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时间：7:00

　　地点：聚缘客栈

　　——江湖之中, 招招险棋, 步步惊心。

　　昨夜电闪雷鸣, 雨下了一整夜。如今天已大亮, 雨却仍然不停。淅淅沥沥, 缠绵不断。雨滴敲打地面, 纷杂错乱。声音听着让人烦闷, 心口那个地方总觉得有块大石。

　　张可可看着客栈大门外下不停的雨，叹了口气，嘀咕道：“什么破天气, 都没人来吃早餐了……”

　　张可可是客栈老板，客栈不仅提供住店，还有早中晚餐供应。连绵不断的雨, 让她的流水少了一半。她双手托腮, 手肘抵在柜身上。她梳着髻，只留一撮头发从右边而出。穿着红色棉布长衫, 活泼喜庆。

　　“我不是人吗？”

　　突地, 有声音传来, 是特意压沉的男声。

　　大堂内, 已经有人在吃早饭了。听得张可可这么一句, 有人悻悻地反驳。

　　张可可看去, 说话的是北面坐的董淳一。董淳一所扮的是大侠，长发一束，眉目俊逸, 一身蓝色武打装扮格外英气。

　　他和谢阳坐在一桌, 两个人正享用着她刚刚奉上的早饭。

　　“哎呀。”张可可看向此人，堆笑说道，“口胡口胡，董大侠莫在意。”

　　董淳一莞尔，转而视线看向与自己一桌的谢阳。

　　对方今天梳的新疆辫，细细的辫子堆满脑袋，好看之中带些稚嫩。特别是，她今天穿的还是粉红色的衣服，设计颇有些小孩子气。

　　谢阳咬着馒头，见董淳一看他，眨着眼睛问：“小哥哥你看我干嘛？我好看吗？”

　　平常都是张可可这个调调，谢阳突然放嗲了声音，董淳一因一时不适应被呛到。特别还是，她依旧用“小哥哥”这个称呼喊他。

　　“咳咳。”他匀着气，左手端起茶杯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谢阳偷乐了会儿，继续咬馒头。

　　段小海从房门出来，问张可可要了份早餐，便在南面的方桌坐下。他一身白衫，书生打扮，手里拿着把扇子，时而把玩时而轻扇两下。

　　董淳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谢阳又凑过来问：“小哥哥，那个书生哥哥你也觉得好看吗？而且你看他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董淳一抚额：“我只是觉得奇怪，正是倒春寒之际，不懂武功的书生不捂暖炉，反而拿着把扇子受凉气。”

　　段小海听到了董淳一说的，他清了清嗓子，装着没听到似的把扇子收在腰间。

　　柳繁星缓缓从楼梯走下来，一步一顿，摇曳生姿。她穿着淡黄色纱裙，只简单地梳了个髻，其余头发披散。穿着打扮，颇有些不食烟火的味道。只不过，她的那双眼柔中带刚，一眼看来，有些凌厉。

　　“师妹。”看着柳繁星下楼，张可可唤了一声她。柳繁星是她同门，两人不过点头之交，也不知怎的，她找到了这里说来叙旧。

　　柳繁星走至张可可跟前，回了声“师姐”，张了张口刚要问什么，就听得楼上有人大喊一声。

　　“啊！”

　　一时间，楼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陈雷惊吓地从一间房退出来，跌倒在地。

　　张可可蹙眉，问：“陈小弟，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陈雷手指颤抖着指着眼前房门大开的屋内，喊道：“老大……老大死了！”

　　张可可“啊”了声，赶紧跑到楼上去看。跑到门口，她便驻足。房门已开，屋内一览无余。她看到，正对门口的方桌上，大鱼大肉吃了一半，而坐在凳子上的人，瞳孔睁大，看着对桌。

　　而张可可这个视线，他就好像，看的是自己。

　　对方眉心一点，血从一点流出，铺满了一张脸。而那一点上的，杀人的武器，是一根筷子。

　　“好血腥啊，非礼勿视。”

　　身后，传来段小海的絮絮叨叨，对方似乎念起了大悲咒。

　　张可可看了他一眼，转而视线又移向楼下。

　　董淳一和谢阳依旧坐在北面桌前，后者嚷嚷着要上来看，前者耐心地摇头：“会脏了眼睛的。”

　　而柳繁星，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似乎感觉到有人看自己，她抬头看过来，与张可可的眼撞个正着。

　　张可可看到，她眼里的一片深渊，波澜不起。

　　*

　　大堂，众人围坐长桌，张可可清了清嗓子，开口：“死者甄小人，在我的客栈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今早陈小弟发现尸体，长筷由眉心穿脑，应是当即丧命。而凶手，就藏匿在你们五人之中。”

　　张可可佯装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继续。

　　“不瞒各位，在我放飞自我开客栈之前，其实是一名办案达人。”

　　说着，她看了眼众人，不等别人开口，她又说。

　　“没错，虽然我已经离开江湖，但江湖上我的传闻从未停止。你们猜得没错，就是我，张元芳。”

　　陈雷低声吐槽：“没人猜啊……”

　　段小海问：“不应该是张仁杰吗？”

　　张可可摇头：“不不不，仁杰是我助手，他不能独立办案，每次都要问我怎么看。其实，我才是看透真相的那个人。”

　　谢阳好笑出声。果然张可可当侦探，气氛很好啊。

　　“咳咳，言归正传。”张可可说，“现在你们就来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说一下自己昨天到今早的时间线吧。”

　　陈雷最先发言，他叹了口气，说：“我是陈小弟，甄小人的跟班。”

　　说到“跟班”的时候，陈雷明显有些不服气。

　　“昨天下午我们出去办事，因为不太顺利，他揍了我一顿。我们是傍晚回来的，大概是六点。回来之后，他让我去叫酒肉送到他房里。大概六点半，我们就喝上了。喝到晚上十点，我醉醺醺地回了房间。再然后，就是今天早上叫他吃早饭，叫了他好几声，然后推开门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你回到房间的时候意识清醒吗？”董淳一问。

　　陈雷挠挠头，说：“迷迷糊糊的，算是半清醒吧。”

　　谢阳问：“那他醉没醉呢？”

　　“比我醉吧，不过他还在喝。”

　　张可可眨巴眨巴眼，想了想，也问了句：“你为什么回房了？做小弟的不应该自己不喝也要看着大哥喝吗？”

　　“太困了。”陈雷说道。

　　接下来是谢阳。

　　“我是谢丫头，年芳二八，就是一个没人管也没人爱的小丫头。”

　　“二八？”陈雷问。

　　“就是十六岁。”董淳一帮着回答。

　　“为什么没人管没人爱呢？”张可可问。

　　“我不知道。”谢阳摇头，托腮想了想，说，“我记事起就是我一个人，后来我碰见了小哥哥，就跟着小哥哥一起来到了这里。”

　　“你和董大侠什么关系？”柳繁星好奇地问。

　　在她的剧本里，谢阳和董淳一一直都在一起。

　　“没什么关系。”谢阳大方地说，“就是路上碰见的大哥哥，感觉很有安全感的样子。我就跟着他，一起来了这里。”

　　董淳一抚额好笑。

　　段小海质疑：“这么简单？”

　　谢阳睁大了眼，状似天真地“嗯”了一声。

　　“昨天我五点五十到大堂吃晚饭，六点的时候甄坏人回客栈，和我说了些讨厌的话。”

　　“讨厌的话？”

　　“就是调戏了她。”谢阳在想措辞，董淳一直接回了张可可。

　　“十六岁也不放过。”柳繁星蹙眉，轻轻说了一句。

　　“我本来挺不高兴的，但后来小哥哥来赶走了他，我就高兴了。”谢阳说，“我吃完饭，在楼下玩了一会儿，七点回的房间，然后就是今早六点五十出来吃早饭。”

　　董淳一跟在谢阳后边说：“我是董大侠，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在路上碰见了谢丫头，觉得她挺可怜的，就带着她一起来了这里。昨天六点看见甄小人调戏丫头，一气之下向对方动了手。后来甄离开了，我就和丫头一起吃饭。和她一样，七点回了房间。”

　　“我觉得小哥哥好像认识甄小人。”谢阳突地来了一句。

　　董淳一无奈地看向她，说：“你就这么卖了我？”

　　谢阳眨眼装傻，佯装不懂。

　　“人设真是个好东西。”董淳一吐槽说了一句。

　　“我是段书生，就是住在客栈的一名知识分子。”段小海说，“我的时间线很简单啦，就昨天六点过五分下来吃晚饭的时候，与甄小人来了次擦肩而过。昨晚八点回房，今早七点出房间吃早饭。”

　　“后来没见过甄小人吗？”张可可问。

　　“喏，见着尸体啦。”段小海往甄小人房间的方向，动了动下巴。

　　“柳师妹，是张老板的同门。”柳繁星开口，开始梳理自己的时间线，“昨天傍晚入住，甄小人回房的时候，我正在办理入住。就瞥了一眼，再无交集。因为和张老板是同门，未久未见，所以一直聊天聊到九点，之后我就回房了。”

　　张可可眉头一皱：“时间线怎么都这么简单？”

　　“说一半藏一半呗。”陈雷悠悠说了句。

　　张可可点头，觉得是这么回事。

　　“在搜证之前，我最后问你们一个问题。”

　　张可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人。

　　“你们……和甄小人都是什么关系？”

　　陈雷扯了扯嘴角：“大哥跟小弟的关系。”

　　“曾经认识。”董淳一说。

　　“不算认识吧。”谢阳跟着说，“就见过几面而已。”

　　段小海直接回了一句：“没有关系。”

　　柳繁星眸色微黯，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最后，她才缓缓回了四个字。

　　“不想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