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与远山叔说吗？”齐摇风三两步追上王霁的步伐，向着闹市的方向而去。

　　王霁大步向前，嗤之以鼻，“他就是一老顽固，思想被旧社会荼毒，根本转不过来，与他有什么好说的。”

　　“远山叔也是为了你好，你应当多多体谅他的难处。你就算再不喜欢，至少也要去看一看，不要辜负了远山叔的一片好心。”

　　“所以齐团座，你真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我是来与你说理的。”齐摇风见他翻了个白眼，依旧不依不饶，“为人子女，当以孝敬长辈为先，而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小了，确实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王霁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着高自己半个头的齐摇风，“我若没记错，齐团座今年该有二十八了吧，为何齐团座还不成亲？”

　　齐摇风怎么也没想到，规劝他的话，怎么就一下蹦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时无措，顿然语塞。

　　王霁见他说不了话，笑了一声，“齐团座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又怎么来劝别人啊？”

　　“参军时，我曾立誓，身心交付与国，不会成家。”

　　王霁愣愣地盯着他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霁，这里这里。”身后一声大叫，打乱了两人的心思，两人皆是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杨砾拍了拍王霁的肩膀，一把将他薅到了一边，方才远远见这两人一路行来，还时不时说上两句话，觉得奇怪，“你前两天不还在对他喊打喊杀，说什么不弄死他誓不罢休，怎么转眼功夫，态度就变了？”

　　“你还有脸给我提前两天的事，你们两个白眼狼太不讲义气了。”王霁指着他的鼻子，愤恨地咬牙，“那天晚上谁让你们跑的？”

　　杨砾握住他的手指，不好意思地讪笑，“我看这齐长官人没那么差，想着真留在那帮你害死了他，你以后良心会过不去，倒还不如先离开，让你好好冷静冷静。”

　　“是长得没那么差吧？”王霁斜了他一眼之后，偷眼瞄了身后那个举止端正的小军官，这两日相处下来，齐摇风除了对待那些蛮横无理之人态度强劲之外，对任何人谦逊儒雅，着实让王霁改观不少。他只好收了手，“他的为人，除了木讷点，确实也差不多。”

　　“我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大戏马上就要开始了，还看不看了？对了，齐长官喜不喜欢听戏曲？”杨砾催促了一声。

　　齐摇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梨园剧苑，这三人原是约好来这里听戏，想到答应远山叔的的任务还没完成，他可不能这么走了，就点了点头。

　　王霁勾住易捷的肩，变了个轻佻的模样，“易姐，今天有什么好戏要唱吗？”

　　易捷警告，“注意发音，是捷，不是姐。”

　　杨砾喜滋滋地上前，勾住了易捷的另一边，越过他对王霁说道，“戏不是重点，重点是大上海知名的蒲团姑娘，蒲团，蒲团姑娘啊，这一场可是她在杭州的首开。”

　　易捷立刻掏出一块儿帕子轻轻擦了擦脸，将杨砾推开，“你好好说话行不，喷我一脸。”

　　齐摇风无奈地跟在三人身后，看着三个小屁孩瞎闹腾。

　　整个戏院内可是前所未有的爆满，喜欢听戏的不喜欢听戏的都会慕名来扫一眼，只因唱戏的是闻名全国的名角蒲团姑娘。

　　戏至中途，人声鼎沸，可王霁心里藏着事，没能像以前一样，一嗓子盖过众人之声。

　　杨砾做好了准备，但是久久没听到那一嗓子，奇怪地扭头看过去，王霁的脸上果然写着心事。

　　他推了他一把，偏过头去，在他耳边大声问道，“怎么这副德行，看上这戏子了？”

　　王霁横了他一眼，“我爸给我安排了婚事，烦着呢。”

　　杨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多大点事，那就娶了呗，后面遇到喜欢的就再娶，不然，就找个屋子养起来。”

　　王霁不耐烦，“没给你开玩笑。”

　　“我就在正儿八经的与你说话呢，我爸不也逼我结婚了，我也反抗过，最后不还是反抗没用，向着恶势力低头，现在就等着他们商订婚期，一轿子把我给抬回去。所以说呀，结婚都是小事，眼下的自由才是要紧，我劝你也别来劲，否则接下来被关的就是你了。”

　　王霁见与他说不听，心烦意乱，“你们自己在这听吧，我出去走走。”

　　随着他起身，齐摇风一并起身跟着离场。

　　“他们怎么走了，尿急？”易捷问道。

　　“看你的戏吧，他正在给你蹚水，成功了，你后面的路也好走些，淹死了，我们兄弟仨，就彻底阵亡了。”

　　易捷被他说得一脸迷茫。

　　杨砾扭转过他的脸，跟着人群一起叫喊，“好～好～野外的，果然有味道，再来一嗓子～”

　　“不是，你老跟着我做什么，你别逼我削了你啊。”

　　“答应远山叔的事情，我还没做到。”齐摇风直言。

　　“要去你自己去。”王霁更是心烦，脚下生风，要不是齐摇风腿长利索，估计还不好跟的这般不紧不慢。

　　“你只是去见一面而已，为什么就这么反感？”齐摇风问他。

　　“因为我烦，从小到大，我的所有一切都是家中长辈安排好的，可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总能为自己做一次主吧。”

　　“不喜欢，你可以再娶。”

　　王霁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原来在齐团座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齐摇风见他难得也有认真的模样，笑了笑，“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有此想法，你倒是个例外。”

　　“那你呢？哦，忘了，齐团座不谈风月。”

　　两人并肩前行，王霁又说，“齐团座可是见过洋人？听说洋人都崇尚婚姻自由。”

　　“你的想法与远山叔说过吗？”

　　王霁可笑地摇了摇头，“他的思想一辈子亘古不变，给他说这些，他不得打死我。他自己不懂爱，还不能让别人有爱了。”

　　听着他语气中带着一分无奈，齐摇风忍不住问他，“那你的爱，又是什么？”

　　王霁看着远处，眼神悠远，“我想找一个人，干干净净地喜欢着，等到了耳鬓微霜的年纪，还能牵起她的手，在林间小荫闲庭漫走；为她挽起一朵花，与她同品一盏茶。”

　　到了这一刻，齐摇风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初见时的浅显，他看起来，反倒更像是，浮于表面的玩世不恭，沉于心底的寂静落寞。

　　见他答的认真，他也问得认真，“那个人，你可找到了？”

　　王霁猛然转过脸，换上了平日里的纨绔样，嬉笑的眼神中含着光，“有啊，西洋大白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