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结合，倒是真的能缝补不怎么牢固的感情。

　　睡了一下午，杜潼醒来是整个人窝在男人怀里的状态，她的头枕在他胳膊上。

　　脖子有点僵硬，有点落枕了。

　　她醒了之后，祝森南也醒了，他动了动手臂，皱着眉嘶了一声，因为胳膊麻了。

　　“麻了是吗？”她撑起身子，抓住他手臂帮他轻轻揉捏，活血。

　　“好点了吗——”她抬眼去看他，才发现他一直就这么看着自己，她有些不自在。

　　祝森南嘴唇动了动，想开口嗓子有点哑，轻咳了一声，才道：“好点了。”

　　“对不起，我那么压着你。”

　　“不用道歉。”祝森南看着她。

　　他眼里的东西很复杂，但杜潼莫名看得懂。

　　矛盾，挣扎，无奈，更多的是……思念。

　　隔着她，思念另外一个女人，段湫。

　　她突然就懂了，他为什么非要她记起以前。

　　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些，他有很多话想要对段湫说，不管是想要对方解释当初的真相，还是倾诉他对她的爱意和思念，他都找不到对象。

　　现在的她懂吗，不懂，只有以前的段湫才能懂。

　　打个很浅显的比方，祝森南跟她说“你不在我一个人带俞生你知道我多辛苦吗？”她能给他回应吗，不能。她甚至不觉得祝俞生是自己生的，就算他已经把证据找了给她了。

　　她觉得她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甚至她对自己的年纪的认知都跟段湫真实的年龄不一样。她二十七岁，段湫比祝森南小两岁今年三十一。

　　对祝森南来说，隔着她，就像隔靴搔痒，不可谓不痛苦。

　　一切就看他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她。

　　他……

　　眸光微敛，祝森南移开跟她对视的目光，“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杜潼看了看窗外，天是灰色的，快要黑了。

　　她的确肚子饿了，中午就没吃，“嗯”了一声。

　　祝森南下床，穿衣，出去了。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开始慢腾腾收拾自己，穿衣，简单洗漱，然后才出去。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我就去小区外面粥店买了点粥，先垫下肚子，我叫了外卖，可能要等一会儿才送来。”他对她道。

　　“嗯。”

　　杜潼在餐桌前坐下。

　　她租的这个房子，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并不算宽敞，餐桌只是个小圆桌，为了省地方小圆桌有一侧还靠着墙，所以两人坐下以后，挨得挺近。

　　两人面前各自一碗粥，杜潼面前是碗猪肝粥，祝森南那碗是鸡肉粥。

　　祝森南自己吃了一口，看她不动，问：“不合你胃口？”

　　杜潼皱眉，“我不喜欢吃内脏。”

　　祝森南：“……”

　　他把两碗粥换了下，“吃我这个吧。”

　　杜潼其实心里有点嫌弃他吃过的，但是想到之前在床上接吻什么的，也就接受了。拿起外卖的汤勺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味道还行。

　　两人安安静静地把粥吃完了，正好外卖送来了，祝森南去门外拿了，然后进来从手提袋里面一碗一碗地把食物拿出来。

　　他点了很多，两个手提袋，拿出来的食物把小圆桌都占满了。

　　“这么多？”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点了一份。”祝森南随口道。

　　杜潼垂了垂眸，又看向他，问：“段湫喜欢吃什么？”

　　“她都可以。”

　　“怎么可能有人没有偏爱的？是你不在意所以不知道吧？”杜潼怀疑。

　　祝森南一顿，勾了勾唇角，“不是，她真的不挑食，我觉得难吃的东西到她那里她都觉得还好。她厨艺也很糟糕，做出来的东西勉强能入口，每次她做了饭，我都是勉强吃完，她都不知道我觉得难吃。”

　　杜潼看着他的脸，微怔。

　　他大概不知道，他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眉眼温柔，唇角微微上扬，很容易就从他的表情上读出来：他爱她，他想她。

　　明明他说的就是以前的她，杜潼却心里不是滋味，她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祝森南把饭盒一个一个打开，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坐下，给她餐具，“吃吧。”

　　杜潼全然没了胃口。

　　她站起了身，“我不吃了。”

　　祝森南拉住要转身走的她，“怎么了？”他看她脸色不太对。

　　杜潼面无表情，“没事。”

　　祝森南站起身来，拧着眉问：“到底怎么了？”

　　她撇着嘴，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忘记以前的段湫，重新接纳一个新的我？我不喜欢你那么爱她，很不喜欢。”

　　“……”祝森南提醒她，“那是以前的你。”

　　“那是不是如果我不是段湫，我跟俞生的DNA鉴定的结果表明我不是她，你现在就不会站在我面前，也不会跟我上床，也不会在意我了，是吗？”

　　“可你是。”

　　“可我表现的不是，除了这张脸，我跟段湫完全不一样。”

　　祝森南无语。

　　是，她跟段湫完全不一样，经历过宽容大度的段湫，杜潼的小家子气、小心眼、无理取闹的行为简直让他崩溃。就像他之前说的，他也觉得委屈的。

　　磨合，让人崩溃。

　　忘记段湫，不可能答应她。他沉默。

　　杜潼看他不做声，也明白他什么意思，挣开他，转身进了房间。

　　……

　　祝森南那天走了之后，好几天都没来找她。

　　她也没给他发任何消息。

　　她就每天去沧月上上课，下班回来，刷手机玩游戏，日子过得平淡无波，挺好。

　　不过，就是有点无聊。

　　所以靳小凡再一次来上瑜伽课，并约她去喝下午茶的时候，她答应了。

　　两人去了一个小茶室。

　　地方虽然小，但布置得温馨小资，还挺舒服的。

　　杜潼觉得靳小凡这人真的又随和又温柔，虽然是个富太太，但一丁点架子都没有，她自己的事业也做得非常不错，自信独立优雅温婉，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朋友。

　　瞎聊了一会儿，靳小凡问她：“元旦快到了，你有没有什么安排啊？”

　　“没有。”

　　“我跟何跃扬一年到头地忙，对两个孩子挺愧疚的，都没抽出什么时间来陪她们，所以这个元旦已经跟两个小公主说好了，带她们去旅游玩一下，我问了阿南，他说他也想陪俞生，他把假期都提前空出来了，打算跟我们一起去……”靳小凡顿了下，“那个，不如你也去吧？”

　　杜潼手捧着自己面前的山楂茶，“我？”靳小凡这是故意在撮合她和祝森南吗？

　　“俞生从小你也没怎么陪他，现在你回来了，我知道你可能还没完全接受阿南和俞生，正好趁这次机会增进一点感情，你觉得呢？”

　　靳小凡……好会说，她这么说，杜潼心里生出几分对俞生的愧疚来，那孩子是还挺可怜的……

　　“好吧。”她点头答应了。

　　“嗯嗯，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

　　去之前，祝森南也没来找她，不过应该知道她会去，他们是各自去的机场。

　　再次看到祝俞生，杜潼有些无措。

　　以前她觉得自己跟他就是陌生人，现在她知道她是他亲生母亲，反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祝俞生似乎也有同样的问题，看见杜潼，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比祝森南跟杜潼磨合更让人操心的事情就是，靳小凡和何跃扬以及何映汐何映洁一家在机场看到杜潼和祝俞生一大一小两人见面想亲近对方却不知从何下手、大眼瞪小眼的情景。

　　很尬，也莫名有点心酸。

　　因为乘坐的是何家的私人飞机，并不用等待，人齐了就可以登机。

　　他们去的是温暖的S市。

　　两个小时的飞机，下了飞机打车去酒店，两辆车，分开两家人一前一后走的。

　　祝森南他们在后面那辆车。

　　他坐在副驾驶，杜潼和祝俞生坐在后座。

　　“杜阿姨，我能叫你……妈妈吗？”车行进中，祝俞生突然侧头小心翼翼地问杜潼。

　　祝森南回头看，看到杜潼不太自然的脸，心中微叹，哪怕是段湫装作高冷不理他们的时候，也听不得俞生这么卑微的请求吧。

　　祝俞生见她为难，小脸上一阵失落，但也笑着道：“杜阿姨，那我就还是叫杜阿姨吧，呵呵。”

　　杜潼觉得心抽了一下，“可以的，叫我妈妈吧。”

　　祝俞生笑得开心，露出左边的一颗小虎牙，特别可爱，当即就叫了一声：“妈妈！”

　　杜潼笑着应，“嗯。”

　　下榻酒店的时候，靳小凡他们先到的，直接开了房间，开了两间套房，一家一间。套房够大，大人孩子住一间都够了。

　　杜潼也说不清心里是感激靳小凡这样用心良苦给她创造跟祝森南和祝俞生相处的机会多些，还是被逼着当别人妻子和妈妈的不自在多些。

　　一半一半吧。

　　行程也是靳小凡一早安排好了的，先休息一会吃个饭，再去海边玩。

　　就各自进了房间。

　　祝俞生特别兴奋，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爸爸妈妈一起旅游，太高兴了，叽叽喳喳个不停，“妈妈，你会不会游泳，我们待会一起游泳好吗？”“映汐姐姐和映洁姐姐说要跟我一起堆城堡，映汐姐姐都把城堡的样子画好了，我们到时候要照着上面做的，你跟我们一起好不好？”“妈妈，奶奶要我们多拍点照片回去哦。”……

　　杜潼笑着应着。

　　后来祝俞生自己去厕所上大号去了，房间里才算安静了下来。

　　“你能来，挺好的。”祝森南打破沉默。

　　杜潼笑了下，没说什么。

　　“我会试一下的。”他又道。

　　“嗯？”

　　“试一下，忘了她，放下她，接受你，往前走。”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些话。

　　杜潼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谢。”她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