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离瞥了常山一眼，这个眼神恐怕只有常山自己能体会了。
“朕可不想让百姓诟病。城门要开，难民要接。只不过要找些由头，早些将城门关了好。再者说，青黛的富贵，也该来了。”
常山立即明白，这次要打雪枫，就是要扶持青黛的丈夫上位，难民不够一个导火线而已。于是常山请示道：“微臣请求前往玉赤崖协助云华将军，请求皇上，在臣外出时，下到口谕将微臣那婆娘接回兰泽都城……嘿嘿……”
常山出门，又有皇上下令接回，已给足了夫人面子和台阶，常山归来前，都是两个人的冷静期，再会，就是重新开始的日子。
晋离有些羡慕，点了头，“去吧。”
常山道：“多谢皇上！微臣告退！”
常山转身离开的时候，晋离拄着拐杖走到窗下，看着飞雪与黑夜纠缠，忽而想起山奈来，不禁感慨：“寂寞空庭雪纷纷，偶有佳人倾国城。只是国家，国家……”
这天过后，清安宫传出消息太后身体不适，但因太后与晋离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松音派人送来汤药后，竟没有一个嫔妃来看她。
山奈带着素问前来，太后尖酸道：“当今皇上受宠的妃子，竟然来我这老太婆宫中，着实让人惊讶。怎么，你就不怕，哀家把你怎么着了？”
山奈一笑，“臣妾来陪太后说说话，解解乏。”
太后眉头一挑，总觉得山奈不安好心。
“黄鼠狼还用得着给鸡拜年？你安的什么心！若不走，难不成要哀家将杜仲找来！”太后气冲冲道。
山奈轻蹙眉头，本想和太后好好谈一下关于晋离的事，可现在这样的谈法，太后防她防得死死的，怕是谈不出个什么来了。
于是山奈临时改变战术，“听闻皇上近来偶有异常，山奈前来，是想问问太后可有否法子，得知皇上用什么药，得什么病？”
太后盯着山奈看个不停，半响后消化了山奈话中的意思，突然冷笑：“呵！真该让杜仲瞧瞧你这模样，也让晋离瞧瞧你这模样！”
山奈不解：“皇上定不会怪罪山奈，只是山奈不解，太后为何总是提起杜总管？”
山奈也抬头去看一旁的素问，可是素问同样什么都不知情。
太后嘲讽似地瞧了山奈一眼，继而说道：“皇上果然是痴情种，在兰泽宫中竟能将你保护得如此之好。若是先皇能对哀家如此深情，哀家何必……”
这话还未说完，太后便意识到不对劲，瞪着山奈，话锋一转说道：“你可能耐，以为刺杀晋离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满朝上下？！笑话！杜仲想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山奈脑中忽而想起那个腿脚不利索的胖身影，又对应了时间，素问曾说过，她的手掌经脉断了后，杜仲便那样了。
杜仲对晋离忠心耿耿，为何要杀她，山奈一想便明了。
养虎为患，说的就是山奈啊！晋离不舍杀她，那么这个坏人，就只能由杜仲来做了！
清君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前段时间，朝堂中不也因为山奈的异族身份叫嚣着要杀她吗，虽然最后被晋离巧妙化解了。
可杜仲绝对知道，山奈的真实情况。不管山奈的血色如何，想来山奈不会真正接纳晋离，终究会成红颜祸水。
山奈挂着清汤般寡淡的脸色对太后道：“多谢太后提点，往后山奈自会小心。只是山奈所言并非妄语，还望太后能助山奈一臂之力。想必太后也清楚，这种没有杀戮的战争，是兰泽保存实力最好的办法。”
话毕山奈立即起身，带着素问离开，徒留太后一个人皱眉沉思。
半路上又下起了雪，山奈呵出一团热气缕缕散开，素问打开一把红伞替她遮雪。两人渐渐与身后的宫人拉开一段距离。
“主子能带素问来，素问十分感激主子的信任。”素问低声说道。
山奈眨了眼，继而说道：“我是有私心，缺了你，我在宫中寸步难行，哪儿能打探到消息？你不用谢我，咱们二人，不过互相利用罢了。若当真有了情谊，将来分别，怕是要自己为难自己。安心做事吧。”
素问一怔，半响后点头道是。
几日后，素问匆匆进寝殿跟山奈道：“玉赤崖打开城门接纳许多难民，不过短短两日，便将难民赶出关了城门。”
那时的山奈执笔画稿，素问靠近一看竟是设计宫服。
“为何？”山奈头也不抬，继续手中动作。
素问老实回答：“玉赤崖境内发生几起暴行，竟彻查都是难民闹事。昨日朝中商讨，决定将让玉赤崖关上城门，不接纳难民。”
“这严冬，被赶出的难民怕是活不成了。”山奈搁笔喃喃道。
素问轻叹了口气，说道：“正是。所以被赶出的难民不知被谁一起哄，大有与兰泽打拼一场的意向，皆是破釜沉舟之态。”
山奈挑眉，“哦？那皇上岂不是有事要忙了？”
“皇上修书给雪枫，让其派兵自行安抚，否则兵戎相对，出了什么人命兰泽概不负责。”
“雪枫国那边怎么说？”
“说远水救不了近火，让兰泽开个城门救场。”
“以晋离的性子，定会回复，接纳难民危及兰泽百姓日常生活，不是不救，而是难民素质过低，救不起。”山奈给自己沏了壶茶，淡淡说道。
素问听后突然对山奈肃然起敬，山奈的话虽不是与皇上回复的字一一对应，可意思，却是相差无几。
山奈抿了口茶，将茶盏扣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若没猜错，要开战了。”
素问倒吸了口气，若真的开战，似乎要将她好不容易才理清的现状，又打乱了。
山奈知道素问觉得可惜，轻瞥了眼素问道：“你不必担忧，现在要做的就是看晋离是否会御驾出征。无论如何，我们双管齐下。”
“双管齐下？主子，这是要与素问兵分两路？”
山奈摇头，缓下思维来耐心解释：“可忘了，现在还有太后助阵？晋离若御驾出征，我们要想尽办法跟着去，宫中交由太后收集证据。晋离若不去，只是呆在宫中动动嘴皮子和脑子，那咱们便想尽办法在这场战争中贡献些什么，让晋离焦头烂额，而太后，依旧负责收集证据。”
素问这下算是明白了山奈的打算，“主子英明。”
素问眉间愁云丛丛，只可惜山奈正在心中盘算些什么，并未发现。
等到山奈发觉的时候，对素问道：“晋离怀疑白及在雪枫，一定会御驾亲征，素问，你好好整理心情，随我一同去吧。”
素问脑子懵懵的，点了头。自那人游学后，她便没再见过白及了。如果白及殿下在雪枫国，那么她该如何做，才能帮白及殿下？
没想到事情竟和山奈料想的分毫不差，当晚晋离前来水云榭用膳，让众人退下，跟山奈提到：“三日后，朕要领军前往玉赤崖。”
山奈佯装吃惊：“皇上要亲临玉赤崖？危险吗？”
这话在晋离耳中变了味，以为山奈是因为担心他，便笑道：“朕有十足把握，不危险。”
山奈脸色微变，晋离瞧着她像是害羞了，山奈说道：“那一去，得多久回来？”
“快则一个月，慢则几年，都有可能。”晋离给山奈布了道菜，平静道。
山奈不说话，晋离瞧着她有种恍然若失的模样十分心疼。
“怎么？舍不得朕？”晋离半开玩笑道。
“带上我吧。”半响后山奈开口。
晋离并未立即回答，甚至有些犹豫。
山奈咬牙，只得说道：“留在宫中，我只有死路一条。皇上，既然有十足的把握，便带上我吧。”
晋离确实担心，因为要不是他在，杜仲早就得手了，更别说太后、后宫嫔妃、前朝老臣了。
说起太后，晋离突然想起山奈前几日去清安宫，他问：“太后告诉你了？”
这个太后唯恐天下不乱，晋离当初的想法很简单，只是不想让山奈知道，他身边的人认为山奈是红颜祸水。
“原本我是不该去的。可后来我想，她孤独一人活在宫中，连生病了都没人真心看望一下她。我害怕，害怕往后我也会成为第二个她。”山奈抬眸的瞬间，泪意满眶。
而这番话，也着实刺痛了晋离的心。他终究会老去，说过他在，一世保山奈无忧。可他走后，山奈的容颜依旧，会不会有人将山奈扣留？终究难说。
“并非有怪你的意思，先吃吧，容朕想想。”
山奈并不敢追得太紧了，否则定要让晋离看出破绽来。
山奈点头，埋头吃饭，只是多少受了影响，胃口并不佳。
当晚膳被撤下去后，奶娘将苏子抱了上来，晋离接过，看着苏子道：“朕要带你一起上战场也并非难事，只是苏子，你放心交给谁带？”
山奈一怔，差点忘了这件事！
晋离的话并非没有半点道理，只是苏子现在是他唯一的孩子，山奈就不信，晋离会保护不了他！
“只要皇上想让他活，让谁带都可以。”山奈想过，就算是她，也阻止不了晋离的抉择。
只是山奈此刻的话有些让晋离尴尬，简直有些不留情面。可正是如此，晋离才觉得山奈并非为了一同前往战场，而一味讨好他。
“那就交给皇后。”晋离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