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秦可为问了慕容修才明白。
龙舟,在璃叶国是只有皇上可以下令观赏的,民间端午所造的船,不得以龙形,或者只能有几分相似,绝不可以完全一样。
当然,某些作坊,得到皇上亲鉴,特许可以制造龙舟,以供百姓观赏娱乐。
这就跟现代造人民币似的,必须国家指定,其他人造的就是违法,不被允许。
这就难怪,大伙儿这么稀罕了。
出了宴殿,没一会儿秦可为就跟慕容修走散了,她只记得有个人找慕容修说话,慕容修松开手,人太多,她也没听清慕容修说了什么。
后来挤来挤去的,她就到了此时此刻,她站的地方。
几步外的亭子里,她看到萧苏晴和几个女眷坐在一起,闲聊品茶,时不时指着河上的龙舟交谈,她不想去面对萧苏晴,不想做那些表面工作,故而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条路似乎是远离主要表演区的,越往前走人越少。
秦可为想,寻片净土一个人待着也好。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却见一处小亭子里,点满了烛光,亭子的正前方,河面上几艘龙舟正在卖力的表演,而亭内人一袭白衣,长长地衣摆整齐地铺在地上。
他背对着秦可为,秦可为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直觉很是喜欢这个人。
“想不到宫里还有这处闲雅安静的地方,小女子秦可为前来叨扰了,多多包涵。”
她欢快地飞奔过去,心想,肯定是在宫内遇到了一个世外高人。
看此人淡漠凄凉的背影,肯定是小说里,不问世事,误入凡尘的绝色美男啊。
她绕过亭内的石桌,立在男子对面行礼,语毕,开心地抬起头,随着‘咚’一声,男子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秦可为瞳孔忽地放大,身子霎时也僵硬了。
“你、怎么是你......”
“娘娘,奴才终于又与您见面了。”
平喜起身。
此刻他没有身着太监服时的卑微,软弱,无助;一样的神情,不一样的着装,不一样的动作,此时看来,却只有惹人怜惜的楚楚动人。
秦可为是个女人,都想将他抱进怀里,抚平他眉间的褶子,坚定地告诉他“别怕,有我护你。”
可这想法,只是一瞬;
平喜走近她,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萧苏晴说的话在她脑中回荡,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上等的衣服,精致的凉亭布置,专享的龙舟表演。
他,哪是一个奴才,他,根本就是主子。
“我、我可能真的认错了你,打扰了。”
秦可为错开身子,急忙往凉亭外走。平喜身子僵硬,他早就想过他所做的一切会被秦可为发现,但他从未想过要如何面对她,面对她的误解、她的厌恶。
秦可为走,他连拦住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切,难道就到此为止吗?以后再见面,他连唤她一声的资格都没了吗?
他沉痛的闭上眼,拳头紧紧握着。
曾经在宫内相处的一幕幕,她的音容笑貌,一次次在他脑海里走过,这大概是平喜生平第一次,找到一个叫‘勇气’的东西。
他急急冲出亭子,白色的衣摆在他身后飞扬,他仿若终于寻得自由的鸟儿,向着他心中最想去的地方,一把抓住秦可为的手。
“娘娘,您、您听平喜解释一次,好么?”
他眼角含泪,他纤细的手握住她的手臂瑟瑟发抖,隔着衣衫,秦可为都能感受到他冰冷的温度。
“嗯。”不忍心,她狠不下心拒绝如此让人心疼的他。
平喜大喜,开心地笑起来,眼角一弯,泪水便掉了出来,他赶紧拽着衣袖擦,手忙脚乱的样子,惹得秦可为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不用这么紧张,我答应你了就不会跑的。再说了,我刚刚也就是气急了,是我的错,我应该听你说完再走。”
“娘娘......”
一股暖流,透过她甜美的笑容,深达他凄凉的心底。
“谢谢你,娘娘。”
为了她这一句话,这一声道歉,他所承受的一切,都值了。
秦可为主动拉着他回到凉亭内,平喜挑轻去重地大概说了事情经过,当然慕容靖是如何折磨他的,他没说,他不想他最不堪的一面被秦可为知道。
他只说慕容靖是利用他,故意引得他不被慕容懿的人信任。
秦可为面上装作相信,可暗淡烛光下,平喜劲间,因为欢愉而留下的痕迹,她岂会不认识;那日,慕容靖因为平喜被打而亲手杀了两个侍卫。
她要是再不懂,她真的愧为穿越女了。
不过,她没点破,她知道平喜想留着尊严,而她又有什么资格践踏呢。
“放心,我们的战争不会打太久了,只要我还信你一天,我跟你保证慕容懿就会一直信你;而且,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好么?”
“嗯。”平喜点点头。
心中也明白,等到一切结束时,他哪还有他的生机。
两人轻笑着,后来真的只是闲聊,河上的龙舟没人搭理,两人似是闺蜜一般。
直到一只燃着火的箭射进亭子内,灯笼被打落在地,险些砸在秦可为身上,幸亏平喜拉了她一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快走!他要杀你!”
“什么!”
秦可为一怔,事情没机会问清楚,平喜拉着已经往外面跑。
他就说今天慕容靖怎么对他这么好,让他一个人待在凉亭里,还在凉亭四周点满了灯,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为了秦可为。
一只火把点燃一只灯笼,运气不好,所有的灯笼燃起来,他们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被烧死了都没人来救他们。
他脱掉身上的长袍盖在小路的灯笼上,在灯笼里的火烧透衣服之前,他拽着秦可为赶紧跑过去,但因为衣服材质的问题,他的长袍燃得特别快。
他跨出最后一步时,火恰巧烧着了他的裤脚,他一声惊叫,下意识地将秦可为推出去。
生死关头,他绝不会连累秦可为的。
秦可为跌倒在地,地上的石子扎破了手心,她也痛得拧紧了眉头,但回眸看到平喜身上被点燃了,她也顾不得疼痛,赶紧这回去,脱下衣服扑灭他身上的火。
“娘娘,您快走吧!不要管我!快走吧。”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信他真敢将我烧死。”
“娘娘,不是赌气的时候,今日之事是奴才的错,是我掉以轻心,真以为......”平喜声音微颤,忍着痛道:“他是在利用我!他早就知道您会来找我。
这是一个局,一个让您必死的局啊!奴才求您,您走吧。”
这何尝不是一个局,一个让他也必死的局。
用他的命为诱饵,以捕杀秦可为的命为目标。
“我不会走的,好了,火灭了,你快起来。”
他要是能站起来,他岂会不站。
衣服被烧毁了,他小腿处的肉被烧得血肉模糊,他现在还能有意识已经是极尽全力,他真的动弹不了了。
“娘娘!娘娘,您走吧,别管我了!”
“走?呵呵呵,我看你们今天谁能走得掉!”
秦可为将平喜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使劲了力气才站直身子,四周却迅速被一群黑衣人包围。
他们手中拿着剑,蓄势待发,她和平喜今天就算不被烧死,也势必要死于他们的剑下。
秦可为最初是害怕的,怕自己逃不出去,怕再也不能见慕容修一面,可真的到了必死无疑、没有可能再逃脱的局面,她惶恐不安的心却突然平静了。
手松开,将平喜放回地上。她因为逃出火海,样子有些狼狈,发髻散了,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抹了不少黑色的灰,咋一看真觉得她的模样搞笑。
外衫脱下给平喜灭火了,她现在身上只有内衫,四处黑不溜秋的,已然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高贵。
她脏兮兮地小手扯了扯衣摆,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整洁,手又抹了把额头的碎发,霎时脑门中间留下一道黑乎乎的线,她浑然不知,一边往前走,一边又装逼似地揉了揉鼻子,俊俏的小胡子顿时浮现在脸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眼前的王妃要做啥,更加不知现在是笑还是不笑。
“要杀我是么?剑都拿稳了是吧?来,我就站在这儿,今儿有胆的就上来一剑刺死我,我秦可为要是吱一声,下辈子我做你孙子!
但是!你们要是一剑过来,刺不死我...放心,我不要你们下辈子做我孙子,我只要你们放他,一条生路。”
“娘娘!”
秦可为背对着平喜,平喜看不到她的神色,但他看到,她的手向后指过来,准确地落在他身上。
当是他护着她的,怎能让她因他而丢了性命,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听秦可为再次道:“慕容靖想要的人一直是我,你们少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不会怪罪你们的。
相反,你们杀了他,被我逃了,你们罪就大了。”
“少废话!我们杀了你们俩都搓搓有余,干啥非得放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