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就哭出声吧!”
这个声音像是来自灵魂深处,但又是无比清晰。
他缓缓扭动不太方便的脖子。转头看到了床边一袭白衣的医生,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医生是位长者,花白的头发已无法分辨哪些白哪些黑?额头上的皱纹配上深邃的眼睛,为老人增添了无穷的魅力。
“可怜的孩子,想哭就哭出声吧,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不丢人。”
傅宗平终于可以确认,灵魂深处的声音正是出自老人口中。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也许是受到傅宗平的影响,老人眼角也泛起了泪花。本来站着的他,缓缓坐到病床边。用他那只干瘪的手轻轻抚摸着傅宗平并不宽厚的额头。
当老人抚向傅宗平的时候,傅宗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一个男人这样抚慰过自己。这只手像是有无穷的魔力,迅速抚平了自己的伤痕。
前一刻还在嚎啕的大哭的傅宗平,这一刻忽然呆若木鸡。他的举动把老人吓了一跳,但长者毕竟见多识广。
稍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奥妙。接着老者又缓缓张开了,他那张不再红润的嘴唇。用一种更为平和的声音说道:“孩子啊,我是你的主治大夫,吕志平。
也许你是我的最后一个病人了,我会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的。”
说完这句话,老人眼神慈爱的看着傅宗平。轻轻替这个可怜的孩子擦掉了眼泪,在他本应该稚嫩的脸庞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傅宗平在这一刻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掉了。这个老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上帝么?
如果是上帝的话,那为何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老人手心里的老茧,摩擦脸庞的生涩。若他不是上帝?为何要如此关心自己?
傅宗平本就不善言辞,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疑惑。只好开口,讪讪的说道:“吕大夫,我还活着么?”
老人似乎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问题,哈哈大笑个不停。然后大声的咳了起来。边咳嗽边说道:“傻孩子,老夫医人无数,想不到死到临头,居然碰到个比我还想见阎王的小牛犊。傻孩子,你死了怎么能哭这么大声啊?哈哈,笑死我了。”
悲伤能传染,但笑声的魅力似乎更大一些。傅宗平看到老人这副模样,自己也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又哭又笑,孩子果然还是孩子啊。”
老人止住咳,又开口说道:“傻孩子,老夫看你面相,知道你定是受过常人无法忍受之痛。所以显示出你这个年龄不一样的沉稳。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老夫一生医人无数,像你这样苦命的却是头一回见。若你不嫌弃老夫,在我有生之年便伴我左右吧!至少能够减少几分皮肉之苦。不知你可否愿意?”
傅宗平虽然不太懂,老人为何能看出自己长期忍受父亲的棍棒。但他能感受到老人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在那份心疼之下,似乎隐隐还藏着一些悲凉。
小小年纪的傅宗平,无法拒绝老人的邀请,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答应了老人的请求。
日子过得飞快,傅宗平在医院得到了吕大夫无微不至的关怀。整个人也开朗起来,他希望自己永远都能这样躺着,被关心着。
但事与愿违,院方通知傅宗平的父亲来接他出院。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要回家去的。
临走的时候,吕医生深情地拉住他的小手,塞给他一张小纸条。根据小条上的内容,傅宗平偷偷来到了吕老的家中。
古老的院子里,只有吕老一人居住。一对儿女并不在身边。吕老年事已高,却无法享受儿孙之乐,想来是有些难言之隐的。
自从母亲走后,父亲的棍棒似乎更勤了一些。每天挨揍,似乎成了他的课后作业。
父亲谨记上次闹到医院的教训,下手也比较注意分寸。傅宗平心中说不出,为什么自己对这棍棒,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怀。似乎每天不挨上几个巴掌,就浑身难受一般。
他更希望能够让父亲就像上次一样,将自己打个半死。既能享受那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又能去感受医院的温暖。
于是乎,他每天下学都会先去吕老家中学习,学到很晚才回家挨揍。有时候实在太晚,他就干脆在吕老家中住下。第二天享受双倍暴击。
不知不觉间,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之久,父亲似乎也察觉到了吕老的存在。有次放学,傅宗平刚刚来到吕老的家中。父亲后脚也跟了进来。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父亲拖着傅宗平要回家,却不小心撞倒了一旁劝阻的吕老。老人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终究没能再站起来,久久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吕大夫早已身患绝症。医院为了满足老人的心愿,才让他重新站在熟悉的岗位上,救治他最后一个病人——傅宗平。
虽然傅宗平的父亲免于故意杀人罪,但虐待未成年儿童,确实是不争的事实。最终还是得到了法律的制裁。至此之后,傅宗平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
基于之前所发生的种种,傅宗平最终考上了一所医学院,成为了一名脑科医生。虽然是医生,但是自己对于救人一事并不擅长,反倒是看到病人痛苦的模样,心里会莫名地产生快感。由于自己并不擅长脑外科的各种治疗,医院将他调到了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