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乐菲躲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疯狂地翻着《聊斋志异》。她必须得把奔若驱除!把她整得那么惨还不算,竟还整她的小翔翔!
她不能再让他这么嚣张跋扈下去了,她要驱妖!从《聊斋志异》里找办法,一定能找到的!
她可是苦思了半天才想到这个方法的。
现在网络上的玄幻小说虽然很多,但其驱妖的方法都是掰的——一看就知道!什么黑驴蹄子、童子血的,还有就是找什么神剑灵符的,显然不能用。老人口口相传的老办法又太儿戏,如果不灵,惹来奔若的疯狂报复就惨了。
她苦思了半天,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聊斋志异》里有大量的驱妖除魔的方法,应该有一定的可行性。好!就从《聊斋志异》里找!
乐菲狂翻了半天,发现里面驱除妖狐的方法大多还是需要法力,只是隐约提到了妖怪都怕经文,特别是《金刚经》。
念经自己似乎还能胜任。从常理上讲经文也应该对妖怪有效。好的,就念经!
《金刚经》不难弄,到庙里送点香火钱就能白得一本——其实比买的还贵,虽然看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经文是什么意思,但相信只要照着上面念就可以了。好的,开始干了!
她把书包夹到腋下,慢慢地走到门口,藏在门边朝四周偷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偷看她的时候立即一溜小跑。
她一口气马不停蹄地跑到一家寺院,把钱塞给和尚,抽了一本金刚经就跑。她并没有直接跑回家,而是找了个地方先预习一下经文的读音,然后才开始正式行动!
乐菲把《金刚经》藏在袖子里,侧着身子溜进了自己的房间。奔若好像在吧……唉,凭自己的直觉,根本无法确定啊!他在异次元空间里呢!
算了!直接拿出经书对着房顶念吧。他在就把他驱除,不在的话顶多空念一段,以后有机会再驱吧!
乐菲拿出经文,一开始声音很小,但念了一会不见异常,胆子便大了起来。她提高声音,加快语速念了起来,这一加快不要紧,她忽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经文一字字地在她嘴里活化,跳跃着发出灵气,而这股灵气在她的嘴里会合之后又像一条暗龙一样在屋子里游走,消除所有邪恶的气息。她越念越投入,虽然不明白一个个经文都是什么意思,但觉得自己已经宛然如一位高僧。
正在她“叽里哇啦”念得不亦乐乎之际,冷不防一股大力从她的头顶直敲而下:“你搞什么啊!”
乐菲倒抽一口冷气,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这是奔若的声音!她慌忙转过脸去,只见他绷着脸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本新华字典——很明显,刚才他就是拿这个敲她脑袋的。
乐菲本能地缩了头:这下糟了!经文怎么会对他没用啊?这可是金刚经!自己刚才还念得那么有感觉呢!难道是他塞住了耳朵?
乐菲立即遮遮掩掩地朝他的耳边看了看,没有啊!可是这么强大的经文怎么会对他没用呢?是不是效力会慢慢发挥作用?别看他现在好好的,过一会儿就会崩溃倒地的!
乐菲在脑子里飞快地胡思乱想着,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奔若看着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目光也闪烁不定,知道她还在妄想着什么,冷笑着大声“哼”了一声,立即把乐菲从胡思乱想里惊醒了过来。
乐菲战战兢兢地看向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哎呀呀——”奔若眉毛高高地挑起,嘴边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碧绿色的眸子看起来冰冷阴森。他冷笑着一把把《金刚经》抢了过去,在书面上用力拍了拍,漫不经心地瞥了乐菲一眼,“你还真不老实啊!”刷刷地翻起书页,“唉哟,现在人类真是堕落了,连经文都搞成了这个样子!”
乐菲见他拿过经文简直不敢相信,在她的预想里,妖怪看到经文应该像看到炸弹一样立即逃窜,绝不会还敢过来接触它!就算他接触到了,也应该像被烧红的烙铁烙到手一样,手上冒出白气,哀叫着倒地。可奔若竟然对经文毫不在意!难道说经文对他完全没用?天哪……这可怎么办……又犯到他手里了!接下来他会怎么对付我?肯定要把我往死里整啊!一想到这里,她的膝盖都开始打颤了。
对未知的噩运的恐惧、辛苦找到的经文竟然没用的沮丧、再加上一点点被欺骗了的愤怒,令让乐菲呆若木鸡、神经恍惚地站在那里,只顾盯着奔若,却又不像是在看他。
奔若斜眼看见她这副狼狈样,轻蔑地哼了一声,忽然再次举起经文——
乐菲本能地一缩头,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闭紧了。殊不知他并不是要拿书本敲她,而是举起了书本说教。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听好!不要被那些和尚骗了,真正的经文应该是梵文,这些只不过是梵文的汉字音译罢了,读音根本就不准,而且还有几个字错了!而且就算是真的梵文,你一点道行都没有,念出来照样是一点用也没有!你还真傻啊你!我都替你害臊!”
乐菲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只想把自己痛扁一顿。找到一个所谓的方法之后竟没有仔细调查、考量就忙不迭地用了出来,结果让自己出了一个大丑。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啊,怎么会这么轻率呢?现在搞成了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过关。
乐菲看奔若似乎很喜欢扮演老师的角色,心想不如扮演一下乖学生,奉承一下他,也许这样就能蒙混过去。于是她连忙拿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只她可惜太过惊慌,已经无法再表演谄媚,只是一脸傻笑,用力地点头说道:“你说的太对了!我实在是头脑简单,也太相信和尚了。其实出家人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些和尚也真是可恨,既然拿人钱财,就该把经文做得规范一点啊……”
奔若“哼”了一声,头颅微斜四十五度角,眯着眼睛从眼角打量着乐菲,冷笑着说:“怎么?你在奉承我?你当我是傻瓜?你们人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异类的话的,即使异类是为了你们好也一样。我还记得。我有位善良到傻的祖先,预先得知一个村子将会被山洪淹没,便找到村子里的一个猎人,告诉他快带着全村逃亡,没想到这个猎人听到我祖先说‘人话’竟很害怕,朝我祖先打了一枪就逃回了村子里。结果当天夜里那个村子就被山洪淹没了,村里人一个都没逃出来!你们人类就是这么愚蠢得无可救药。我可没有祖先那么善良,看在你是我的贵人的份上,我给了你一个忠告。如果你要自找麻烦,继续受骗,我也没有办法。”
乐菲僵硬地傻笑着点头,希望能就此蒙混过去。本来问题的重心是“她竟敢用经文暗算他”,可在她批评过和尚之后他竟说起“谁该被信任”的话题来,这个转变简直匪夷所思。所以,她怀疑奔若是在耍她——先转移她的视线,让她以为险情过去之后再“整”她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她除了害怕之外还非常沮丧,黑莹莹的眸子已经黯淡一片了,一时间只想号啕大哭。但现在必须镇静。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奔若好像说教够了,把经文放了下来,仍旧斜视四十五度地看着她。其实,他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转移她的视线才胡扯八道的,也不是在说没意义的废话,而完全是有感而发。
其实,很搞笑的,他原本只是想对乐菲表达:我不是完全不可亲近的,你不要这样对我,你应该信任我,和我友好相处。但是,他就是没办法直接表达出来……也许是因为要面子吧,怎么说他也是修行了一千多年的堂堂妖狐啊,怎么能先对一个人类的小女孩低头示好呢?
乐菲紧张地审视着他,见奔若似乎陷入了沉思,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立即机灵地朝门边悄悄溜去。
没想到奔若并没有忘记她,一声“等等”把她钉在了原地。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非常想看看奔若此时是什么表情,但脖子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都转不回去,浑身的关节也变得酥软起来。真是吓破胆了:“你想干吗?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不仅整我,还整我的同学……我只是,只是……”乐菲紧张得有些结巴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奔若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一股莫名爆发的怒火轰然涌上心头。原来搞了半天,她还是在为洛翔出气啊。既然这样,不跟她过过招,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奔若冷笑着走向乐菲,用两只手掌夹住她的脸,把她的脸扭了过来,盯着她仍然僵硬傻笑却弥漫着掩饰不住的惊恐神色的脸,那对绿色的眸子看起来寒气逼人:“你当我是傻瓜啊,怎么能这么快就把你犯的错忘了呢?拿经文来暗算我可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啊。你也真是的,干吗非要逼我整你呢?”
“呵呵,我知道错了,你就放我一马吧……”自己此时的奴才相让乐菲很感恶心,但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是保命要紧。
奔若盯着她的眼睛,眉毛微微压下,眼底微微有绿光在躁动:“这可不行,教育调皮的小孩子就是得让她知道做错了事是什么后果,如果不给她点教训,以后还是会继续犯错的!”
“可是……”乐菲倒抽一口冷气,还想继续求饶,冷不防奔若的手指已经朝她的嘴点了过来。
乐菲本能地把嘴闭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指点过来,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四周都暗了下来。
奔若的手指似乎长满了看不见的刺,正挟裹着气流朝她逼过来,没等它挨近她的嘴唇,她的脸部肌肉就开始痉挛了……奔若的手指终于点到了她的嘴唇上。
她浑身一震,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却没感到什么异样。她惊疑地转了转眼珠,呆住了。
奔若哈哈大笑着移开了手指,化作一道青烟飞上屋顶,留下目瞪口呆的乐菲一个人呆在那里。
过了许久,她才敢试探似的动了动自己的嘴,还是没有异常。但她不敢就此放心,老是下意识地动着嘴唇,直到睡觉时嘴唇还在不自觉地蠕动,倒像没有奇异感觉还不行了似的。
2、
乐菲低着头走进教室,把书包放在书桌上,优雅地坐到板凳上。她偷偷朝早已来到的奔若瞥了一眼,暗暗地撇了撇嘴。
什么嘛,昨天搞得神秘兮兮的,把她吓得半死,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嘛!她的嘴没有痛、没有肿、也没有长毛,他根本是在故弄玄虚!
“乐菲!你看我今天的发型好不好看?”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乐菲面前,叉着腰摆了个姿势,“这可是我精心设计了好久的哦!”
乐菲抬头一看,不禁暗暗苦笑了一下。又是杜丽。
要说这个杜丽,可是本班的一大活宝。长得不丑,也天生喜欢打扮,可就是品位超级烂,不是打扮得令人毛骨悚然就是令人喷饭。打扮得恐怖就够了,还要天天追着人问,是让人家说好话还是说真话比较好呢?
大家都不愿理她,只有乐菲愿意理她,还恭维她呢——没办法,乐菲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努力保持良好形象的。
乐菲仔细看了看她今天的发型,险些笑喷出来:这是什么发型啊?两个发髻一左一右地堆在头上,还绕着圈盘起来,活像两堆“米田共”。但她还是打算一如既往地恭维她,连词都构思好了——哎呀,真像两个青螺一样,好有古典美啊!没想到一张口竟是:“哎呀,你这是什么头啊,简直像顶了两坨大便,还用褐色的蝴蝶结,简直像一群苍蝇趴在大粪上!”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乐菲大惊失色地捂住嘴巴。天哪!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呢?她惊慌万分地看向杜丽,发现杜丽正张大了嘴巴呆看着她,显然不敢相信她说的话,脸部肌肉一阵抽搐。
乐菲惊恐地看着她,心也随着她的眉毛一跳一跳。
“哇——”杜丽号啕大哭起来,捂着脸逃出了教室。乐菲想要追她,刚冲出一步又刹住了脚步。
追她又能怎么样?这种伤害……天哪,已经无法弥补了。
“你太过分了!”蓝悦一下子冲到了她的面前,“怎么可以说这样伤人的话呢?就算你看不惯她的发型,也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啊!”蓝悦和乐菲本就是死对头,看到这种状况当然要第一时间冲出来声张正义。
乐菲也知道这次的确是自己作错了,正想着说些什么软话来应付过去,没想到却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道:“你来管什么闲事啊?你真以为你是大法官?小心说话太多,脸上的白粉都掉下来了!”
蓝悦的脸色顿时刷白。乐菲更加慌张地捂住嘴巴。
天哪!这次是想都没想地张嘴就来……这话说出来还真是刺耳啊!
全班同学都安静下来了,直勾勾地盯着乐菲。并不是他们嘴里没了舌头,而是因为,他们万万没想到乐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对。太震撼了,眼前的这个还是那个好学生乐菲吗?不是在做梦吧?
乐菲惊惶万分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站的地面正迅速地凹陷下去,所有的东西都扭曲了朝她挤压过来。她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奔若的惩罚!
天哪!这简直是太狠毒了!乐菲惊慌失措地扭头就冲出教室。
奔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惊慌逃离的背影。听到她那“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估计是直奔天台而去了。
他跷着二郎腿玩着手里的铅笔,在心里默念了一百下,估计乐菲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向天台走去。
上了天台,他果然见乐菲抱着膝盖坐在天台的边上,缩成一团。
奔若忽然有些不忍。虽然他整起人来毫不手软,但平时还是很善良的。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乐菲身边,弓下腰来,那双美丽如湖泊般的眼睛又调皮地弯起:“哟,哭得挺伤心啊。不要这么伤心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呀,这都是你真实的想法,又不是栽赃给你的,你要恨就恨自己的内在涵养不够好。”虽然有些心软,但他说的还是损人的话。
“谁哭啦,乱说什么!”乐菲恨恨地抬起头朝他瞥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把头埋回膝盖里。
有意思,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有点骨气。奔若微微一笑,忍不住凑近了些,继续刺激她:“哎哟,瞧你这副样子,好吓人呀!是不是恨死我了?该不会现在就在袖子里藏了刀子,准备忽然暗算我吧?”
乐菲再度朝他瞥了一眼,虽然目光清晰地在说“不”,但没有说话,飞快地再度把头埋进膝盖。她透过膝盖的缝隙,目光纷乱地打量着地面,她的心里充斥着奇怪的感觉,有一些慌乱,有一些不知所措和一丝轻松释然。也许是以前她总是在伪装自己,明明不是乖巧的小孩,却为了得到大家的赞扬而虚假地生活。
说实话,真的好累啊!
奔若见她一声不吭,莫名觉得有些担心,竟不放心把她丢在这里,只有撇着嘴站在她身旁陪着她。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仰着头看着天空,却一直用眼角偷偷打量乐菲。
十几分钟之后,奔若终于忍不住了,用放大的音量掩饰自己其实是想求和的心情,大声说:“哎呀!你不至于一直在这里闷着吧!好吓人啊!你不会因此自杀了吧!只不过是说些真话而已,至于吗?”
“不会!”乐菲终于应声了,缓缓地抬起头来,眸子却明亮得令人不敢逼视,“你让我的真面目曝露了,我是很不知所措,但之后我却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真话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说完这句话之后她重重地吐了口长气,脸上满是释然。
奔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不会是被我刺激得精神错乱了吧?”
乐菲缓缓地站了起来,带有几分傲气地看着他:“说了真话之后感觉还蛮轻松的,也许我还要感谢你才是。好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说完,乐菲用肩膀顶开站在她面前的奔若,昂首挺胸地走下天台。
奔若呆了一会儿,嘴边忽然露出不知是高兴还是生气的微笑,碧绿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这次看起来是他胜了,其实是他败了——刚才她那个释然的表现,真是酷极了。
有意思,我还没见过这样有趣的人类呢。
“好啊,我就奉陪到底,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让我惊讶的。”奔若微笑起来,眼睛里却弥漫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神色。
3、
“瞧呀瞧呀,乐菲过来了!”
“真的好恐怖啊,没想到她真面目是那个样子的,亏她还能伪装那么久,真是令人作呕呀!”
“是啊,我也吓坏了,都被她骗了。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完美的人!学习出奇好的人,心理都会有点……”
乐菲在“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黑着脸走进教室:哼,随你们去议论去吧,以后我就说着真话过日子!你们爱欣赏就欣赏、爱讨厌就讨厌,谁要天天顾你们的感觉过日子啊,我豁出去了!
虽然已经对自己发布了解放宣言,但乐菲看到洛翔一脸惊诧的表情后,心里还是一阵抽搐:讲真话虽然好,但也得在我愿意的情况下啊!把我整得这么狼狈,我绝不放过你!
乐菲带着一脸恐怖的微笑,咬牙切齿地忍到了放学。等到奔若走出校门之后,好一会儿,乐菲才微微佝偻着腰,迈着小碎步,无比低调地走向校门。
她死死地瞪住走在前方不远处的奔若。他的背影很潇洒,却让她恨得牙痒痒。
他不是朝回家的方向走,也许是去会朋友、也许是去做坏事。这就好,她得抓紧时间行动。
乐菲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溜烟地跑到了离家不远的小诊所,对诊所的老板说是学校作实验要用,买了个静脉注射用的大针筒,一段软管和针头,还有几粒安眠药。
她把注射器和针头藏在书包里,又去买了几个喷香的肉包子,把安眠药捣碎了塞在里面,拐了几拐之后就来到了离家不远处的刘大伯家。
看着正在食盆里痛快吃食的大黄狗,乐菲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聊斋志异》还有一个对妖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法,就是泼狗血。据说无论你是道行多高的妖怪,只要被狗血泼中了,就会现出原形动弹不得。
办法虽然有了,可到哪里去找狗血呢?她可是热爱动物的人——即使不热爱也轻易找不到狗血。她想了一下午,最终把目标定在了刘大伯家的大黄狗的身上。它身体壮,血应该够用,而且抽点血也不会伤到哪里。
“乖乖,给你肉包子吃哦——”乐菲一脸奸笑地把包子扔到大黄狗面前。大黄狗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看着肉包子飞快地被大黄狗大口消灭,乐菲的眼前似乎出现奔若现出原形,满身狗血,被她用绳子拴着拖曳而行的惨状,忍不住喉底又像冒泡一样地怪笑起来。
大黄狗吃了肉包子之后就开始歪歪倒倒地站不稳了。乐菲眼睁得像铜铃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它,心里喊着:快倒!快倒!快倒啊!可不知是安眠药不够还是对狗没用,大黄狗光在那儿打太极般地晃悠,就是不倒。
快倒!快倒!快倒啊!乐菲握紧了拳头,几乎要喊出来。冷不防一个大手从背后兜头拍下来:“你这个死丫头在干什么!”
乐菲大惊,连忙回过头去,发现黄狗的主人刘大伯正横眉立目地站在她身后!顿时惊得三魂出窍。偷抽狗血的罪名可不小啊。她连忙伸出两只手用力地摇晃:“我不是……”
“别跟我抵赖!”刘大伯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个丫头心怎么这么狠啊!我家大黄碍到你什么了?竟然这么狠心要把它毒死!”
乐菲像被人兜头敲了一棒,眼前顿时一黑。天哪,他定的罪名比抽狗血要严重得多啊!一急之下就带了哭腔:“我不是……”
刘大伯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己在那宛如高山流水般气势万钧地滔滔不绝:“我知道我家大黄嗓门大了点,有时会打扰大家休息,我心里也明白,所以我对大家才格外的客气。可是这并不代表你就能把它毒死啊!它也是条命,知道不?如果别人嫌你嗓门大骚扰别人,就给你灌毒药,你会怎么想?”
乐菲哭笑不得地看着刘大伯,看这模样不向他认罪不行了。通常大人在“斥责”小孩的时候,早已把罪名定好了,而且就算小孩不认罪,也要啰唆到他按自己定下的罪名认罪为止。
可是……什么拿毒药毒狗,太恐怖了!
“大伯!”乐菲怯生生地抬起脸,脸上是精心伪装出来的痛悔和委屈,“大伯,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对大黄下毒药!我包子里包的只是些安眠药!因为今天有重要的作业要做,我只是想让它暂时睡一会儿……不过即使这样也是很不对的!我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
刘大伯的脸色缓和下来。一来,包子里只是放了些安眠药,即使吃下去也不会对大黄造成什么伤害;二来,乐菲认罪很快并态度良好,让他很有成就感;三来,乐菲是为了学习才出此下策,其情可悯啊。刘大伯轻叹了口气,用缓和了些的语气说:“既然是为了学习,我就不对你怎么追究了。唉,你真是的,既然是为了学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可以暂时把大黄挪走啊?我跟你说啊,做人要坦白,也不要以为别人都是蛮不讲理的,跟别人好好说,别人会帮助你的……”
乐菲低着头听着他说教,一副温顺的样子,心里却恨不得把刘大伯一脚踢飞。有完没完啊,怎么跟唐僧一样啰唆!
乐菲哀怨地接受着钝刀割肉般的言语折磨,正想悄悄地走一下神放松一下,忽然听到一声“嘻嘻”笑声,并感觉到两道犀利的目光朝她背后直戳过来。她慌忙回头,却发现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她呆了一呆,心忽然异常地一沉。她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什么都知道了。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双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正邪气地弯着,满眼得意的笑意。
看来她又被奔若耍了。乐菲深深地低下头去,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了种强烈的自我嫌恶感。她怎么这么无能啊,每次都被奔若耍得团团转!
沾满了灰尘的树叶在远处随风翻腾,刘大伯家的院子外还有几个肮脏得发黄的塑料袋在风中翩翩起舞。在这一片凄楚暗淡的背景下,乐菲的身影显得格外凄凉……
4、
早晨,奔若正心情大好地在女生的环绕下惬意地谈天说地,忽然乐菲一脸抓狂的表情低头冲进教室。奔若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充满魅惑的笑容,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好了。老实说他有些失望呢,以为她能搞出什么新花样来,没想到却……不过这样也好啦,呵呵,看到她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他就莫名觉得心情很好呢。
乐菲像泰山倒塌一样轰然坐倒在椅子上,恶狠狠地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用力地拧着书页。昨天刘大伯那番唐僧般的说教给她的精神上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导致她一整夜都仿佛听见刘大伯在她耳边反复啰唆,因耳鸣而失眠了!
她趴在桌子上,刚想休息一下,可围绕在奔若身边的女生“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又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奔若,你的皮肤怎么这么好啊?简直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滑。”
“是啊是啊,你是怎么保养的,说给我们听听。”
“不要吝啬嘛,跟我们说说啊,如果皮肤能有你的一半好,我们就满足了!”
接下来是奔若矜持的声音:“我没有特意保养啊。我从来不抹面霜的。”
“哎呀,不保养还这么好?真是天生丽质啊!”
呕——乐菲整个人僵在了桌子上,妈呀,还天生丽质,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她恨恨地朝奔若瞪了一眼:你是故意引她们这样说的吧?日复一日地这样做,你嫌不嫌烦啊?
不知为何,看见奔若被一群女生簇拥着笑得那么开心的样子,她就觉得心烦气躁。真是太讨厌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被花蝴蝶围绕着的鲜花啊!
奔若看见她愤怒的目光,反倒炫耀似的扬起了眉毛。乐菲赶紧把目光移开了。奔若的眉毛高高地挑起,得意地笑了。
等到奔若不看她的时候,她又把目光移了回去,恶狠狠地看着他,正打算找什么个由头去找他的麻烦,却瞥见洛翔一脸阴沉地走到了奔若面前。
乐菲心头一紧:天哪,他又要干什么?乐菲并不是怕他闹事,而是怕他再度遭到奔若的恶整。
洛翔又在奔若面前摆了个造型,语气却有些僵硬。他的锐气已经被挫了:“喂,你要是男生的话……就……”
“就再和你比一场?”奔若眉毛一扬,鄙夷地说。
“怎么这样啊!?你明明已经输了!愿赌服输好不好?”奔若身边的女生立即骚动起来。上次的比赛之后,洛翔的人气顿时大幅下滑。
洛翔在女生的嚷嚷声中涨红了脸,大声说:“三局两胜!”
“好吧。”奔若慵懒地微微一笑,“看在你脸红得像关公一样的份上,我再和你比一场,不过……”调皮地眯起眼睛,“规则要由我来定!因为我上次赢了你。”
洛翔的语气有些发虚,大概是没想到奔若会来这招:“好的!”
“比什么呢?”奔若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游离,忽然灵感突现地笑了,“那就比吃辣椒吧。吃辣椒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勇气和耐力。”
洛翔一怔,班里的其他男生却大声叫好。洛翔不答应也不行了。男生们不喜欢奔若,但对洛翔也没什么好感。他们这些不受女生青睐的男生最喜欢看的大概就是帅哥“窝里反”。
于是,放学后全班又自发地留了下来,更有人主动去不远的农贸市场买来了新鲜的红辣椒。大家把面对面坐着的奔若和洛翔围在中间,震撼全班的“吃辣椒比赛”就此开场。
奔若微笑着环视四周,轻松无比,洛翔却脸色凝重,一脸紧张地盯着辣椒。
同学们全都伸长了脖子盯着他们和那盘辣椒,期待的目光就像在说“吃啊,快吃啊!”女生们虽然都有怜香惜玉之心,害怕这两位帅哥辣坏了,但面对着这种旷世好戏,还是忍不住兴奋起来。
与存在着悬念的篮球比赛完全不同,这场比赛几乎一开始就立现高下。奔若也许觉得表演够了,微笑着拿起一枚辣椒放进嘴里咀嚼。
大家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气,却发现奔若一脸优雅地咀嚼几口之后,惬意地吞了下去,仿佛他吃的是鲜奶泡芙。洛翔立即觉得输了一道,一咬牙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更大的辣椒,飞快地塞到嘴里,夸张地咀嚼了几下,然后皱紧眉头硬咽下去。即使如此,他还是被被辣得浑身抽搐。
乐菲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不禁觉得感同身受,不由自主地愤怒地瞪向奔若。奔若瞥见了她的愤怒,不以为然地笑笑,示威似的把目光偏向别处,又拿起一个辣椒放进嘴里。
洛翔本已被辣得张着嘴不停呵气,完全没准备好吃下一个,见奔若又拿了一个竟也勉为其难地又拿了一个塞进嘴里。这次他刚开始嚼就露出“舌遭活炙”的表情,抽搐得更厉害了。乐菲想象着他舌头所遭受到的痛苦折磨,也跟着全身抽搐,寒毛倒竖,这场比赛对她和洛翔来说都是痛苦的煎熬。
辣椒一个一个地从桌子上消失,洛翔被辣得不停抽搐,脸红得像关公,吞咽辣椒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奔若却仍然姿态优雅,不紧不慢,简直像那些辣椒全是别人吃的。
乐菲固然为洛翔担心,但注意力被一个更大的问题吸引:就算奔若是千年妖狐,有奇异的能力,可吃得这么享受也实在太夸张了吧!他肯定在用法术作弊!可是怎么做的呢?每一个辣椒确实都进了他的嘴巴,他也确实咽了下去,他还能通过其他什么途径把辣椒弄走吗?她疑惑地观察奔若。
奔若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神秘地朝她一笑,歪了歪头,用小指在耳朵里搔了一下,一个完整的红辣椒立即从耳朵里掉了出来。
乐菲吓了一大跳,连忙朝周围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没有反应,立即醒悟过来:他这是故意表演给我看的!他在用法术作弊!天哪!这样洛翔怎么可能吃得过他嘛!
乐菲顿时气得头发晕、手发凉,一时只想大声喊叫“你这个卑鄙的禽兽”!她想起洛翔现在装了一肚子的辣椒,肠胃不知道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连忙朝他转过头去。只见他已经被辣得歪歪倒倒,还不死心地艰难地举起手朝桌上的辣椒盘伸过去。乐菲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也不管之后同学会怎么看她,飞快地朝辣椒盘伸出手去,想把它推到地上,没想到手伸了一半就僵在那里——洛翔已经倒在了桌子上,估计是被辣得昏了过去。
很明显,第二局又是奔若获胜。
大家呆呆地看着倒在桌上的洛翔,包括那些女生。按理说奔若获胜她们应该欢呼的,但她们并不是没有良心——谁都看出来洛翔被辣得很惨。就是因为他辣得太惨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有乐菲比较清醒,给洛翔倒了杯水。没想到她刚把水拿到洛翔身边,洛翔忽然一跃而起,一溜烟地冲出教室,直奔厕所——消化系统受不了了。
乐菲呆呆地看着他远去,面如死灰的脸上满是水迹,而那个水杯正像一个帽子般斜“戴”在她的头上,连她的肩膀也被打湿了大半。刚才洛翔一跃而起的时候,把水杯撞飞了,端端正正地倒扣在她的头上。虽然她已经打算以后以真面目示人,但要显露出自己对男生的心意来还是有些困难的,毕竟她是女生嘛。她可是咬着牙冲破内心的阻碍在众人面前显露了自己真正的心意,没有想到竟是这种下场。
所有的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盯着她看——洛翔跑了,现在能注视的只有她了。乐菲把脸埋得低低的,可以想象他们眼里一定充满了鄙夷。
她正打算无声地逃掉,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像针尖一样冲天而起:“看来人要是剥了假面具还真是大变样啊,不过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乐菲恨恨地撇向声音响起的地方,不用说又是蓝悦。能在这个时候如此嚣张地嘲笑她的,除了蓝悦没有别人。
按乐菲一贯的个性,非要过去和蓝悦理论个清楚不可。可现在她心情沮丧,没有那个兴致去跟她火拼。
乐菲黯然地收拾书包离开了教室。
蓝悦带领着她的狐朋狗友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
奔若冷冷地看向蓝悦,眉梢冷不丁地跳了几跳。他整乐菲的时候心情愉快,可看别人整乐菲的时候却感到非常的不爽。简直是非常愤怒,虽然这情绪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却不愿意去多想。
他狠狠地斜睨着蓝悦,露出微微有些恐怖的微笑。哼,落井下石可不是什么高尚的品德。奔若正在思考如何惩罚蓝悦,正巧瞥见蓝悦笑嘻嘻地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张帅哥的图片。奔若微微眯起眼睛,立即听到她那充满少女情怀的心声:“好想见你,好想见你,真好想见你……”
奔若的眼中立即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咬着牙笑了。
放学后,蓝悦昂首挺胸地走在寂静的小道上,不时地微微侧头朝背后瞥去。哼哼哼,我已经听到你的脚步声了。又是哪个花痴的男生吧……我的魅力还真是无敌呢……她摆出一副倨傲的样子,猛地转过头来:“我说你……”忽然用手掩住了口,那半截话也吞回了肚子里。
天哪,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