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来发落他的母亲,我的祯哥儿到底哪里去了?他再不是我那贴心的孩儿了。”
林太夫人说着瘫倒在椅子里大哭起来。
崔渭忙上前安慰:“大哥这样也是要安抚族人,等过阵子大家将这件事忘记了,您还是侯府太夫人,中馈的事您就交给大嫂,也算图个自在。”
林太夫人听到这话,胳膊一扬,正好打在崔渭脸上,却来不及心疼小儿子,她厉声道:“你还没有成亲,我就这样将家交出去,哪家的好女儿愿意嫁过来?我给你筹备聘礼是真心实意,那张氏给你筹备聘礼就不同了,谁又知道她不会顾着娘家。
你大哥不肯听我的话,如果你承继了爵位做了当家人,也会这样对母亲?”
崔渭的脸色顿时变了:“母亲怎么能说这种话,大哥为崔家付出了多少母亲不知?莫要让大哥伤了心。”
林太夫人也知道自己失了言,可想到俞妈妈和自己失去的威严就心痛难忍。
崔渭说完躬身行礼:“母亲好好歇着吧!”也转身离开了屋子。
白妈妈进门拍抚林太夫人的后背,想要给太夫人些安慰。
“你看看,都应验了,”林太夫人道,“仙人显灵出现在我梦中,告诫我的事一一应验了。
当年刚与周家换了庚帖,晚上就梦见仙人指点我说,周氏会给我们家带来灾祸,果然长公主这颗大树倒了。
仙人又显灵说,周氏的坟茔有问题,祸及崔家和我的年寿,我立即寻人来看,结果还是没能避免。
将来等我百年之后,见到那周氏,定要好好跟她算这笔账。”
林太夫人话音刚落,管事又来禀告:“太夫人,周三太太和周二小姐来了。”
林太夫人更是怒气冲头,如果祯哥儿不将俞妈妈交去族里,可能周家人来了还有些用处,现在只会给她添堵。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周如珺的坟茔好端端的,她却又丢脸又掏银子,那周如珺连同周家人就像卡在她嗓子里的一只苍蝇,让她觉得恶心。
林太夫人道:“不见……跟她们说我死了。”
崔家门口。
周如璋撩开帘子向崔家张望着,崔家出了事,她和母亲正好来安慰林太夫人,最重要的是为林太夫人洗清“冤屈”。
她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说林太夫人回到族中是因为长姐的坟茔,如今崔家祖坟出了事大家都猜测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如果长姐的娘家人出现在崔家,与林太夫人相处的十分融洽,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周如璋觉得自己很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关节所在。
“太太和小姐回去吧,”崔家管事上前道,“太夫人身上不舒坦今天就不见客了。”
周如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睁睁地看着崔家大门在她面前关上,她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了盆冰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林太夫人不见她显然是因为周如珺。
凭什么周如珺死了五年还在左右她的人生,难道非要害得她丢了一桩好姻缘才罢休?
“母亲,”周如璋扑进周三太太怀里,“我恨周如珺,为什么她不早些死了,本来之前太子因为我家的救命之恩,每年都会送来许多礼物,闹出了她的事,太子的礼物是越来越少了,她怎么那么讨厌。”
周三太太紧紧地捂住了女儿的嘴:“别乱说,让人听了去,你要怎么嫁人?”
周如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
顾明珠盯着母亲吃了不少的饭菜,这才满意地从锦杌上站起身,让宝瞳陪着在院子里玩起了竹蜻蜓。
林夫人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脸上挂满了笑容,如果老爷在这里就都圆满了,想到这里,林夫人再次打开从京中来的信函。
老爷问她身子如何,要顾氏族人前来接她去汾阳,她就知道老爷答应她来山西别有用意,表面上是让她来找崔家打听消息,其实是想要将她送回陕西娘家,老爷怕直接告诉她,她不肯答应,才这样安排。
否则怎会又让她去汾阳?汾阳离到陕西的渡口那么近,万一有了风吹草动,她就能坐船去陕西。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件事不简单,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老爷生怕保不住她和两个孩子,所以想要林氏族人庇护她们,真是为她们考虑周全。
可她也是真的要呆在太原府,至少能第一时间感觉到风吹草动。
总之,无论谁来接她,她都不会走,她担忧的唯有珠珠,到了关键时刻,她会将珠珠送走,请娘家一定要将珠珠照顾好。
“夫人,定宁侯来了。”
林夫人一怔,这时候崔家乱成一团,定宁侯怎么会到这里来?
顾明珠看着站在长廊上的崔祯,崔祯似是盯着她手里的竹蜻蜓在看,奇怪了,这人为何突然来访?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侯爷。”
管事上前来请,崔祯这才收回了目光,今日母亲的话提醒了他,怀远侯在山西丢失战马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会不会怀远侯知晓些什么,故意将朝廷的目光引到山西来,山西的事眼看无法遮掩,才有人想出李代桃僵的计谋,让那些民众来顶罪。
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必须要来顾家问个清楚。
崔祯坐在椅子上。
林夫人先道:“崔家祖坟情形怎么样?”
崔祯道:“没有酿成太大的祸端。”
林夫人点了点头:“那就好。”
祖坟被烧在族中长辈看来那就是天塌下来了,但他清楚,真正的天不在祖坟而在眼前。
“姨母,其实崔家祖坟被烧与这次贼匪的案子有关,”崔祯看向林夫人,“山西的案子开始不太起眼,自从姨父丢了战马之后就不同了,姨父是否知晓些什么?有没有特别的话嘱咐您?”
林夫人微微皱起眉头。
崔祯道:“到了现在您就不要再瞒着了。”
林夫人听得这话,终于叹口气:“我家侯爷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可能这案子没有大家说得轻松,老爷还有意送我回娘家,其余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崔祯看着林夫人,林夫人表情自然不像是有什么隐瞒。
崔祯抿了口茶:“姨母没有在太原府见过魏元谌?”
林夫人一怔,上次崔祯已经说了魏元谌的事,她知道魏元谌来太原查老爷的案子,但是……
林夫人道:“那位魏三爷不曾登门拜会。”
崔祯不动声色:“魏元谌还没去府衙,但他一定知道了珠珠在金塔寺的事,为了查找线索,应该来找姨母问话。”
林夫人看着崔祯,神情有些不快,她都说没见过,崔祯再三问是不相信她了?
林夫人的口气比方才多添了冷淡:“我们之前住在崔家,搬回来之后,一直和珠珠在家中极少出去,不曾有魏家人前来送过帖子。”
她和珠珠根本没见过魏家人的影子,这一点林夫人能够确定,到现在为止她连魏三爷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晓,哪有半点的关系。
崔祯皱眉,难道他猜错了?这桩案子直接相关的怀远侯府和查案的魏元谌没有私下里联手?除了林夫人之外,顾家应该也没有谁能与魏元谌来往。
崔祯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现在这案子连崔家都牵连了进去,姨母更要多加小心,若是听到风声,或者有任何消息都让人来知会一句。”
林夫人点点头。
崔祯告辞走出屋子,刚踏入长廊,就看到顾明珠欢快地跑过来,顾明珠路过崔祯的时候仰脸向崔祯笑了笑,手里捏着的草兔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崔祯弯腰将地上的草兔子捡起递给顾明珠。
少女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就是因为这样让她身上更多添了几分肆意和明亮似的。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竟然让他也心生羡慕。
顾明珠接过草兔子,笑得更加欢快,小跑着奔向了林夫人。
崔祯依稀听到林夫人道:“下次要跟表哥说话……怎么,还采了花给我。”
“好看。”顾明珠清脆的声音传来。
原来她急匆匆地奔过去是要给林夫人戴花,崔祯仿佛明白了为何怀远侯和夫人如此宠溺珠珠。
因为珠珠的喜欢和关心都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的私利。
崔祯在顾家门口翻身上马,一双眼睛看向远处,魏元谌到底在哪里呢?到底有没有人在帮魏元谌行事?
即便林夫人知晓些内情,这些事也非女眷能筹谋,也许是太原府府衙中的人,这人到底是谁?好似在暗处一直与他兜圈子,偏偏他就捉不到。
崔祯走了,顾明珠才回到房里,她没有告诉父母实情也是怕崔祯这些人起疑心会来打探,父母什么都不知晓最安全。
现在她该为晚上的事做些准备了。
……
陆慎之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绑在刑架上,身边站着两个看守,屋子里寂静无声。
终于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陆慎之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那人还没说话,手一扬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身上。
这一鞭又急又狠,让他的皮肉立即绽裂开,陆慎之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然后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陆慎之勾结盗匪抢劫商贾财物证据确凿,七年前其在太原府任职,‘珍珠大盗’案恐怕他也难逃干系,如今盗匪盘踞山中已成气候,立即传我密函入京请示朝廷,调动卫所兵马入山剿匪。
若有盗匪敢负隅抵抗,一缕格杀勿论。”
《娘子万安》正文 第三十九章 气人
陆慎之听到前半句话还算镇定,七年前决定与“珍珠大盗”一起偷赈灾粮时他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人前为官背后做贼,就算做的再严密,也会有被抓之日,但只要百姓分到赈灾粮就值得。
没经历过当年那样情形的人不会理解他的选择。
可当听说要剿匪,陆慎之如同被人刺中了胸口,浑身一凛挣扎起来。
“他们不是盗匪。”
陆慎之奋力抬起头,终于将眼前的人看清楚,那是一张年轻而又冷峻的面孔,站在不远处,仿若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如墨的眼眸发着丝丝寒意,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陆慎之的心一阵紧缩,这是魏大人。
“魏……魏大人……”陆慎之惊讶、恐惧之后,仿佛又看到了希望,“魏大人下官有案情向您禀告,您先听我说完再……再……”
陆慎之话还没说完,只见魏元谌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然后抬起了手,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
疼痛再次侵袭而来,陆慎之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这次魏元谌没准备停下来,一鞭鞭几乎没有任何间歇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根本喘息不得。
这是想要鞭杀了他吗?
陆大人不但不听他说话,还这样往死了用刑,是认定了他就是太原府的贼人,认定了那些百姓就是盘踞山中作乱的盗匪。
不该是这样的啊。
终于一阵鞭子之后,魏元谌停下来,伸手拂去溅在下颌的血迹,将鞭子丢给了身边的亲卫。
魏元谌虽然没有说话,亲卫却知晓他的意思,立即将手中的鞭子继续挥动起来。
陆慎之感觉到温热的鲜血从身体中涌出,酷刑的折磨让他已经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除了疼痛之外,更难熬的是心中的绝望,魏元谌是朝廷派来的上官,秘密查问此案,查出结果可以直接上报给皇上,这样的案子只要上官认为查了清楚,就不会有人质疑。
他是朝廷命官都会被这样对待,那些百姓的结果可想而知。
陆慎之鼻端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仿佛看到了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就像七年前那易子而食的母亲,突然发狂杀人,只因为她看了一眼别人锅中的小儿,觉得那是自己的孩子。
早在送出自己孩子的时候她已经疯了。
那些盘踞山中的民众也是一样,他们被这世道逼迫的发疯,只要看到朝廷动用兵马,必然会拼死反抗,最终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死亡会从他开始不知从何结束。
黄泉路上他有何脸面去见那些百姓?
陆慎之完全绝望了,已经无法去思考。
“七年前是我勾结‘珍珠大盗’想要逼着官府发放赈灾粮。”陆慎之开始急切地说着,他已经无从思考,只是本能地叙述着实情。
“我没想过他会烧了赈灾粮,更不知道他会趁乱偷库银,我对不起太原府的百姓,我留在这里只想要为百姓做些事。
近年来太原附近地动频繁,我暗中查访发现有人私开铁山,于是拿住村子里的人讯问,才知道整件事来龙去脉,这几年粮价腾贵,百姓饥饿难耐被人骗入山中采石,原以为可以赚些银钱糊口,谁知去了便被看管起来,让他们不分日夜在山中做工,想要逃走者一律被杀。
那些占据铁山的炉首(注1),召集了许多穷凶极恶的无籍之徒在身边,让采石的百姓无从反抗,我知晓之后准备回到衙门带人手入山抓捕那些炉首,却没想到……”
不知什么之后,那鞭子已经停下来,陆慎之艰难地抬起头,寻找着魏大人的身影。
“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布置好,那村子附近遭遇了一场更大的地动,我带着人去查看,果然出事的是一处铁山,火药将半座山炸塌,村子里那向我诉冤的百姓,都被埋入其中。
定是那些炉首察觉了异样杀人灭口。
所有的线索全都没了,呈现在我面前的就是村民私自采矿失手,如果朝廷追究下来,那些村子里留下的妇孺和老人也会被论罪,所以我准备在找到更多线索之前,就将这桩案子当成地动处置。”
魏元谌冷冷地道:“陆大人做官无能,做这些事倒是很有一套。”
讥讽的语调让陆慎之脸上一片黯然。
陆慎之道:“我愧对身上的官服,此事过后任由朝廷处置,但那些百姓委实无辜,他们不能再被这样陷害。
我并非想要为自己开脱,那些所谓的炉首恐怕不是寻常人,否则怎敢如此行事?我再轻举妄动可能会害了更多无辜性命。”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些死去的百姓,此次的事与七年前重叠在一起,那一张张脸仿佛都在质问他。
“让他清醒清醒。”
随着魏元谌声音落下,一盆冰水顺着陆慎之头顶浇下来。
冰冷刺骨的寒意袭来,陆慎之的嘴唇忍不住颤抖,那些冤死人的脸孔终于从他脑海中消失,他半晌才调整了紊乱了呼吸,挣扎着道:“他们越来越猖狂了,除了太原附近之外,其他山中也有他们山中起炉,动辄一二十座,这些人对周围十分熟悉,根本无惧朝廷,想要抓住他们不容易。”
说到这里,陆慎之忽然惨笑:“最重要的事,铁山上都是无籍流民,抓住他们又有何用?真正得利之人轻易就能逃脱。”
魏元谌道:“永安巷抓住的那些人,就是被抓入山中采石的民众?”
陆慎之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些民众也逃了出来,他们不敢投官,更不敢回家,于是藏在山中。”
魏元谌没给陆慎之喘息的机会:“那些人藏在山中以何为生?靠魏大人的接济吗?魏大人俸禄恐怕不够吧,所以就打劫商贾谋取银钱。”
“不,不。”陆慎之惊骇,没想到魏大人会立即说到他最害怕的地方。
魏元谌道:“你先向我说出那些民众的处境,无非是想让我心生怜悯,这样就会谅解他们的行径,由此可见他们并非全然无辜之人,他们不但盘踞山中而且打劫了商贾,抢夺人财物,是一群实实在在的悍匪。”
陆慎之感觉身上残留的气力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抽走,他颤声辩解道:“打劫的都是与炉首有来往的商贾,而且不多,只有两次。”
“只要打劫财物者,依大周律都要处死,何况他们私自聚集在一起,”魏元谌目光冷漠,“上报朝廷之后,必然要发兵围剿,这才是你不敢明着去查案的原因。”
陆慎之的头垂了下去:“他们终究还是被算计了,以为从炉首手上逃脱能活命,其实那些炉首为了将罪名嫁祸给他们,故意将他们放出来,看着他们走投无路去抢商贾,一切成为事实之后,再辩解也没有用处。”
说到这里仿佛想到了什么,陆慎之道:“除了那两次,太原府发生其他劫案并不是他们所为,他们也没有杀人,这一点还请魏大人明鉴,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陆慎之恳切的模样并没有打动魏元谌,魏元谌依旧声音威严:“战马呢?”
陆慎之道:“他们岂敢去偷战马,战马丢失时他们还没逃出来,只不过后来他们在山中躲藏,确然发现了几匹马,其中一匹被他们宰了吃肉,剩下的都被他们偷偷卖了。
其实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被陷害了。”
因为他去偷偷看过,那被卖掉的马,血统极好,不是寻常马匹,显然就是朝廷丢失的那些战马。
这是一个被人做成的死局,那些无辜民众被困死在其中。
陆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