
至于那死去的宫女,八成最后是疯了……
李淳风敢断言,宫女的巫蛊咒术成功只是一种巧合。
阿七和奚灵却在走投无路之下,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四处寻求可以诅咒杀人的神仙术,再通过种种乡间传言,找到了他头上。
乱世无错,稚子何辜?
诅咒之术,伤人更伤己。
它让善良的小公主变得丑陋,将纯真的心沉入地狱。
李淳风看着这两个被仇恨淹没的孩子不断做蠢事,有些不忍。
柒
风吹过,枯枝断落,掉在李淳风的头上,李淳风吃痛,发出了轻呼。
奚灵意识到隔墙有耳,想起父亲往日教导,果断地提着刀冲了出去,誓要杀了偷听者帮公主灭口。
待看到是李淳风后,他又有点迟疑。
虽然父亲从小训练他保护公主,但公主深居宫中,从不惹事,他平日里和教头们喂招很是熟练,和公主流亡途中也和流民狠狠打过几次架,可是杀人这事,他却从未做过。
但若公主的下落泄露出去,难保不会被抓去献给王世充。为了公主的安危,奚灵硬起了心肠,再次举起了刀。
李淳风看见利刃,吓得脸都白了。
阿七追了出来,看见眼前情景,急忙喝止:“住手,别杀他。”
奚灵拒绝:“不行,他都听见了。”
阿七说:“他是李道长。”
奚灵坚持:“他是没有仙术的假道长,谁知道会不会把我们交出去讨赏?我是为了阿七的性命着想。”
“那又怎么样呢?”阿七的眼里都是绝望,“就算杀了他,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我们走了那么多地方,或许这世间根本没有神仙术……没有神仙术,杀不了王世充为哥哥报仇,阿七活着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放了他吧,我们路上遭遇了那么多恶人,而静云观却善待了我们……”
奚灵坚决道:“不!我愿意去刺杀王世充,为公主报仇!”
李淳风看着形势不妙,刀子骇人,赶紧开口:“等等!我会神仙术。”
奚灵和阿七都愣住了。
李淳风痛心疾首道:“你们早说不是要得道成仙不就好了吗?静云观成名那么多年,哪里是浪得虚名?我师父至元道长精通鬼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我学艺不精,还没出师,师父不让我承认自己有神仙术,否则大家都找到静云观来拜师,岂不是坏了修行?巫蛊之术不过雕虫小技,咱们静云观里人人都会,只是有伤阴德,一般不做这事。”
奚灵不信道:“你说你是骗子,你算卦都是骗人的。”
李淳风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你叫奚灵吧?我为你起了一卦,算出你母亲是公主的乳母,但你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幸得贵人扶持青云直上。还有,我还算出你将来的婚事可心想事成,妻子贵不可言。”
奚灵的心事被揭破,浑身热血上涌,脸上又恼又羞。他偷偷瞄了一眼阿七,却见阿七一脸懵懂,似乎不明白李淳风话中含义,心里有几分安心又有几分失落。
他赶紧岔开话题,喝问:“我父亲被叛军所害,也不怎么难猜,但你怎知我幼年丧母,母亲是公主的乳母?”
阿七问:“对,奚灵的娘亲是我乳母,在他三岁时就去世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淳风满脸的高深莫测:“太上老君卦术,不可说。”
他就是瞎蒙的!
朝中没听过什么姓奚的大将或名人,奚灵却年纪小小成了公主的护卫,从他们的相处和对话看来,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不合规矩,应该有什么特殊原因在里面。鉴于奚灵和公主年龄相仿,奚灵的父亲只是个侍卫,所以他母亲是公主乳母的可能性最高。至于幼年丧母……宫里的女人都是人精,虽然奚灵把感情隐藏得很深,但如果奚灵能有母亲看顾着长大,母亲岂会看不出儿子的心意?她早就把两人分开了。而且,有母亲教导的男人,在女人面前也不会是他那木头德行。
算卦这事,半真半假,三分推理,六分话术,还有一分靠胆量。
李淳风带着七八分的肯定,瞎蒙,蒙中了。
李淳风乘胜追击:“你不信?你不信哪段?你的过去,还是你娶贵妻的未来?”
他说中的是奚灵内心最深的渴望,也是奚灵最愿意相信的未来。
当人们希望卦象是真的时候,算卦先生说的话也会变得真实可信起来。
奚灵张口数次,都无法对李淳风的卦象提出异议。
阿七天真,更是被唬得一愣一愣。
李淳风委屈道:“我学艺不精,卦象不敢说满十成,马贩子遇水难,李家小娘子嫁人……我算错了吗?我又不是算卦先生,若让你们知道我这本事,岂不是更加缠着我没完没了?当然要用词遮掩遮掩。”
阿七问:“你真会巫蛊之术?”
李淳风正气凛然:“我曾是秦王幕僚,听过很多内情。秦王说王世充不是个好东西,虽说紫微星动,乱世是天命,但也没必要祸及皇室无辜人嘛。杨侗公子宅心仁厚,轻信了王世充,导致悲剧。王世充特别不要脸,他是禽兽!禽兽不如!但是秦王不一样,他对杨侑公子可是厚待得很,痛恨王世充那狗贼!早知道公主你要杀的人是王世充,我定帮你实现心愿!”
阿七大喜过望:“你怎么帮?”
李淳风道:“我私开师父的炼丹房,升三昧真火,炼化出恶鬼,向王世充索命。”
阿七迟疑:“有用吗?”
李淳风道:“你还记得前朝有个狗官叫王大虎吗?”
阿七住在深宫,对朝廷事务不太清楚,摇摇头:“不太记得……”
李淳风打包票:“狗官在附近贪污受贿,只手遮天,闹得民不聊生。他还强占民女,硬生生逼死了一家三口。那家还剩下一个小儿子,他满腹冤屈无处诉说,在静云观外的歪脖子树上上吊,被我师父救下了。师父怜他遭遇,便用了恶鬼咒,不到三天,那狗官便七窍流血,死在家中。不信你可以打听去,但一般人不知道这是我师父做的。你们也知道,用巫蛊杀人这种事,要是让人知道了,咱们静云观的声誉……”
此时的至元道长正在吃桂花糕,冷风吹过,忽然打了几个喷嚏。
李淳风道:“你们若有复仇的决心,便在三日后的子时来炼丹房寻我,我让你们见识神仙术。”说完他拂袖而去,仿佛得道高人隐世而去……
奚灵和阿七被震惊得忘记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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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灵在附近村落打听了一圈,确认曾有贪官王大虎莫名在家暴毙之事。
阿七如绝望中捞到救命稻草的人,对李淳风的故事全盘相信。
奚灵等了三日也没见官兵来捉拿自己,又见李淳风在认真采买符咒炼丹用品,不像演戏,也放下了戒心,陪着阿七信了这荒诞的神仙术。
三日后的子时,两人悄悄潜进炼丹房。
炼丹房里供奉着太上老君像,炉子里早已升起熊熊烈火,桌上放着各色法器还有一碗面条。
李淳风穿着飘逸道袍,坐在蒲团上作法。他左手挥去,一张黄色符纸在他指尖自燃起来,然后他将符纸放入盘中,跪在太上老君像前念着含糊不清又神秘的咒语。
忽然,神台前的蜡烛自己亮了起来。
李淳风兴奋地道:“神仙来了!”他捧起桌上的面条,高喊着,“请神仙吃面。”再把碗往地上泼去,地上只有面汤,面条早已消失不见。
“天啊,神仙真的来了。”阿七和奚灵哪里见过这阵势,原本的八分相信变成了十分。他们赶紧跪在太上老君面前,双手合十,不停祈祷。
李淳风对着虚空中自语,仿佛在和神仙交谈,然后他将各种材料丢进炼丹炉,炉火变得旺盛,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味道。
忽然,李淳风回首,他仿佛被神灵附体,表情不再像个少年,目光中带着点阴森恐怖,他问:“鬼神已至,问杨氏阿七,你欲咒杀何人?”
阿七急切道:“逆贼王世充。”
李淳风步步紧逼,问:“祭品何在?”
阿七茫然:“什么祭品?”
李淳风打开炼丹炉,露出狰狞的笑:“巫蛊之咒,天理难容。施咒者必须跳入丹炉,将自己炼成恶鬼,方能索命。”
阿七看了眼丹炉中的熊熊烈火,原本以为不怕死的她,终于露出了恐惧。
可是,无论多害怕,她都要为哥哥报仇。阿七鼓起勇气,一步步走向丹炉,可是奚灵死死地挡在她面前。
奚灵说:“我愿替阿七化作恶鬼。”
阿七哭着摇头:“不,你为我们杨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乳娘去世前,让你保护我,你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我如今是个落魄公主,什么都给不了你……至少我不能让你为了我的愿望去死。”
奚灵笑了:“不,我不是为了杨家,我只愿为你去死。”
阿七抬起头,满脸的泪:“因为,我是你的公主吗?”
奚灵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你是我的阿七。”
奚灵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丹炉,走向烈火。
阿七要拉,却被李淳风拦下。
李淳风喝止道:“让他去,女身不洁,应由男身献祭。”
阿七愣愣地看着奚灵的背影,她忽然明白了奚灵平日里看她的眼神的含义,她什么都懂了。
没有人可以为另一个人付出全部,除了爱,只有爱。
她也明白了奚灵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不是忠心的侍卫,不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那是她的奚灵,独一无二的奚灵……
为了复仇,失去奚灵,值得吗?
阿七一口咬在了李淳风的胳膊上,然后猛地推开他,扑向奚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把奚灵还给我!”
丹炉前,她死死地抱住奚灵,唯恐他被恶鬼拉进地狱,消失不见。
心中的仇恨瞬间消散,心如老树枯枝长出了嫩芽,死而后生。
王世充还活着,她并没有复仇成功,可是她已经不恨了。
善良褪去了黑暗的影子,阳光再次回到了心里。
阿七委屈地抱着奚灵,哭得像个孩子。
隋朝灭了,哥哥死了,她不再是公主了。可她并非一无所有,她的生命中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只要奚灵在身边,再难的路,她都有勇气走下去,不害怕。
从今往后,没有仇恨,没有黑暗,只有善良和温柔。
奚灵的阿七回来了,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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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风关上了炼丹炉,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有点郁闷。
他往地上倒的掺杂了蜂蜜的面汤、到处乱丢的磷火、含有白磷的蜡烛,还有在炼丹炉外层用的磷火,可都不好收拾……可千万得收拾妥当,万一被师父发现了,不知要怎么罚他……而且眼前黏在一块的罪魁祸首,看着也有点碍眼……
阿七和奚灵回过神来,认真向李淳风道谢。
两人对未来还有些迷惘,阿七想到不能为哥哥复仇,终归有些愧疚。
李淳风叹了口气,继续装模作样:“公主不必愧疚,我给王世充算过一卦,他不是帝星却强占帝位,乱了天命。你且放宽心等上几年,自有满意的结果。”
阿七眼前一亮,问道:“道长,你是说王世充会死?”
李淳风满脸高深莫测。
阿七当他默认,欢喜不已,又问:“帝星何在?”
李淳风继续含糊道:“唐皇李渊,不是王世充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他厚待你兄长杨侑,还让其子秦王娶了你姐姐为侧妃,你可去长安投靠兄长和姐姐,可得平安。”
阿七大喜,再三追问。
李淳风闭目养神,再不发一言,真真儿是高人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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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灵与阿七来到长安寻得兄长,唐皇颇有胸襟,果然没有为难前朝小公主,反而赏宅赐地,厚待了她。
阿七早已认定隋灭是天意,又知道了哥哥杨侗死前的遗言是“愿不生在帝皇家”,很是认可,因此对唐皇没什么怨恨,更没有什么复国心思,对待她姐姐很好的秦王更是有几分亲近之情。
姐姐请秦王做主,给奚灵封了个小官,再将妹妹嫁给他。
前朝公主和当朝官员,倒也相配。
武德四年,独孤修德私自带人将王世充乱刀砍死,为父复仇。王世充的儿子王玄应和哥哥王世伟等人在流放途中阴谋叛乱,受了死刑。王世充篡夺皇泰主的帝位之后,不过三年时间就灭亡了。
阿七闻讯,高兴地给太上老君上了三炷香,将喜讯告知哥哥。
李道长是活神仙之说渐渐遍布大唐。大家都说他可以看出朝代气运,可以预言未来,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听说前朝七公主认识李淳风,有好奇之人来求证。
阿七斩钉截铁地说:“对!李道长就是这样的神仙!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李淳风在观星台上重重打了三个喷嚏。他放下观星工具,环顾四周,感觉有点冷,或许夏天过了,是到该添衣服的时候了。最近街口的小二子有很多烦恼,或许……再去开个玩笑?
李淳风是唐代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和历算家。他编著《晋书·天文志》时,总结的彗星尾“夕见则东指,晨见则西指”、常背太阳的规律,比西方早九百多年。他被李约瑟誉为“天文学知识的宝库”,对后世的天文学发展影响深远。他也是世界上第一个为风力定级的人。
后世很多野史都认为他精通风水,有仙术。李淳风与袁天罡并著有被誉为中国第一预言奇书的《推背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