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他从车头走下来作了个揖,问道:“还往前走吗?”
李炎面无表情道:“走。”
再往前就是疫情的核心区域,涌出来的难民看着这台往城里飞奔的马车,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城里有鼠疫,他们不知道吗?
车夫在前面赶车,一脸死灰。
关凌月好半天回过神来,一时之间不知做何打算。这和她想象中不一样,虽然她知道疫情肯定严重,但没想到现在不仅医疗状况严峻,就连民众的基本生活问题都难以解决。其实这不难想象,人都散了,那些原本做食物的不能各司其职,外面维持秩序的人也都没管事,能不乱吗?食物肯定一早被哄抢光了,外面的东西进不来,里面的坐吃山空,自然无法生活下去了。
然而他们此去,却是要去这人间地狱之中。
“害怕吗?”一个声音响起,打破她的沉思。她脱口而出:“害怕。”
“害怕你可以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但看眼神却又并不冰冷。关凌月顿了一下:“害怕,但不可以走。”
这是第一次,李炎认真打量眼前的姑娘。她以前是一个让人恶心的代号,是一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的女人,此时却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她当然可以走,但她却说自己不可以走。其实在生死关头,面临选择,每个人都有权力自私一把。然而她选择前行。
“为什么?”第一次,李炎想了解她的想法。
“身为医者,不能见死不救。”她答。
眼底是纯净的,不带一点杂质的怜悯。她记住了那些人,他们挨饿,还有更多的人在承受病痛的折磨,随时可能失去性命。
“值得吗?”不知为何,他突然想问这一句话。
关凌月把目光投向远方,淡淡地笑了:“凡事都要问值不值得,那太累了。想做便做,想救不想救都得救。这才是医生啊。”
坐在一旁的男人纹丝不动,若有所感道:“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既然如此,不必害怕。”说是这么说,真看到那种情景的时候,心里又怎能不震撼呢。
但李炎所担心的远不止这些,只是他是男人,面上不显罢了。
两人十分默契地闭目养神,毕竟到了现场,就如同战场。关凌月心里清楚,这种病病死率极高,她想了想,先从空间里拿出预防剂,给自己注射了。
然后她把现场的四个人,包括三皇子李炎,以及小北,春桃和车夫都叫到自己的车上,跟他们说明了情况,进行注射。
春桃是最勇敢的,伸出胳膊就让她扎。倒是马夫精神紧张有些害怕,但他一听说是预防鼠疫的,也二话不说让她打了。李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受伤的时候已经给她扎习惯了。但关凌月还是提醒众人:不能接触感染者,因为这个预防剂并没有百分之百的保护性,而且,到时候一定要戴好口罩,虽然现在情况不明,但鼠疫感染的死亡率相当高。
四人打了针,居然连好奇心都没激发出来,只有马夫问:“这个真的能够预防吗?”即使听了关凌月的话,他还是害怕。到了城门外,三皇子又对车上的人说道:“现在你们还可以退出。”
马夫听了,立刻下跪拜别:“多谢三皇子仁慈。”说完便拿起自己的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毕竟性命要紧。
小北是忠于李炎的,他也下跪:“属下誓死追随王爷。”他平日就面无表情,今天还是一样,关凌月看了,却觉得今天的他格外坚毅。
春桃跟关凌月的时间不长,但她居然也没打算走,而是帮助关凌月拿了包袱,道:“玉姐姐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关凌月干笑两声,感觉自己好像讨了个小媳妇。春桃来的时候,就说明自己是个孤儿,从小被明玉的哥哥收容,现在给了关凌月,便是她的人了,来的时候让她了毒誓。
关凌月握着她的手道:“现在我放你自由,你要走吗?”
春桃想了想,咬了牙道:“既然王妃带我去,便是信任我,我不走。”
这话让关凌月感动,她没想到临死还有人愿意陪着她,毕竟相处的时日不久。
关凌月仔细给他们检查了口罩,嘱咐了几句,就由小北去通报,等待城主开门。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候,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男子过来打开城门,门后站着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长得并不高大,方头大耳,十分有富贵相。
他冲李炎恭敬地行礼,然后便大致介绍了了一下城里的情况,他用布巾遮挡了耳鼻,然后带着一行人来到北边的一处宅院。
一路上并未见到街上有行人,但四处偶有人哭喊,多是家中有人死亡。但是官兵已经清走了死者的尸体,只剩下一些家属在外哭嚎。
一名老者正抱着一件衣服在屋前哭泣,关凌月皱着眉道:“快点扔掉死者穿过的衣裳,防止被感染!”然而老者却哭得更凶:“老身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现在儿子一家都死了,只剩下这些作为念想,你让老身扔了它?”
“必须扔了,如果你也感染了,可能会影响到更多人!”关凌月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样的声音很快引得屋内的人打开窗子查看。
李炎问城主:“可有人收容这些受灾的百姓。”
城主摇头:“疫情过后,大量老人和孤儿,现在无人,也无处可以收容。”
李炎担忧地点了点头:“也是。”便想着等到了地方再想办法处置。只是没过多久,他又发现城中所有商铺全都关张大吉,这意味着整个城内已经无法正常生产生活,又问:“是否有记录了多少人死亡,多少人患病?”
现在这种情况,他哪顾得上这些?被皇子问道,心里又不免有些惶恐。他抿了抿唇答道:“有一些记录,十户九病,前几日做记录的门房也已经病死了。”说着,又拿袖子拂了拂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