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取欲七
当天晚上赵宝瑟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正在若双城里和封回一起站在一副《菩萨蛮》的画像前。
画像上的女蛮像危髻金冠,静默不语,自画像中静静看着她,眼里如有千言万语。
她瞧着那画像好看,转头向封回说。
从女蛮像眼里缓缓一滴一滴落下泪来,那泪珠儿,一颗一颗变成珍珠、宝石,璎珞上的奇宝,滚在她脚下,将她的脚也掩埋了。一如当日,她在学堂上闲着无聊用指尖凝聚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灵珠。
赵宝瑟一下醒了。
这股异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被两个意料之外的发现覆盖了。
一个便是收在更漏下的那丝香菇丝仍然是香菇丝,没有一点灵植缺乏阳光和灵气会有的腐坏。
这就是普普通通的新鲜香菇丝,并不是以灵珠滋润长大的灵植。
这样的东西再美味,也只能长肉,对灵脉灵力修行毫无作用。
她本来还以为是因为最近开始疏通第四根灵脉,进度放缓了,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文章。
赵宝瑟看了一会,将那根香菇丝洗了洗直接吃了。
然后吃罢早膳,收拾完,按照惯例沿着之前的散步路径走一走。
走到了庭院外的莲花渡,水还是一样的清。
清晨的风仍然温和,岸边没有声音,四周一片寂静。
赵宝瑟顺手摘了一朵藕花,放在鼻间轻轻嗅了嗅,出神看向水面。
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过了一次,还是有地方不对。
是哪里疏忽了呢。
她的手揉着一片花瓣,风吹过指尖发丝。
动机不对。
仅仅只是喜欢就囚禁她,动机不对。若是她现在爱上了别人要嫁给什么旁人,他这样做还能理解。
但显然不是。
换个思路。
留在这里和留在封回身边还是不一样的。
囚禁是为了不让她离开这里,不是不让她离开他。毕竟现在他只是早晚来一次。
为什么不让她离开这里。
那可能是她离开这里会让产生让他不想承受的代价。
什么代价……还能有什么代价?
赵宝瑟将自己觉得比较重要的东西和封回比较重要的东西都排了一次。
忽然手指一顿。
他唯一回避过的话,便是说去浣花谷的时候。
那日~她说“浣花谷也有一处灵泉,不过里面老是生□□。不知道师娘他们怎么了。”
他回答说“我出关后尚未去过浣花谷,不过这次办完事倒是可以去一次。”
她心跳一瞬加快。
一思及此,那些曾经只是过过耳朵的只言片语便串了起来。
小镇上谢天说“十年前浣花谷的人就上了空桑山,到如今是一个都没有下来,怕是难啊。”
而桑三骂他“是不是也想学浣花谷的志气?”
那时候听这话根本没有进脑子,一来浣花谷本来有志气,而来浣花谷怎么也是空桑分出来的支脉,面子上总要顾的,不至于让它像其他门派混不下去,最多和以前一样大家修行的资源少点。师娘还少点心。
但是怎么忘了,她当日舍身祭阵后复活听到的是那样的一个妖~女的风评。
赵宝瑟定了定神,却发现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大约是师门出事了。覆灭了?消失了?人不在了?
无论如何,生活过十年的地方,相处十年的人,她是要去看一看的。
她环顾四周,一切的安逸和闲适都消失了,连同那曾经让她体~味道几分异样的情愫,那些曾经动摇过她修行心情的温柔还有几乎无法抗拒的美食一起。
窥探到真~相后,一切都开始变得让人无法忍受。
封回将她留在这里,像他照顾那只白胖的猫一样,养在安全的金丝笼。她知道他是这样的性子。可他不知道。
她不是猫。
几乎同时有了决定。她要走。而且不能等太久。
赵宝瑟将手里揉碎的藕花扔进了湖里。
就在这一刻,她有了第二个发现。
昨日扔在水里的花瓣大部分还在,但是少了两瓣。
这说明,误云湖并不是像她以为或者看到的那样,是完全的死水。
赵宝瑟眼眸微亮。水能动,那她也能跟着动。只要再通一根灵脉,以她之前的涉猎,便可以用秘术化形。
——到时候就化成一片花瓣,飘出去。
不过,现在封回对她有了警惕。甚至连灵植灵食也悄悄调换了,怎么样才能迅速得到庞大的灵力,疏通第四根关键的的灵脉呢。
只有一个最冒险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得要豁出去。她从来都是能豁出去的,此刻也咬了咬唇。
临走的时候,赵宝瑟顺手又摘了一朵花,带着花回到了院落中。
这一日的晚膳是赵宝瑟做的,封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最后的鱼汤没有起锅了。
鱼汤里面加了萝卜片,醇香。
她今日看起来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连说话都带着酒意,正在喝一碗鱼汤,见封回来,便给封回端了一碗来。
他辟谷已久,很偶尔也会吃一点东西。
“喝吧。”她笑得一片真诚,“这个呀,为昨天道歉的。”
封回看了她一眼,正待拒绝,赵宝瑟非要他试试,他推不过也就试了。
“好喝吗?”她坐在他旁边,问他。
“嗯,不错。”他有些担心看着她。
赵宝瑟抿嘴带着醉意笑起来道:“你要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封回垂眸又喝了一口。
赵宝瑟又殷勤为他布菜:“子渊,你试试这鱼肉。”
子渊是封回的字。
却只有极为亲近的人会叫。
他眉眼间一时闪过几缕难以觉察的情绪。
“甚是鲜美。”封回评价。
赵宝瑟得意笑起来:“我就说好吃吧。”
她身上酒气扑人,歪头:“我今天炖了整整半天呢。喏,前面缸里所有的鱼都在这了。你要捉些胖的来。”
封回目光掠过她不经意间扯住他袖子的手指:“好。”
赵宝瑟端起鱼汤,碰了碰他的碗:“干。”
封回道:“你喝多了。”
赵宝瑟摆摆手,大言不惭:“我的酒量……怎么可能喝多。”
“你喝了多少?”
赵宝瑟嘿嘿一笑:“你偷偷藏在后厨柜子后面的那些,我……都喝了。”
封回神色微变:“你全喝了。”
赵宝瑟嗯了一声:“好喝。”
她忽然想起什么:“嘿嘿,别生气,我还给你剩了一小壶。”说罢,她摇摇晃晃站起来。
走了两步,脚上的灵环让她无法动太快,她有些恼,抬脚去甩,却一不留神踩到另一只脚,直接向前扑去。封回神色一变,刚动,她已电光火石之间扶住了厨房前面的大锅。
生生稳住了身形。
“看吧,我就说我没喝多。”她说,话说一半,她咦了一声,“怎么好烫?”然后直接松开了手,去看自己的手掌。
整个人也顺势直接倒了下去,封回顺手揽住了她,她还捉着自己的手。
那扶住的石锅正是刚刚的鱼汤的锅,滚~烫灼~热,她的手心和指肚都烫红了。
封回伸手拉过她手掌看。
她也来看:“有点痛。”
“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他说。
赵宝瑟有些委屈道:“昨天你那么生气走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微微一愣,过了一会才回答:“不会的。”
赵宝瑟抬头,正好看上他的脸,他的面色白~皙,唇色浅淡,看起来如此清冷,却又如此坚定,仿佛不可撼动的坚冰。
他轻轻吹了吹她的手掌,用灵力冰润缓解她掌心的滚~烫。
她顺势伸出手指点上了他的唇。
“你的唇真好看。”
封回整个人顿住那里,她用手指描摹着他的唇~瓣,那微凉的触觉似乎让她有些欣喜:“你的嘴唇是凉的呢。”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几乎近乎狼狈别过头。
他将她抱回了房间,夜明珠覆住光芒房间黯淡下来一瞬间,赵宝瑟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已没有疼痛感觉的手掌。
手腕上,他手掌握~住过的温度仿佛还在,炙热,滚~烫。
他去做醒酒汤。
赵宝瑟并不需要,她只喝了几口,更多的是将酒撒在了衣襟上而已。
她需要的是别的东西。
那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她无法得到的东西。
封回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赵宝瑟已经睡着了,他将醒酒汤放在床头,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将她放在被褥外面的一只手放进去,在进入被窝的一瞬间,他的手被扣住了。
赵宝瑟睁开了眼睛。
“是我。”她忽然说。
封回没有明白。
但她周身都是从灵台毫无掩饰缓缓蔓延出的神魂,这些神魂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庞大的虚空般的幻影,那是她原本的模样,明丽惊艳而又慵懒。
幻影伸出手,面向封回,是无法抗拒的邀约。
“在媵城,和你的那个人,是我。”
封回手炙热如铁。
他的声音喑哑。
“我知。”
他的眼眸压抑着几乎汹涌的情绪,而他的灵力如同汹涌的洪水,几乎顷刻便要倾泻。
他说:“你喝多了。”
赵宝瑟微微笑了一下。
她一笑,她的幻影也跟着绽放出一个几乎同样惊心动魄的笑意。
“你知道的,我没有。”
她早知道的,这些都骗不过他。
她也知道,有些话是可以的。
比如此时此刻的此情此景的这句。
——“昨天的话,我并不是骗你玩的。”
封回身体轻~颤了一下,他的手被赵宝瑟扣住了灵脉,交织的灵力,在一瞬间将同样的幻影折叠,那曾经深深藏在灵府里面的烙印下的属于对方的气息,曾所有的被小心翼翼隐匿的,随着灵修洞~开的灵府,全数汹涌而出。
毕竟修为太弱。
赵宝瑟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这个精心策划的插曲结果是赵宝瑟脚上碍事的脚环去掉了。
借着灵修的庞大助力,她疏通了这具身体第四根灵脉。
同时因为要去捕获最新鲜的灵泉雪鱼,封回会有两天不会过来。
这对赵宝瑟来说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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