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衙前林重阳就打发冯顺去确认沈老爷子在双马椿胡同还是奇技馆,到时候下衙接他一起去。最近衙门没有新鲜事,每日除了固定工作,他就去书库浏览各种资料,把自己需要的统统做记号,到时候抄录下来。
下衙的时候冯顺来接他,沈老爷子不在京城,昨儿傍晚匆匆出门了,时间和他们回来的差不多,说是过几天回来。
林重阳就怀疑是不是去了香山寺,便也没再多问,去了奇技馆专心跟人研究他的马灯要如何制作。
几日后他和赵文成等人确定了马灯的造型以及需要的各种工具、材料,造型自然比后世的马灯漂亮又精致,关键问题还在于玻璃。
如何制作出透明无色的玻璃。
通过分析资料,他已经发现其实国人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玻璃制品,那时候还叫琉璃,主要有类似玉石的特色,为铅钡玻璃,有别于欧洲的钙钠玻璃。
显然钙钠玻璃更容易做透明的,所以他收购那些残缺的玻璃器皿。
让他意外的是香山寺的两个和尚居然给他送来一箱子破损的玻璃器皿!
不管他怎么问,那俩和尚都笑微微的,被逼急了就念佛,只说听说有人收这些无用的碎玻璃,他们方丈就决定卖了换钱。
林重阳也没再纠结,付了钱就收下那一箱子玻璃,有这一箱子也算凑够了一次熔炼的量。
师傅是特意请的专门烧琉璃釉的老师傅,几十年经验,再有赵文成和蒋奎等人带着反复试验,林重阳自是放心的很,反正他也只有理论没有实践,去也没多少用处,照旧专心上衙。
这日下衙林重阳和同僚们告辞,就见冯顺等在外面,一副眉飞色舞按耐不住的样子。
见他从室内出来,冯顺立刻凑上来,笑嘻嘻道:“爷,老爷子回来了,小的亲自逮着的就在奇技馆呢,咱去不去?”
林重阳拍了他一巴掌,“没大没小,老爷子也是你敢打趣的,皮痒了是吧。”
冯顺就嘿嘿,“爷,咱今儿去奇技馆?”
林重阳看了一眼,马和木轮车都备好了,现在那木轮自行车归冯顺骑,林重阳还是喜欢骑马,毕竟这木轮车骑着骨碌骨碌的,减震性能不好。
他俩姐姐都有了身孕,那俩人每日都要回家,他也就不喊去奇技馆,自带着冯顺走了。
白天越来越短,等到奇技馆已经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尤其是奇技馆这条胡同挂了十分好看的灯笼,为来往的人们照亮。
林重阳进了院内先随手抓个人问:“老爷子在哪里?”
那人笑哈哈道:“不好意思重阳,老爷子方才还在这里,这会儿我也不知道了。”
祁大凤见他急匆匆的,笑道:“老爷子在玻璃窑炉间呢,我带你去。”
玻璃熔炉修在铁匠师父的隔壁,因为是加工半成品,所以比较简单。
他们现在主要利用焦炭加鼓风机的威力,能够将温度保持在1200到1500之间,高的时候一千七八百也差不多。
焦炭自然也是买现成的,价格不便宜,让林重阳着实肉疼一把。
好在以后可以赚回来,按照沈老爷子的话说“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这个套狼的老爷子如今正一脸兴奋地撸着袖子和赵文成、工匠们在吆喝:“以前那些海外商人们带来的玻璃绿色的多,后来就有黄色、蓝色、白色的。咱们把这些个玻璃融在一起,能出什么颜色?”
蒋奎大声道:“咱们这里面淡绿色的多,估计还是这个颜色,那些黄色和蓝色的不要放进来,只用白色和淡绿色的就好。”
赵文成扭头见林重阳进来,招呼他,“重阳,快把护甲穿起来,这里温度高得很,小心火星溅着你。”
被他这么一说,林重阳也觉得热得要命,赶紧过去让几个小学徒帮着把护甲穿起来。
沈老爷子献宝一样拉着他,笑道:“小九,这些天我老头子可没闲着,你说的那个硝石我帮你弄来一大包。”
林重阳笑道:“老爷子咱秋后算账?”
沈老爷子佯装不懂,“算什么账?我咋不知道咱们还有账呢?”
林重阳呵呵,我静静地看你装。
这时候工匠们喊着火候到了,然后还是加硝石、搅拌,不断地重复动作,最后等玻璃炉里剩下一坨软软的玻璃泥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吹塑形、回火、淬火、回火、退火……
他们之前已经演练了好几回,这一次也是轻车熟路。
吹制玻璃这是林重阳教给赵文成的,用空心金属管挑一坨玻璃泥,然后在滚料板上一边滚一边吹,之后要继续回火、退火、吹……
直到达到想要的形状。(金属管倒是现成的,毕竟还有自行车制作间呢,用块范法浇铸一根要求不是特别高的金属管还是不难的,而燧火枪那种枪管目前却是钢板卷制的,而非浇铸。)
一个个歪瓜裂枣的玻璃灯罩被吹出来,然后重新回炉继续……
那些工匠都是有丰富经验的熟练工,轮流吹几次以后就积累了经验,修改重新来过,最后也能吹出差不多的形状。
数日后,终于吹出了理想的形状!
看着那几个退火成功的玻璃罩,林重阳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其他人早就欢呼成一片。
沈老爷子还在指挥,“描金、描金,可以两层一起,中间描金,继续回火!”
他还让人笔墨伺候,让林重阳写了几个字交给描金工匠临摹。
工匠们又再度忙碌起来。
最后在沈老爷子指挥下出了两只双层玻璃罩,中间描金图案,一个绘着大明一统江山,一个画了座承天门的轮廓,都是林重阳的作品。
沈老爷子得意道:“状元郎就是状元郎,就算年轻这功底也可以笑傲翰林院的!”
林重阳已经练就了铜脸皮,而且在这高温的窑炉里,脸颊通红发烫,热汗滚滚,也没人看得出害不害臊。
那边马灯的架子已经做好,上面带着荷叶罩,中间是莲花座,莲蓬有螺纹旋钮,拧开里面灌油,中间有灯芯,外面有细长如簪子一样的簪钮可以控制灯芯长度。
“太激动了,居然可以见证这样的时刻!”赵文成和蒋奎等人一个个脸颊都被映烤得通红,却激动无比,全然不觉得难过。
林重阳把灯罩装上,然后旋出灯芯,再用一根小木棍引火点燃灯芯。
“哇,好亮!”
“出去,出去看看!”
“外面风大,风大,先更衣!”有负责安全检查的工匠尽职尽责地提醒着。
收拾利索,林重阳和沈老爷子一人拎着一盏灯笼从匠作间来到院子里。
深秋的夜风吹拂着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寒意侵人,在漆黑一团的天地之间,两盏灯笼风吹不熄,寒露不灭,一直那样明亮而坚定地燃烧着,似乎有着照暖人心的力量。
“真是奇灯!”有人率先欢呼着。
蒋奎小眼亮晶晶的,“咱们卖多少钱一盏啊?”
“好想现在拎着去大街上走一圈怎么办?”
“火夫们看见一定会想要的,拎着这个去夜巡拉风又安全!”
“火夫还没等开口估计就被兵马司给抢走了。”
沈老爷子对林重阳道:“小九,你如何打算?”
林重阳沉吟道:“老爷子,只怕咱们奇技馆是绕不开宫廷的,与其到时候被动不如现在主动。”
众人看着他,“咱们听重阳的。”
“这两盏彩绘马灯还是进献陛下吧。”老爷子让他绘制这些图案不就是为了进献么,不过他现在还没资格给皇帝上书上贡,只能通过别人。
叶斌?
他不是很想,最后他对沈老爷子道:“还是请世兄吧。”
沈老爷子点点头,“他很合适,至少不会抢功劳不会乱说话。”
更重要的是,沈君澜如今能出入禁中,也时常跟在锦衣卫指挥使左右护卫皇帝,且皇帝对他印象颇佳,甚至屡次招他演练功夫。
更何况按照他和沈君澜的关系,让沈君澜进献也合情合理,不至于被人非议。
第二日祁大凤就去请了沈君澜,恰好沈君澜白日没当差便跟着过来。
原本他还以为要帮奇技馆去大内的八局里找什么材料,结果却在一间关门闭户的屋子里看到两盏散发着明亮光芒的奇怪灯盏。
这灯盏似乎是紫铜所制,亮晶晶的,那罩子——是水晶的?上面还有烫金字画,潇洒俊秀的字体:大明一统,然后是山河写意图,另外一盏上就是承天门的写意图。
这时候一阵风从门内涌进来,沈君澜下意识地就撩起衣摆想要护着那两盏灯,谁知道那灯火竟然渊渟岳峙般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好神奇!
就算是纸灯笼风大了有时候都会被吹熄呢。
而那些羊角灯或者玉石、明瓦灯笼虽然不会被吹熄,却也没有这样透亮!
透亮才是最神奇的。
他不禁睁了睁眼睛,快步上前,倾身仔细观察,片刻拿手摸了摸,这灯罩依然带着一点点淡绿虽然还不是无色的却十分透明!
就冲着这透明的玻璃已经华贵非凡!
林重阳和沈老爷子等人出现在门口,沈老爷子得意道:“小子,没见过吧。”
沈君澜点点头,“确实大开眼界,宫内也没有。”
沈老爷子道:“那是,这可是奇技馆齐心协力制作出来的琉璃灯。”
林重阳琢磨了一下,琉璃灯似乎比马灯叫起来文雅高贵,而且对于现代人来说琉璃比玻璃似乎也高贵那么一个档次的感觉。
琉璃灯。
沈老爷子又道:“是不是美的像梦一样?刮风下雨都不怕。”
沈君澜眼睛一亮,他们这些武将是深有感触的,赶夜路的时候照明很成问题,风雨天尤其成问题。
林重阳一挥手,就有人又捧来了三盏放在桌上。
林重阳道:“两盏是奇技馆进献陛下的,另外三盏一盏是给师兄的,一盏给大内总管的,还有一盏师兄看着给吧。”
沈老爷子笑道:“你就直说给锦衣卫指挥使呗,难道他还能给出个花来?”
林重阳笑道:“老爷子,那如果师兄要把这个当聘礼送给某一位姑娘,岂不是更好?”
沈君澜扫了他们一眼。
林重阳立刻道:“没事,以后咱们还多得很,只是需要陛下大力支持咱们才能弄出玻璃来。”
现在玻璃珍贵,这马灯就异常昂贵,全贵在玻璃上。
如果奇技馆可以烧出玻璃来,绝对不需要进口。
也不需要多高技术的玻璃,能够降低成本比什么都强。
富含二氧化硅的石英石也就是一种白沙子,石灰石,长石,纯碱……
这需要四处勘探地质,可不是他靠着一个翰林官就能办到的,当然要有皇家后盾,工部的堪舆、地质勘探,完全可以发展起来。
沈老爷子吩咐道:“去拿只檀木箱子来,把进贡陛下的两盏装了。”
至于另外的,本来就是马灯,直接挂在马鞍上,十分般配。
这种时候肯定少不了陶元杰,他现在比林重阳来的还勤简直以奇技馆为家,匠作间不能随意出入已经憋得他够呛,这会儿一个劲地喊:“点上点上,沈佥事回京的路上亮堂堂的,老远就看得见,到时候大姑娘小媳妇……”
沈君澜循声望去,“你叫什么名字?”
陶元杰听沈佥事问自己的名字显示激动了一下,刚要响亮地报上自己名字就收到林重阳的眼神,意识到什么,赶紧道:“老爷子渴了,我去泡茶。”一溜烟跑出去。
沈君澜一手托起那只木箱子,让人找了两块包袱来,一块秋香色的把箱子包了,另外一块蓝布印花就将那三盏灯笼盖住,两手拎着,“行了。”
他抬脚就走。
沈老爷子道:“留下吃饭吧?”
沈君澜摇头,“衙门还有事,以后再说吧。”
有求于人,老爷子倒是也没再揶揄他,虽然是自己家出去的小子,毕竟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得给几分面子。
沈老爷子对林重阳道:“小九儿啊,替我送送沈佥事。”
沈君澜眼角抽了一抽,却也没说什么。
林重阳已经乐颠颠地跟出去,“世兄,以后咱们奇技馆还有好些好玩的,你常来啊。”
沈君澜看了他一眼,“真想请我常来?”
林重阳点头,笑道:“真想,真心的,绝对没有掺假。”文官们怕锦衣卫,他们奇技馆又不怕,再说了,沈君澜只会保护他们,怎么会害他们呢,让他常来知道他们做什么也好汇报给皇帝知道,简在帝心嘛,让皇帝知道他们奇技馆是以大明为重,效忠皇帝陛下的,绝对没有小动作小心思——有也不会露出来不是。
沈君澜没在说什么,将木箱子绑在马鞍一侧,左掌在马鞍上一扶就跃上马背,“我走了。”
林重阳率领奇技馆众人欢送沈佥事。
沈君澜一路回到京城,并没有回国公府,而是直接去了锦衣卫衙署。
魏十三等人见他回来就纷纷问好,又见他马鞍上还绑着东西,都笑道:“头儿,带了什么好东西?”
沈君澜面色严肃道:“都离远点这不是你们能碰的,弄坏了小心掉脑袋,指挥使大人也保不住。”
魏十三几人“哇”,互相对视一眼,赶紧齐刷刷退后一步,“兄弟们,警戒!”
沈君澜挥了挥手,“要戌时了,赶紧当值去。”
酉时末旗手卫负责鼓楼报时的就要去击鼓,旗手卫隶属于锦衣卫,他们中有个人是旗手卫的,闻言赶紧招呼一声就跑了。
戌时一到,鼓楼的鼓声就响起来,禁卫军们就各去当值,有守卫宫门、皇城门的,还有在宫墙外负责巡逻的,纷纷行动起来。
沈君澜是锦衣卫佥事,今夜要巡逻检查宫城守门、墙外巡逻禁卫们的当值情况。皇城的巡逻守卫都是禁卫们的职责,宫内夜晚的巡逻却归内侍,正常男人是不能在大内留宿的。
此时鼓声浑厚悠长,宫门当值的禁卫们全都佩戴各自令牌于腰间显眼处,若是谁不佩戴守卫巡逻令牌,就要领军棍。
一路上禁卫们纷纷跟他问好,沈君澜脚步不停到了东华门,他打听到锦衣卫指挥使今夜来巡视。
闵端原本可来可不来,只是家里后宅争风吃醋殃及他这里,便出来躲清静。
他正坐在东华门外禁卫铺舍里闭目小憩,嘴里哼着小曲,双腿交叠脚尖点滴,摇头晃脑打着拍子,眼皮一眯缝就见外面光影闪动。
铺舍外秋风飒飒,卷着檐下的灯笼吱悠吱悠地晃悠,甚至还有的被吹灭,负责巡视的火夫立刻就上前点上。
“哟,沈佥事,您这灯笼可真好,居然不怕风!”
沈君澜道:“风不怕,雨也不怕,不信你泼碗水来试试。”
那火夫笑道:“小人可不敢。”
闵端听得好奇,“君澜,你找我?”
按照他的理解,沈君澜当值那是双脚不停地巡视,从来不偷懒的,那叫一个尽忠职守,巡城御史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所以除非是来找自己,沈君澜才没这闲工夫跟一个火夫扯淡呢。
沈君澜推门而入,“指挥使,下官去了一趟奇技馆。”
闵端笑着摆手,“老爷子在那里没什么好担心的,那奇技馆就一帮子落第秀才们捣鼓奇技淫巧的玩意儿呢,没什么好担心的。”
见他误以为自己是去检查监视奇技馆的,沈君澜也不解释,就道:“下官发现他们做出一种琉璃灯盏,风吹不息,雨浇不灭。”
闵端一听呼啦站起来,“果真?”
沈君澜做了个请的姿势,“指挥使外面请。”
闵端大步走了出去,就见外面的石台上果然放着一盏灯笼,那灯笼造型别致,中间居然是透明的……水晶?琉璃?
闵端摇头,水晶没有这样透亮的,琉璃就更差了,装饰品和玉石差不多,其他的参照琉璃瓦,绝对没这样的。
他背着手,围着那琉璃灯盏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最后摸着下巴道:“这是琉璃灯盏?中间那是琉璃?”
沈君澜点点头,“奇技馆的人说是。”
闵端双眼一亮,欣喜道:“他们有多少?咱们都包圆了!”
沈君澜道:“目前就五盏,下官全部带来。”他指了指另外一边,请闵端过目。
闵端急不可耐地大步冲过去,打开那包袱,里面果然还有两盏一样的,然后旁边还有一只箱子。
闵端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下来,对沈君澜道:“这样的奇物,定然要进献给陛下。”
沈君澜露出一个笑容来。
闵端打开箱子检查了一下,确实是两盏琉璃灯盏,而且更加奢华、精致,简直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琉璃盏上还有描金文字,一看就是要进献陛下的。
闵端就知道了沈君澜的来意,他笑道:“时辰尚早,长夜漫漫,陛下勤政不辍正需要这光明的琉璃灯盏,君澜你去门上让人给里面的内侍禁卫送信,劳烦他们给韦总管通报,把这些琉璃盏给乾清宫送去。”
说着他就将自己指挥使的令牌摘下来扔给沈君澜。
沈君澜接过去,行礼,“下官遵命。”
随着108声鼓声落下,皇城门、宫城门、各宫门次第关闭,最后是乾清门、日精门、月华门,下钥、掌灯,晚膳以后皇帝可以选择临幸后宫,不过绍庆帝并不十分好女色,多半时候都会选择看书或者继续批阅奏章。
现在皇帝正在阅览礼部呈上来的关于太子昏礼的各项内容,因他之前要求事无巨细都呈上来,所以全部奏章加起来装满了一只大箱子,摊开如一座小山般。
绍庆帝看得眉头直皱。
礼部这些老学究们惯会罗里吧嗦,一件简单的事情也能说得复杂无比,他要求礼仪细致,却没要求他们一篇篇地来掉书袋!
看了几本以后他有点心烦气躁,随手扔在御案上,对一旁的韦光道:“周贞华的确有些年迈耳背精力不济。”
韦光笑道:“礼部挑不出陛下合心的人,咱们可以从其他衙门挑哇,三年一次抡才大典,天下英才尽入陛下囊中,何愁无人可用?”
皇帝点点头,“礼部尚书年迈耳背,正好提拔合用的新人,这礼部关乎国体不能有半点闪失,着内阁重新推举合用人选,否则就让内阁带人办这个差事。”
朝廷每天有大小政事数百件,内阁更是忙于军政大事,虽然太子昏礼也是大事,只是在内阁看来只要合乎礼仪规矩遵循先例即可,没有什么特别的,是以并没有专门商量过,全都是交给礼部来办。
可韦光清楚对皇帝来说太子大婚就是一见大事,当下第一要事。
说起来本朝还是开国来第一次给太子殿下置办婚礼,其他成亲的时候都不是太子,自然也没有太子的排场。
内阁明显忽略了这个,总以为遵循先例即可,却不想本朝根本没有为太子操办过盛大的婚礼,甚至不客气地说本朝也不曾为陛下操办过盛大婚礼,这一次太子殿下的婚礼就是开国以来最隆重的一次婚礼。
皇帝如何能不重视?
“陛下圣明,就这么着,看他们谁还能推托。”韦光适时地表示出一副孩子气的模样,似乎随时都准备揪那些老臣们的胡子。
绍庆帝看他那副样子就想起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来,不禁哈哈一笑,心情好了不少,“行了,再挑几份来看看,要说周贞华无能也是冤枉他,只是再好的学识都要一锅粥堆在这里,也让人难以下咽。”
韦光也经常帮皇帝看奏章,不只是周贞华其实大部分都如此,所有的内容都堆列在奏章上,尤其关乎礼仪的方方面面,真是让人头大。
他试着建议,“陛下,这些繁琐细碎的东西,还是要年轻人脑子活泛。”
皇帝一拍御案,“礼部郎中……嗯,这几年的鼎甲们都干什么呢?”
韦光就列举了一下,听到沈之仪和林重阳的名字皇帝点了点头。
皇帝道:“这个沈探花和林状元都是记性好脑子活的,那个沈之仪最近刚成亲,娶了杨阁老的孙女,是吧?”
韦光一副心疼的样子,“陛下日理万机还记挂着这些臣子们的私事,这般耗费心神,可让老奴嫉妒得很。”
皇帝笑了笑,“你一张老脸还想跟人家俊秀才子比不成?”
“老奴不敢!”韦光乐滋滋的,这时候听见门口小黄门笃笃敲了两下门框。
韦光瞧着皇帝在看奏章,就赶紧招手让专门负责烛火的小太监们上来修剪烛心,免得灯火暗下来。
韦光悄悄地走出暖阁门来到外间,“什么事儿?”
那小黄门出示了指挥使的牌子,指了指外面。
韦光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出什么大事了?锦衣卫指挥使要是悄悄递牌子找他一般都有大事,且是不好直接让皇帝知道的大事,等不及天亮。
他立刻走出去,就见两个小太监一人捧着一件物事站在那里,一脸的喜庆。
韦光眯了眯眼睛,这是什么玩意儿?
小黄门立刻跑过去,拿一根细长的木棍从一灯笼里引火,然后一人将那两盏琉璃盏的玻璃罩子拉开,将灯芯点燃,再将罩子盖下来。
韦光就看到了那金闪闪的大明一统江山、写意却巍峨的城门楼,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琉璃灯盏啊!”他赞叹道。
小黄门笑道:“爷爷就是见多识广,小子们猜了半天还以为是水晶呢。”
韦光道:“这是玻璃,咱们老一辈都是叫琉璃的,那琉璃瓦还有咱们买的那些玻璃珠子、盘子什么的。”
“还有咱们万岁爷暖阁的窗户。”小黄门欢喜道。
“对了。”韦光忙问这琉璃灯盏哪里来的,灯盏没特别的,虽然精致,但是乾清宫的灯笼哪一盏不是描金饰采的,只是多半都是木制框架,不似这个居然是紫铜的,当然乾清宫里也没有这样透亮的玻璃,万岁爷暖阁窗户的玻璃还是蓝瓦瓦的,透光却不那么透亮。
小黄门就说锦衣卫指挥使端大人送进来的,说是沈佥事从奇技馆拿来的,一共五盏,进献两盏给陛下,另外三盏因为是这辆盏的下脚料生产,便也一同送进来请韦爷爷处置。
“爷爷,这好东西,他当然得想着咱们了。”
韦光斥道:“混账东西,再胡说缝了你的嘴,这好东西任何臣子都要进献陛下不必想着咱们。眼皮子浅的东西,去把剩下三盏还给他们,奇技馆能做出这等器物来,难道咱们自己没钱买呢,任谁也能花钱买去,你们也一样。”
“爷爷,小的该打,记住了!”小黄门作势拍了自己俩巴掌,然后又带人把另外三盏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