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杜潼抱头哭了一场，杜沁安慰好妹妹，就说想去找林杨玩一下，就出去了。
她是怕她跟妹妹哭起来没完让爸妈撞见又要骂她们。
走到林杨家门口，刚好赶上林杨开门要出去，见到杜沁，林杨高兴地跳起来，“杜沁，你回来啦？”
过来拉她的手，“杜沁，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杜沁笑道：“是啊，工厂放假放得晚。”
林杨见她好像刚刚哭过似的，把她往屋子里拉，“走，我们进去说话。”
进了宽阔的院子，进了小洋楼。
杜沁是羡慕林杨的，羡慕到嫉妒的程度。
不是羡慕她们家有钱，而是羡慕林杨的父母爱她，羡慕她父母供她读书。
林杨有单独自己的房间，装修得像个公主房，粉色系，床是床，柜子是柜子，还有书桌、书架，桌子上摆着许多女孩子爱吃的零食。
林杨把零食塞给她吃，“吃点这个，这个饼干很好吃的。”
杜沁打开包装，咬了一口，点点头，“是很好吃。”
林杨叹了口气：“你真傻，怎么放弃自己的机会就出去打工了呢，在外面肯定很辛苦吧？”
杜沁眨眨眼，不想大过年的在人家家里哭，妈妈就从来不问她辛不辛苦，只问她工资多少，想起来就心酸。
“还好啊。”她答。
林杨心疼地看着她，“杜沁，我觉得你出去还不如让杜潼出去呢，她不想留在家里面。”
杜沁摇头，“我不放心她的，不想让她再受伤。”
杜沁跟她讲了她刚去工厂听表姨说的一件事情：
她们厂里之前有个女孩，长得挺好看的，刚去就被厂里一个车间主任给看上了。
那车间主任是有老婆的，但他用各种办法把女孩弄到手，两人私下里就好上了。
后来女孩不小心怀孕了，车间主任就哄那女孩把孩子生下来，说自己会离婚的，女孩同意了。
怀了孕后不久，男人就让女孩辞了职，在外面租了个房子给她住，女孩觉得未来可期就安心住下，养胎。
可是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一切都变了。
女孩生完孩子还在病房，孩子就被车间主任给抱走了，女孩慌了，找来工厂，可又有什么用，她都不在那儿干了，谁能给她做主？又能怎么做主？
最后那个主任和工厂给了她很少的一笔钱把她打发了。
女孩离开的时候，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林杨听完故事唏嘘不已，像她这样一直被人保护着的女孩，不谙世事，哪里听说过这种骗色骗孕的事情。
“我表姨当时说我的想法是对的，妹妹还小，长得又好，出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盯上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杜沁道。
林杨握住她的手，“可是你呢？”
“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杜沁笑，指着自己的脸，开起了玩笑，“我长得安全，没人看上我。”
倒是林杨哭了，“瞎说，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孩！”
……
过年的时候去走亲戚，去外婆家，家里一大家子人都在，吃完饭闲聊的时候，不知谁起了头，说起了杜沁和杜潼读书的事。
都在说杜沁爸妈不该不让杜沁上学，她成绩那么好，重男轻女也要有个限度之类的。
还有人说如果她有像杜沁这样的女儿，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她继续上。
还有人说弟弟成绩不好就算买到好的学校去读又有什么用。
很多人附和。
直把她爸妈说得抬不起头来。
妈妈被说急了眼，朝亲戚们吼道：“是我不让她上的吗？是她自己不去上的啊！不信你们问她！你们问她！”
所有人都看向杜沁。
杜沁不想得罪她妈，还是开了口，“是我自己要去的，家里负担太重，我出去挣钱能帮帮忙。”
亲戚们又开始劝说她，又劝说她爸妈，说她现在回来念书还来得及，反正她基础好肯定能赶得上，趁着过年买点东西去找找市里那个高中的校长，肯定可以去念书的，说不定还能给免学费。
她妈又朝那些亲戚吼：“你们说的轻巧！她去念书，谁给挣钱？那小博跟小潼也都不用念了！你们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你们真有心，我把儿子交给你们来管，以后他读书啊造房子啊娶媳妇啊都你们来管，我不管了！可以吗可以吗？！”
亲戚们不吭声了。
她妈占了上风，认为自己很占理，“哈，不做声了吧？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肯定要先培养儿子的呀，小博好了我们家才会好，我有什么错？”
亲戚们都不说话了。
都是成年人，知道她是什么德行，听不进去他们的话的。
走完亲戚回到家，在外面看着老实巴交不吭声的爸爸，到家就开始砸东西，觉得女儿今天让他丢脸了。
妈妈在院子里破口大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骂了一会儿又哭说女儿不懂感恩自己有多不容易，哭了又骂，骂了又哭，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
杜沁和杜潼就躲在自己房间里，默默挨骂，大气都不敢出。
杜博也躲在爸妈房间里，玩姐姐给他买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家里的战争，与他无关。
……
年还没过完，初八就要回去上工。
杜沁很舍不得杜潼，离家的前两个晚上她们俩躺在床上一聊大半宿。
很多时候杜潼都说让杜沁干脆也带她走。
但杜沁安慰她，要她好好学习，再等半年等她明年考上高中了，她就直接给她办张卡每个月寄钱给她供她上学，那时候就能离妈妈远一点了，日子就好过了。
离家那天要早起，父母弟弟还在睡没送她，杜潼送她出门，在她快要上车的时候，妈妈从后面追了过来，杜沁以为妈妈始终还是关心她的，没想到妈妈追上来是嘱咐她：“到了发了工资记得快点打回来，家里等着急用，知道吗？”
杜沁愣了半晌，答道：“妈我知道了。”
杜潼含着泪别开了脸。
“小潼，好好学习，啊。”杜沁嘱咐道。
“知道了，姐。”杜潼哽咽道。
……
转眼过了三年。
杜潼顺利地上了市一中，再有半年就要参加高考。
这一年过年回来杜沁跟爸妈商量，她想等杜潼高考的时候她请假回来陪她去考试。
妈妈不同意，说她来回路费加请假丢的工资加起来千把块钱不划算，不准她回来。
杜沁好说歹说，最后承诺妈妈她这小半年会利用业余的时间再去找事做，一定把这一千块钱补回来，妈妈才勉强同意了。
“嘁，不就一个考试吗，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真是。”妈妈道。
杜沁没理妈妈，这么些年，她已经习惯了她的区别对待，如果是弟弟杜博参加高考，她妈肯定能把她爸叫回来一起陪儿子。
但杜潼，只有她。
好在杜潼没有辜负她的期望，过了一本线三十多分。
分数出来那天两姐妹分隔两地在电话里喜极而泣。
“姐，你以后别管家里了，也别管我了，大学里我会自己想办法挣学费和生活费的，你以后多多为自己考虑。”
“姐，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校长那天跟我说，他太遗憾你没读书了，如果你读了，清华北大肯定任你挑。”
“姐，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姐，你还在吗？”
电话这边的杜沁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哭声被妹妹听到。
……
妹妹考上大学以后，爸妈对她们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对她们好了不少，至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随意打骂了。
一是妹妹考上大学为他们撑了面子。
二是杜博去市里上的那个中学是初高中连着一起上的，但杜博成绩不好还老跟社会上的混子一起混、打架斗殴，高中部不接收他，没办法只好转回了镇上的高中上，但依然整天吊儿郎当不像样。
这样一对比，爸妈意识到女儿好像真的比儿子有用。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妹妹现在离开家去另外一个城市上大学了，他们怕杜沁因此不管家里了。
杜沁吃软不吃硬他们是知道的。
所以，要钱从以前的理直气壮斥责你要管弟弟妹妹，变成了装可怜。
“前天你爸打电话过来说腿疼，唉你爸这些年在外面也是辛苦，年纪大了越来越干不动咯。不过你爸说家里房子年久失修，看着不成样子，还要多做几年，攒点钱建个新房子，到时候你和妹妹出嫁，你弟弟结婚也好看些。”
“你在外面也多注意身体，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小沁啊，听妈的话你别在外面耍朋友，外面的人好多花花肠子，你回来我们这边找对象，妈在家里给你寻个好人家出嫁。爸妈以后老了你弟弟靠不住还是要靠你的。”
之类的。
杜沁在电子厂宿舍有个新来的室友，偶然听到了她妈跟她细声细气的说话，等她挂了电话，室友夸她妈：“哎你妈肯定是个很温柔很好的妈妈吧？”
杜沁愕然。
她也觉得很神奇，曾经婊子贱人地骂自己女儿的妈妈，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变得这么温和慈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