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取欲八
赵宝瑟脚上的灵环和手上的灵镯是封回去掉的。
所以,他到底还是——又信了她一回。
赵宝瑟自榻上屈膝,伸手摸了摸光洁的脚踝,一瞬间后,她松开手,然后落足站了起来。
莲花渡旁边,昨日扔的藕花又少了几瓣,这回看了位置,同样都是在靠右最外面的地方,若是定下心仔细去看,便可以看见极其微弱的水流涌动。
和预想的一样。说干就干,反正还有两天时间,失败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只是化形并不是个简单的术法,长时间保持化形的姿势或者保持化形的完成度,都需要非常多的灵力。
纵然赵宝瑟知道法门和灵咒,如今这身体也通了一半的灵脉,无法两者兼顾。
那便只能在化形时间和契合度上选择最有用的。
一炷香后,变成一朵西瓜大小的藕花的赵宝瑟颤巍巍飘到了水上。
不错,这水温甚是舒服,她将自己想成一片懒洋洋的浮萍,静心漂了一会,果然便感觉到细微的一股暗流。
很好,顺着这水流慢慢飘,一晚上肯定能飘出去。
八百里误云湖,她也不信封回真的能全部牢牢罩得密不透风,除非加个巅峰时期的她助阵。况且真能这样,他也不必让她戴上灵环和灵镯监控她了。
所以,肯定哪里有漏洞。
开始赵宝瑟还飘着时不时瞅两眼,到了后来,水温太舒适,她便一阵一阵打盹。
不知漂了多久,醒来时到了不知道哪里一丛藕花荡前,水面淡淡的光华中,一片一片葳蕤的藕花丛静默着。此时夜幕刚刚降临,她身体又变小,周围都是水和雾霭层层叠叠的阴影,也不知道是东是西。
无妨,继续飘。
反正水暖和,正想着,忽觉得水温在迅速下降,方才的舒适瞬间变成了彻骨的冷,赵宝瑟冻一个激灵,瞬间收拢神识,这一瞬,周围水域忽然星星点点冒出了淡淡的光,而光芒所在之地,一片一片凝结的冰片。
一个轻而磁的声音在结着冰霜的水面响起。
“瑟瑟。”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赵宝瑟整朵花都颤了一下:!封回?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话音刚落,封回从雾霭里走来,身上带着薄薄的暮色,神色冰凉。
现在装花还来得及吗?
四周藕花或含苞待放,或开得艳~丽,她混在其中,加上雾霭层层,一眼看去,应该不能被发现。
无比庆幸今日为了去掉气息,他送她的私印命石没有带上。
赵宝瑟水下的花蒂恢复成两只小小的手,无声掐诀,直接将所有的灵力用在了契合度上,身体缓慢缩小。
须臾,仅仅从肉~眼看来,现在的她只是水底一茎将开未开的花~苞。
封回缓缓走近她所在的一片花域,足尖走过的地方,浮起薄薄的坚冰。
他的目光缓缓环顾四周。
她听见他喊她的名字:“瑟瑟。”
声音温和,语气平静,若不是看到他神色冷如寒霜,几乎让人只是出来喊她回去吃饭。
有一刻,他走到了赵宝瑟的旁边,她用尽了全力才忍住滑入水底躲起来的冲动。
这……水太冷了。
自封回身上几乎不受控制的寒气倾泻而出,连他的呼吸甚至都带了冬日才有的白气。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他说。
赵宝瑟心尖一颤。扛着没动。
怎么可能这么快在这么一片花丛中找到完全静止状态的她。谁知是不是诈她。
在没见到棺材和南墙之前,修仙界的女人,从不轻易认输。
赵宝瑟默默再潜入水底一点,只留下最上面一片花尖呼吸。
他的时候唇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但这笑看起来没有喜悦,反而有种冷酷,他的声音在水下听起来朦胧而沙哑。
“你从来不肯听话。”
“从今天开始,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下一秒,封回足尖一顿,自他足尖为原点,整片水域一瞬间全生出了坚韧的寒冰。
水温寒冷彻骨,水面上所有盛放的藕花随着寒冰凝结,冻结的花瓣落在水面,一瞬间凋零。
赵宝瑟头顶的水全成了冰。
她一向不擅凫水,冰层起来瞬间所有空气隔绝,赵宝瑟变成小手的花蒂便伸了出来,努力想划走,然而她的个子太小了,冰层仍然不断的加厚,冻住了她的花瓣,她的幻形已是强弩之末,但因冰冻无法用上更多力气,该死,现在这个状态,不花不人,连叫也叫不出来……身体渐渐无力。
“唔……”她垂死挣扎了一下。
窒息的瞬间,一只手徒手破开冰面,从冰凉的水中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强悍几乎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从水中拉了出来。
像拉出一条脱水无力的鱼。
然后扔在了刺骨的冰面。
赵宝瑟浑身湿透,赤足跌坐在冰面上,她在强烈的咳嗽和寒冷的颤抖中抬起头,封回那一双眼睛幽暗深邃,正居高临下看着她。顺着他的目光,她下意识扯了扯自己衣衫。他的眸色更冷。
暮色最后一点光落在他身上,也照在浑身湿透只穿着薄衫的赵宝瑟身上。
封回没有说话,他冰霜般的手指按住斗篷的系带。这系带是冰雪蚕丝所织就,坚韧无比,用来捆人勒人杀人那是相当实用。
她背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封回没有说话,但她眼里的猜测却让他微微垂眸,他将手里的斗篷扔到了她身上。
再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她裹着斗篷慢慢站起来,湖水顺着湿透的长发落下。
只见整片水域结成了冰,藕花晶莹,周围全是刺骨生寒的冷,而她还赤着足。
而封回没有看她第二眼。
不知道为什么,赵宝瑟忽的想起了之前,她仅仅是被微烫的锅烫了一下,他都是如此那般在意,但现在,她光着脚浑身颤抖站在这里,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内心有一瞬微涩。但这微涩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事已至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宝瑟反而奇异的平静了,就像考核的最后一天一页书都还没有温习,饭打翻在地的一瞬间被人踩了一脚,有种破罐破摔般的豪情。
不看就不看。
她裹着斗篷自己走。
每一处她走过的地方,坚韧的冰面立刻溃散,再次变成了湖水。
她的身后退无可退,毫无退路。
脚底冷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前面的人走得其实并不快,不过一丈距离,她心里有个声音,只要她喊一声,也许他就会停下来。
但向来能屈能伸的她,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张开口。
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是他囚了她,明明她才是应该生气的人,但是看着前面的人,那落寞的背影,她心里却生出一个荒唐的感觉,好像自己对不起他一般。
她别过头去。一定是最近关得太久脑子被关出毛病了。
前面的封回越走越慢,有两次他甚至要短暂停一下才继续向前。
“封回,现在让我走,我会很谢谢你,我们还是朋友。”
封回没有说话。大约他也不需要她的感谢。
“你能关我一辈子么?”她说。
封回沉默了一阵,继续向前走。
“封回,别让我讨厌你。”赵宝瑟脸上的笑意敛去了。
“随你。”
“封回。为什么不敢让我出去?”她问,“你在怕什么?还是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她知道问了也没有用,封回不想说的话和她不肯吃的东西一样,只要他自己不愿意,那就永远不会说。
然封回听了这话,终于转过身来,月白锦袍愈发显得他面色苍白到极致,他唇角还有一抹尚未擦净的红,大约是刚刚这大手笔牵动了旧伤,而那双眼眸里,半是阴戾半是幽暗。
他受了重伤。她早知道的,从在媵城相见,霍然说的那时她就知道,看来他的伤一直没有好,刚刚的大手笔牵引旧伤。方才他走在面前,大约也有不想她察觉他受伤的缘故在。如果拼死一试,并不是没有机会……赵宝瑟不动声色伸手按住腰上隐匿的软剑。
“想出去,很简单。”他目光看向赵宝瑟手里的软剑,忽的极轻笑了笑,“胜了我。”
赵宝瑟的手紧了紧剑柄,还是松开了:“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她一张小~脸素净苍白,在雪白斗篷的包~裹下更显出几分柔弱,但她眼底却是坚定的,她向前走了一步,扔在地上剑便沉到了身后消解的湖水里。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剑,我不要了。”
“但封回,我不会一直不是你的对手。”她这话的意思显然认清现实,预备留下发奋努力了。
封回的神色闪过一丝微讶,他用拇指擦去嘴角新涌~出的血迹,但另一缕血又自嘴角涌~出,而他看起来如此虚弱,几乎连站立都是在强撑。
赵宝瑟面色微变,还是几步上前,伸手预备扶起他。
但手到了臂弯的一瞬,她另一只蓄满灵力的手按向他的灵脉。
灵力相击,刺目的光一瞬亮起,封回一动不动,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嗓音虚弱:“果然啊。”
赵宝瑟道:“抱歉。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她不去看他的脸,只道:“让我走。”
封回闻言却突然笑了笑:“我的确受了伤,但就是我这样的程度,你也——”
他的手扣住她的手腕,那凝聚了所有残余灵力的攻击便被轻易化解了。
冰凉的灵力顺着她的手腕涌~入疏通的灵脉,寒气从灵脉中升起,千辛万苦畅通的灵脉正在被缓慢击碎。赵宝瑟面色大变:“封回!”
封回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太弱了。”
赵宝瑟颤声:“刚刚是我不好。不要,不要。”
灵脉只是被封禁,还有解开的可能,但若是被击碎,那终此一生,将再也无法修行,成为一个完全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但不管她如何认错,封回的动作再也没有停下来。
最后一根灵脉碎裂的同时,赵宝瑟终于气哭了。
“封回,我讨厌你。”
“好。”
封回弯腰抱起她,缓缓走向前方,赵宝瑟心里又气又恼又悔又怒,任她如何骂他,他或者不应,或者轻轻嗯一声。
仿佛现在欺负人的是她,而那沉默顺从的是她。
而他到了房间,将她放在榻上,还好意思问她喝姜茶时候要不要放一点糖。
她抽泣着回复道:“封回,去你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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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是大男子的宁愿让你流泪,也不愿让你流血。
封回不愿意让现在的瑟瑟出去,是有他自己认为的原因的,这也是最近他一直在外做的事情,和瑟瑟师门有关。现在的瑟瑟实力太弱了,出去也只是一个炮灰。
以上仅为男主未受女主调~教前的婚恋观。
赵宝瑟:炮灰?明日等我出去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