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模样，哪儿能喝这些。倒头来还是得浪费，我不怕油。”她一屁股将商陆顶开，又盛了一大碗。
这三两下的锅子就这么见底了。商陆是急得直跺脚，“老夫人，您留点给夫人吧。”
唐桂丽打了个饱嗝，又往锅子探了探，“哝，留着呢，这点够她喝了。”
商陆无奈的探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方才还说自己小丫片子，没见过好东西，没见过好东西的分明是她自己。
连自己怀孕的儿媳，都要与之争食。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爱贪便宜的人。商陆心里对她是不屑极了。
汤已经见底，再端个大锅子也无甚意义，她热了一热，装入小碗里，又端回去给了莫芊桃。
商陆出现时，面色不太好，最终还是没忍住与莫芊桃数落了唐桂丽两句。莫芊桃有片刻愕然，心中庆幸夏淳沣离家早，若不然，指不准被教养成什么样子。
*
吴府。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霉味。黑暗里一抹影子端坐其中一动不动的就好似稻草人一般。
这时门外响起剧烈的拍门声。一下接一下的响起，凤榕溪依然不为所动。
“溪儿，开门。”
是凤云雷苍老的声音。
凤榕溪缓缓转过头，看着窗棂口快速闪过的影子，依旧闷不吭声。
久等不到回应，凤云雷只好将房门踹开。
“父亲……”
凤榕溪的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刮从耳边刮过。
“溪儿，你这是怎么了？”凤云雷心疼极了，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凤榕溪抱入怀中。不一会儿，他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霉味，转头吩咐丫鬟将门窗打开。
哐啷几声过后，几道刺眼的光芒射了进来，凤榕溪不适应的眯着眼睛，好似黑暗里得鬼魅，压根见不得光。
“关上，将窗户都关上。”她挥着手，垂下的头发将她那张小脸遮挡了一大半。
“到底怎么回事？”凤云雷急了，上前按住她双肩。
再她抬头那一刻，凤云雷看到了一双空洞的眼神。
“夫人，你该出门走走了。”吴穆赟在凤云雷身后出现，他平静的样子和凤云雷的着急上火的样子形成强烈对比。
“我女儿为何会这样？”凤云雷十分生气，竖着眉毛恨不得冲吴穆赟挥拳头。
“老爷子莫要生气，夫人不知怎的就不爱出门，也不爱捯饬了。大人也劝说过好几回，夫人干脆直接将房门锁了，让谁人也进不来。”李俊儒急忙护主解释。
事已至此，凤云雷哪儿还能相信吴穆赟的鬼话，他一把揪住吴穆赟的衣领，气势汹汹道:“我女儿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时，只听凤榕溪道:“为何……为何我怀不了孕，生不了孩子，这又是为何……”
一句话让所有人知道她心结所在，吴穆赟递给凤云雷一个安抚的眼神，在他松手之际，吴穆赟走到凤榕溪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用掌心温度去给予她温暖。
“夫人莫要瞎想，我何曾怪责过你，为何你自己偏偏放不开。”吴穆赟语气温柔，饱含无奈。
凤榕溪反抓住他的手，露出微微发黄的牙齿，“真的？你说真的？真不曾怪过我？”
吴穆赟郑重点点头，又道:“岳父来了，你莫要再这般让他担心。”
“父亲？”她似乎这才注意到凤云雷，缓缓朝他投去期盼的目光。“父亲你怎来了？”
见她目光恢复清明，凤云雷一时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只是有心结？
“你为何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你让为父好生担忧。”凤云雷忧心忡忡的来到她面前。至从凤榕溪嫁人后，他便为凤榕溪操碎了心，奈何她自己也不争气。好端端一个主母，居然做成这般模样，竟让人看笑话。
凤榕溪低着头，“我只是心情不舒爽，不愿意见人罢了。”
若只是这么简单，吴穆赟为何还请他来？凤云雷一脸狐疑，“当真？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父亲，我怎会骗你。”她笑了笑，和从前一般模样。
“给夫人梳洗装扮。”吴穆赟吩咐一句，领着凤云雷先行离开了。
两人刚出韵兰院没多久，就遇到李小桃身边的丫鬟冒冒失失的撞了上来。
吴穆赟愠怒道，“慌慌张张的作甚？”
丫鬟一颤，急忙道，“三姨娘害喜了。”
害喜？
怀孕了？
吴穆赟立刻问道，“可寻大夫看过？”
丫鬟摇摇头，反应极快的说道:“奴婢现在就去请。”
这消息让凤云雷不满，也不安。
不满是因为吴穆赟府上妾室多，不安是担心凤榕溪承受不住这一消息。
似乎看出凤云雷的顾虑，吴穆赟立刻打消他担忧，“岳父大人操心之事我明白，不管李小桃是否怀孕，夫人亦不会知晓此事。”
能瞒一时，便一时吧。
两人达成共识，便往前厅去了。凤云雷看这一家子相处的也不似表面平和，凤榕溪种种怪异的举动终究让他放心不下。
“溪儿个性固执，爱钻牛角尖，我担心她终日给你惹麻烦，一会儿回去，我便安排两个婆子过来时刻约束她。”凤云雷往红木椅上一坐，丫鬟速度端了盏茶过来。
吴穆赟心里明白，嘴上说是管束凤榕溪，实则是想让人看护她。吴穆赟笑了笑，“怎好麻烦岳父大人，夫人不过是偶尔耍耍小性子，也无甚大错。”
“嗳，等到有大错，便为时晚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回去挑两个上道的婆子。”凤云雷连口茶水也未喝，出门坐上马车。
马车内，凤云雷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从前多好的一个姑娘，怎变成这般，凤云雷内心悲愤交加，他怪凤榕溪没本事管束自家男人，更狠吴穆赟无情无义。
李嬷嬷和张嬷嬷是天色暗下时出现的，两人各自背着一个包裹便直径住进韵兰院。临入睡之前，她们还特意去看了凤榕溪。
彼时，凤榕溪打扮整齐，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绣架，面前摆放着一堆绣样，她一一挑选查看着。那模样就是一副端庄淑女图。
“夜深了，夫人还不入睡？”说着张嬷嬷便要去吹灭蜡烛。
凤榕溪头也未抬，“我不困。”
“可是……总得养精神不是？”张嬷嬷见她面色苍白，好意提醒她注意休息。
凤榕溪愣了愣，又听李嬷嬷说道:“夫人得养好身子，从内到外的调养，才能早些怀孕生子。”
她笑了，有些苦涩，“他已经许久不曾在我院里过夜了。”
张李嬷嬷互看一眼，心下了然。
“老爷深知夫人困境，这才叫来了咱们两个老嬷嬷，夫人听老奴一声劝，先养好精神，再慢慢筹划。”李嬷嬷柔声劝解。
凤榕溪叹息一声，放下绣架，走到妆台前摘下头上的珠钗。两个嬷嬷也跟上去帮忙。
她并非是想通了，而是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吴穆赟从不曾爱过自己。她之所以顺从，不过是不想让凤云雷继续为自己操心，临老了还要因自己受吴穆赟的欺辱。
看着她睡下后，两位嬷嬷便退下了。凤榕溪却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翻来覆去的看着白色的床幔，一下一下的摇戈着。
第二天，天一亮，张嬷嬷便端来一碗鲜汤，送到凤榕溪屋里，是坊间传闻的送子汤，不管有用无用，试试总没错儿。张嬷嬷看着凤榕溪一点点喝才放心。
片刻惆怅过后，她想起凤云雷的嘱咐，便转身吩咐韵兰院丫鬟婆子，不许提及絮萝院那位怀孕得三姨娘。
*
这天下着朦胧细雨，密密绵绵的，好似一副烟雨图。
莫芊桃刚喝完一碗花胶汤，唐桂丽便出现了，她往锅子里瞟了一眼，便又开始了日常数落，“哎哟！我就说你喝不完，再这么下去淳沣可要被你吃穷咯。”
她的反应夸张得很，莫芊桃无心理会，只见她端起自己的碗盅，不管不顾的给自己添汤。
“吩咐厨房每日也给老太太煲一盅。”她对商陆吩咐一句。
“还是儿媳妇对我好呀。”唐桂丽谄媚的笑了。
莫芊桃未说其他，只是看着门外寒风凛冽，估摸着夏淳沣应快下朝，“下雨了，让吕伯去门口接一接大人。”
商陆点头应下，便出去了。
唐桂丽往她面前一坐，开始絮絮叨叨说去夏淳沣儿时趣事，莫芊桃猜测这不过是过度话题，真正想说的话还在后头呢。
“这京城里就是热闹，就连这冰天雪地的，外头都是人挤人的。”唐桂丽自顾自说着，看她没反应，又道:“眼下要过年了，城里新鲜东西也多，我和那老头大老远跑来，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总觉得寒碜。”
“咦！儿媳妇我看你今天这衣裳好看得紧，是用上好帛锦做的吧……哎呀……真好看。”
莫芊桃明白，“改明日我让相公给您俩老做几套全新的。”
“当真？”唐桂丽面色一喜，目光都亮堂了。
莫芊桃笑了，“这还能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