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兵变，京城里人人自危，已经有流民渐趋北上到了京郊左近，官府派人出兵拦截，在城外设置了难民营，施粥建房，严查进出城之人身份。

　　城里面却还住着一个呼延赞，如今大夏已是内忧外患。

　　玉宵衣昨日未上朝，今日又递了折子，向皇帝举荐兵部左司，一直负责豢养战马的小将岳非英。

　　当日，梁启便下令，加封岳非英为马上督骑将军，着副将廖陈锋领兵十万即刻奔赴前线。

　　心腹大患终于得以解决，近日朝堂之上弥漫的紧张气息渐渐散去。

　　淮王府里，却是一派喜乐融融。

　　四进的大院子并着一处山林果园，尽数张灯结彩，下人们也都换了新裁的衣裳，淮王的一众亲信更是如沐春风，进出府时都是眉开眼笑的。

　　大家笑言：大婚在即，王爷心情很好。

　　顾府里却是另外一番模样，绿枝从一堆布料中翻出了上次绣到一半的花样，虽然针脚有些粗浅，却也能看出个花样形状来，至少不会被人错认成鸭子凫水。

　　“小姐，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传话，顾戚戚放下手里的话本子，理了理衣裙，笑逐颜开，“嬷嬷叫老祖母慢等，孙女去去就来。”

　　差人送走了传话的嬷嬷，她走到院里，将前几日晾晒的草药收罗进一个小筐里，筛了又筛，直到再也看不到尘土和杂物，这才装进了绿枝早就缝补好的枕头套里。

　　“带上。”

　　“老祖母，孙女来了。”掀开帘子，还没看到老夫人身形，顾戚戚就放出了银铃般的嗓音。

　　递上了花枕头，她侧目，“这是孙女近日晒得软枕头，您只要闻着这香味，便可安神无忧。”

　　“好好好，知道你惦记我。不过你明日出嫁，祖母本不该留你，有些事情却想与你唠叨几句。”

　　老夫人拉过顾戚戚的手已经形如干枯的树皮，祖孙俩人往小炕上一坐，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从侧处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来。

　　她从容接过，将其缓缓推到顾戚戚面前，“我早与你说过，卫氏不会厚待你的嫁妆，我的那一份就如数交给你了。这是十几个庄子的地契和仆人的身契，这是京城里八间铺子的地契，另有一些银票，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首饰，你就一并带走吧。”

　　“祖母，使不得。”

　　顾戚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老人细数着自己的家当，有种人去分崩的悲痛，她垂眸敛息，“孙女是嫁去淮王府，淮王是何等伟岸的丈夫，必不会在钱财上苛待孙女。”

　　“你还小，不懂事，你嫁到王府实属高嫁，若是没有一点聘礼傍身，哪里在府上过得下去，听祖母的，王妃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你若是没个体己钱，怕是会被人轻慢。”

　　“淮王他……”

　　“傻丫头，难道你这后半生就只与淮王一人打交道吗？淮王重你爱你，是你的福分，若不然，你的委屈还在后头。祖母知道你的性子必不会叫自己受屈，但你母亲当初嫁到顾家时，不说那通身的气派，光是嫁妆就足足有一百二十抬。”说到这里，老夫人的面容上也有了些愤懑。

　　“这些年，都被卫氏充作了自己的私产，叫她拿出来是没有可能了。”

　　顾戚戚闻言，不禁感慨。

　　顾戚戚的生母作为先王妃的妹妹，有这身价也不足为奇，只是卫氏的吃相也太难堪，连正头夫人的嫁妆都给私吞了，说到外面去，怕是连带着顾盈盈都没脸见人。

　　“那卫氏若是好好准备你的婚事也就罢了，她却要在府上作妖，我待会就去和你的父亲说了，明日淮王送来的聘礼如数加到你的嫁妆里去。如若他不肯，老身就是拉下这张老脸来也要和那卫氏好好论一论你娘亲的旧物……”

　　从老夫人这里出来，顾戚戚的脚步都是虚浮的，头顶的白日青天似乎是在和她做对，她抬步向哪，哪边的云彩就要被风吹散，露出刺眼的太阳来烤着人。

　　晚饭时候，卫氏差人来请，说是大小姐作为侯府小姐的最后一晚，要和大家一起用膳。

　　顾戚戚本来稍作妆点，思及今日老夫人的话，又在脸上涂了一层白粉。

　　绿影和绿枝两个丫头随侍在侧，其中一个笑闹，“又去大院里吃饭？还是先叫小厨房熬上一些东西吧。”

　　她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眉眼间却是森然铮铮。

　　这安定候府里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她不会就此离去。唯一值得庆贺的就是她再也不用看卫氏和顾盈盈的恶心的嘴脸。

　　主院，正厅里，圆桌上已经围坐了一圈，唯有老夫人身边的位子是留给顾戚戚的。

　　不用说，她这次又是姗姗来迟。

　　“马上就要嫁给王爷了，姐姐真是好忙啊。”

　　顾盈盈穿着一身淡粉色衣裙，见迟来的顾戚戚，嘴上忍不住呛了两句。

　　王妃之位本该是她的，顾戚戚为什么没有毁容？娘亲不是说已经命人给她下了药吗？怎么这会看来倒是越发娇艳了？

　　顾盈盈置于桌下的手不停戳着指甲，这一次，她们母女不仅没能搬倒顾戚戚，反惹了一身腥臊。

　　明天就是她嫁到淮王府的日子，眼看着一切已经定居，她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卫氏心中未必没有如此的念头，只不过她要在顾川面前装成大度贤惠的样子，不得不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戚戚来了，快坐。”

　　桌子下，卫芙蕖踢了顾盈盈一脚。

　　给我安生点。

　　顾戚戚浅笑盈盈，落了座，这才看向老夫人和顾川，“给老祖母请安，给父亲大人请安。”甚至连顾海都得到了她的明媚笑容，“给大哥请安。”

　　眼神转过一圈，她微微挑了眼梢，最后才看向卫芙蕖：“给夫人请安。”

　　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这语调平平下的敷衍。

　　卫芙蕖摆好的脸色瞬间垮掉，一副要怒不怒的样子，“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吃饭吧。”

　　顾盈盈干脆被顾戚戚直接忽视了，却也没人任何一个人为她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