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当霍远回到家中时,发现翁小满早已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走,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他和管家张姨。
一瞬间,霍远觉得这个家空了一大截,连带着他的心也空了一大截。
张姨见霍远回来,她摘下围裙从厨房走向霍远,面带歉意地将翁小满告诉她的话转达给霍远——
翁小满去了自己的住处,孩子们暂时在安娜那里住,过段时间会回来。
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翁小满一直没有跟孩子们讲,所以家庭聚会时,她不会对霍远表现出异样。
霍远明白翁小满的意思:在孩子们面前,他们两个要依然和睦相处,不能让孩子们觉察出他们两人间气场的变化。她不想让孩子们卷入成年人的恩怨中,给孩子们造成压力。
“张姨,我知道了。”听完张姨的话,霍远点了点头。
张姨似乎还有话要说,她低着头搓了搓手,脸上有歉意,“霍先生,我……想辞职。”
霍远不由一怔,很快,他便猜到了张姨为什么要辞职,“张姨,你想去小满那里?”
张姨不好意思迎上霍远锐利的视线,她低声开口,“是的,霍先生。”
霍远没有犹豫,当场答应,“好。什么时候离开你随意。”
也好,张姨是个非常贴心的管家,她去陪伴翁小满最合适不过。
“霍先生,我担心太太今晚会因为自己一个人而草草打发晚饭。我今晚就想过去,给她做些吃的,陪她一起吃,她还能多吃些。”张姨在说这番话时,眼睛里有泪水。她其实很心疼翁小满,也心疼霍远,总觉得他们两夫妻不应该就这么散了。
霍远的心隐隐作痛,他低沉出声,“好。”
“谢谢你,霍先生。”张姨向霍远表示感谢,并不忘提醒霍远,“厨房里有我给你煮好的饭,你别忘记吃。”
霍远没再言语,转身去了书房。
他根本看不进任何一本书,脑海里浮现的总是翁小满的如花笑颜。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对翁小满有怨怒,却偏偏想起她。
可是,他仍是记不起他和翁小满的过往,他试图拼尽大脑每一根神经去回忆以前的翁小满,证明自己心底的判断——他误会了翁小满。翁小满不是那种为了利益跟前任纠缠不清的人。不然,容不得婚姻里有一粒沙子的他怎会和翁小满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
很遗憾,他什么都想不起,连痕迹都没有。
医生开给他的各种各样的保护大脑,提高记忆力的药丸、营养品,他全都按时服用,结果丝毫不起作用,他对过去依旧一片空白。
既然往事变成空白,那么感情也应该变成空白,为何他却放不下翁小满?即便他恨她,他还是放不下她。
霍远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抱头坐在沙发上,感觉整个人犹如坠入无边的黑暗的深渊……
张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给翁小满,为了让翁小满吃饭,她不停给翁小满讲笑话,希望翁小满心情好。
翁小满对张姨每一个笑话都敷衍地笑笑,手中的筷子却从未伸进碗里的米饭中。
夫妻多年,风里雨里携手同行,那个温暖的家凝结了她和霍远多少欢笑,如今说散就散。
她真是不甘心,觉得委屈。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错。她不是没有脾气的,她不会丢了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去随了任何误会她的人的心。她只为一口气,又在赌气。
到头来,她得到什么?
她想要的家不过是个空架子,有与没有,没什么区别。
她不停问自己:你怨恨霍远吗?会放下他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她又问自己:你和霍远走到这一步,是霍远的错么?
不一定。
霍远的记忆是空白的,所以,他对她有怀疑是正常的,但他怎能不听她的解释就断然否决她对他的心?
翁小满的思绪已被霍远占满,她的心越来越疼。
泪水滑落,翁小满放下碗筷,捂着唇奔跑进卧室。
一桌子的饭,她一口没吃。
张姨走进来坐到低泣的翁小满身边,目露疼惜,“太太,其实我感觉霍先生对你还有感情。你们两个就别互相斗气了,找个时间再沟通一下不行吗?”
翁小满含泪摇摇头,唇边划过浓郁的苦涩,“张姨,你不懂的。这不是沟通不沟通的问题。”
张姨难过地叹了口气,继续安慰翁小满,“太太,那你们两个就真打算做挂名夫妻吗?你们这样早晚会被孩子们察觉的,到时候你们痛苦,孩子们也痛苦。”
“张姨你别再说了。”翁小满不想再听张姨说下去,张姨越说,她越伤心。
张姨只好住了口,她将肩膀借给翁小满靠,安静地陪着翁小满。
漆黑而漫长的夜,翁小满梦见了父亲。
她已有好久没有梦见父亲。
爸,你告诉女儿,为何我和霍远两个人总是这么多波折?
难道我们的结合就是一场错误么?
爸,女儿该怎么办?
爸,你别走,别走……
梦里,翁小满追赶着父亲,想要跟父亲要一个答案。
父亲只回头朝她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说,最后消失不见。
翁小满站在一个圆形圈圈里,大声呼喊着父亲,喉咙都沙哑,却不见父亲的身影。
她嚎啕大哭,眼泪汹涌而出,变成汪洋大海,将她淹没。
腥咸的海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她一直在下沉,成群的鱼向她围靠过来,星光如钻石一样洒落,刺痛了她的眼。
渐渐地,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到冰冷的海水翻卷着她,直至连温度都感受不到……
第二天早上,张姨做好了早餐,她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翁小满从卧室出来。
“太太,还没起床吗?”有些担忧的张姨小心翼翼地敲打着翁小满房间的门。
没有回应。
张姨又敲了三下。
还是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张姨的心头,她赶紧找来钥匙打开了翁小满的卧室。
当她走到翁小满的床前,伸出食指去触碰沉睡中的翁小满的鼻孔时,她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太太,你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