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生十五
赵宝瑟想起昨日山崖上的野鸟哗啦啦惊飞声,心中微动。转念想起自己和桑二的一席话,只觉烦乱,咽了口口水:“嗐,叫他一声小徒儿,他又不是我真的小徒儿。……可能有别的事情吧。”
她回来路上路过净山莲池,顺手摘了几朵含苞的青莲,闻起来淡淡的香,交给沈蕊找了个瓶插上。
洛松庭。别院。
白猫坐在燃尽的香炉上,伸出前爪扯了扯腿,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封回。
“主人,她回来了。要不要现在我直接去要回主人的私印命石,若真是等受训时候搜出来,只怕会节外生枝。”
封回没动,余光扫过握笔的指尖,上面空荡荡,昨夜残留的泪意早已消失,如同一场幻梦,但那感觉,却仿佛烙在指尖,却是再也抹不去了。
“主人昨晚去可也是为这事?”白猫喵了一声。
封回道:“不是。”
白猫不解:“那是为什么?”它好奇,“是想看看她情况?她那个性,我早就说了,不用担心,担心的应该是别人才是。诶,主人以前不是挺讨厌她么?为什么还要带着封家的名帖去插手此事,专程去刑堂交涉让他们先将她放回来。”它说罢看到了封回的表情,立马翻了个身,甩了甩毛茸茸的长尾巴。
“知道知道,恩义两讫。主人从不欠人人情……但主人又不跟她说,我这就不太明白了——”
白猫说着说着忽的抬起头,竖着耳朵转向旁处。
是赵宝瑟在说话。
于耳识过人的封回来说,近在咫尺的花墙另一边仿佛就在耳边,一切无比清晰。
她的声音依然明动鲜活,此刻正在和沈蕊云淡风轻说那戒堂的无聊,说她的一夜好梦,说她吉人自有天相。
白猫一脸“看吧,我就知道,完全不用多操心,你都是瞎用心”的模样。
那声音和昨夜的柔软碎裂模样相去甚远。
他却不能忘记,当他交涉回来,想要顺路去看一眼,看到张狂的桑二伸手拉她,她面上的惊怒和无助。
他出手震飞了夜鸟,惊走了桑二。却仍不放心,等在夜色中,桑二的气息早已消失,他还没走。
当他将醉酒的她从悬窗抱下来的时候,她仰起头,如在梦中,满天星光落在她眼眸中,她看着他,鲜明,像一颗易碎的泡沫。
他将北斗星君的黄袍盖在她身上,她温软的呼吸和眼泪留在他掌心。
掌心红莲隐隐作痛。
庭院门外传来叩门声,是蜀山的谢天来了。
他来的目的很简单,是那位世子略好了些,想要见她一面。
赵宝瑟立马摆手:“不见不见。就说我不在。不,就说我在受罚,出不去。”
白猫兴致勃勃:“哇,肯定是她心虚。越漂亮的母猫越骗猫厉害,同理女人。这个小宝瑟生得这么好,肯定不知道欠下了多少风流债。”
那谢天也未多说,放下手里的东西便走了。
谢天没走多久,隔壁又来了人。
这回是桑二身边的人,来人拎着点心和食物,一来就说是奉了桑二公子的话前来探望赵宝瑟的。
只听那赵宝瑟言笑晏晏周旋其间,似乎颇为亲和。
“对讨厌的人还能笑得这么开心,那不是跟对主人一样的态度么。”白猫喵了一声,为封回抱不平,“都是一样的态度,就等于没有态度。”
白猫听着听着不满之余,想起提醒的重点:“主人可要小心,我听山下的和尚说,这种小姑娘最会哄人了。主人可不能被她随便骗了。”
封回抬手,香炉中的沉香卒然燃起。
白猫蹭得跳起来:“当然,主人这么聪明,肯定不会的,我也不会的。”
“你最近的话多了。”
白猫伸爪按住嘴,重新坐出优雅的姿势。
隔壁再度安静下来,到了晚上,听见隔壁的唤猫声,白猫咽了口口水,转头看封回:“主人,好吵是不是,我去去看什么情况,去去就回。”
白猫去了没多一会便回来,嘴上除了多一支鸡腿,还多了一封便笺。
它一尾巴将便笺放下,一边喵呜啃一边叫:“小宝瑟叫我给你的。”
“好像说今晚三更净山莲池见,你的私印命石到时候就给你。”
白猫心情甚好:“你说为什么偏偏要选三更,还是净山莲池——主人,我就说嘛,她对你还是不一样的。其实说起来,小宝瑟真的挺不错啊,她的这个小师妹手艺更不错,喵呜。喵呜。”
净山莲池在空桑主峰前,传闻里面曾豢养过金龙,龙去池空,但威严仍在,寻常一般弟子都不会在此停留。
时值初夏,满池藕花或收或放。
是个僻静而又雅致的地方。
同样的,桑二也收到了赵宝瑟的回复:今日能出来,多亏师兄美言,夜半三更,净山莲池,不见不散。
他看完便笺,传信符便自动化成了灰。
桑二大喜过望,浑然未察后面的桑雪儿也看个清清楚楚。
待桑二前去换衣服,桑三冷笑:“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个贱人,现在果真露出了尾巴——既然她要露出来尾巴,那今日我便要所有人都看看她这恶心的真面目。”她唤过身边侍从,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不到一会,几个说得上话的世家和刑堂长老都接到了密函。
当晚,睡得正香的赵宝瑟被一声惨叫惊醒。
紧接着,半个空桑山都惊醒了。
赵宝瑟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陆小昂从外面跑进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谁?”
“桑仲泳那厮,我的娘,简直辣眼睛,他还没走到莲亭就开始脱衣服,被封四公子打断了手。”
又过了一会,沈蕊也兴冲冲跑进来。
“牙也掉了两颗。莲池外面简直乱成一锅粥。”
“桑二说是有人约他前去的。可是拿出来的信物却是封四公子的私印命石。”
赵宝瑟问:“小封回怎么说?”
沈蕊脸一红,学话道:“封四公子说自己不好男风,请桑大师兄好生管教弟子。桑大师兄刚刚来就听见这事,气得面色铁青,命人即刻将桑仲泳关进地牢,没有许可,不得治疗。”
赵宝瑟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收住声。
她笑够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
陆小昂此去自然请不了师娘,但却请来了师娘的信,信中为督学一事道歉,也说至此也无颜面继续留下,然后陆小昂亲自去得了回复和下山的令牌。
本来说明日走的,但赵宝瑟实在不想再来浪费时间看一次桑三打上门来吵闹的嘴脸。
她把~玩了手上的两茎莲花:“莲池已被他们糟~蹋了,可惜啊,这最漂亮的两茎且给我小徒儿当做个纪念吧。”
等封回回到洛松庭,隔壁已一片寂静,只门前青瓷花瓶冰润,里面插着两支含苞的青莲而已。
赵宝瑟早已无影无踪,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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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时期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