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她有什么可吃醋的?沉容暗地里翻个白眼,身躯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慕容恪莞尔一笑,坐下对她招招手道:“过来。”
沉容狐疑的看他一眼,心里暗暗猜度他又想做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便仍是站在原地不肯动。
“怎么,你就怕成这样?”慕容恪挑眉而笑,拿起剪刀晃了晃,无奈道:“现在能过来了么?”
“哦。”沉容嘟囔了一声,一步一步的朝慕容恪那里挪过去,最终在慕容恪身边坐下,挑了一小缕头发递给他,慕容恪用剪刀“咔擦”一剪,那一缕头发便安然地躺在了他的手心。沉容好奇的看着他把两缕头发打个结,放到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
结发之礼,是只有正妻与自己夫君之间才能进行的仪式,沉容不禁惴惴问道:“殿下与几位娘娘都曾行过结发礼吗?”
“当然不是。”慕容恪揉了揉沉容的头发,笑道:“只有太子妃,和你。”
沉容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点不快,这比听到他待所有人都是一样还要不开心,她几乎想也没想便脱口冷冷道:“臣妾不敢与太子妃比肩,臣妾没有这个资格。”太子妃与慕容恪是夫妻,他们结发,那是名正言顺、顺应天理,而她不过是太子的妾室,便成了越俎代庖不知羞耻。
“与太子妃结发,那是祖宗规制,是‘必须’,与你结发,那是孤的心意,你可明白?”慕容恪轻轻叹道,用手帮沉容面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去。
沉容心有所感,面上却依然倔强,摇头道:“不明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慕容恪定定看着沉容的眼睛,忽而一笑,“但了那么多遍《毛诗》还不明白,孤是说你蠢笨好还是不用功好?”
沉容微感讶异,又听他提及《毛诗》,心中顿时一刺,有种犯错被人揭露的感觉,两眼不自然的移开,慕容恪不明所以,只当她是害羞。
沉容稍微定了定神,转首看一眼外面的天色,较来时已经暗了许多,她跟慕容恪——也不宜再拖下去,便正经了脸色问道:“殿下今日要宿在清风殿吗?”
“不然呢?”慕容恪挑眉一笑。
“朝露殿或是章华殿,当然,若是殿下有兴致要去别的娘娘的屋里,臣妾也没有意见。”沉容笑得十分大方得体。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慕容恪有些不可思议。
沉容低头一笑,摇头道:“当然不是,若是殿下不嫌弃这清风殿和臣妾的话,自然也是可以宿在这里的。殿下身娇肉贵,请床榻上就寝,奴婢收拾收拾铺盖,在地上过一夜。”说做就做,沉容这就起身去柜子里翻找多余的被褥。
慕容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贵为太子,竟然——在新婚之夜被自己的新娘子嫌弃了?敢说他娶了这么几个妃子,哪个不是想着法儿的讨好他?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想进心思想要他去她们屋子里待一夜?结果眼前这个自己唯一有兴趣的竟然要赶他走?
慕容恪一把拉住沉容,让她不得去收拾被褥,一边深吸几口气道:“别的不说,孤好歹也是京城里的第一号的美男子,睡在一张床上,多少也称得上是‘赏心悦目’,不知爱妃是在嫌弃孤哪一点?”说完,定睛瞧着她,一副不得答复不罢休的样子。
沉容听到“京城里的第一号美男子”时,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用一种新奇的眼光打量着慕容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羞没臊的了?无奈答道:“世间男子无数,殿下何曾将这京城中的男子都见过了?即便都见过,这世间评判美的标准不一,怎么就认定殿下是美男中的冠首呢?”
慕容恪被她气的不轻,突然灵光一闪,狡黠的看她一眼,随即动手在她的腰肢上咯吱起来,沉容最是怕痒,进了宫以后大家都循规蹈矩的,自然没有人来咯吱她,谁知今日凑了个巧儿正好让慕容恪撞上,忙伏下身去想要躲,慕容恪哪里肯放?
“好殿下饶了我吧,以后再不说了!”沉容只觉自己笑得泪水都要下来了,整个身子都没了力气,只得软言软语的求饶。
慕容恪强憋住笑意,假装正经问:“那你说说,孤究竟是不是这京城里的第一号美男子?”
沉容边笑边点头,“是是是。”
慕容恪见她确实不行了,便停下手上动作,将她整个人朝自己怀里一拉,沉容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仍是止不住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慕容恪低头在她的耳朵上轻啄了一下,一手想要解开她的襟带,沉容方才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忙伸手挡在自己胸前离开慕容恪的怀抱,愣愣摇头道:“殿下不可。”
慕容恪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问:“为什么?”
“殿下心中应当明白。”
慕容恪冷笑了一声,“可惜,孤并不明白。”
沉容合上眼轻轻叹气,她本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可慕容恪这样装傻,她却不能让他为所欲为。“殿下忘了,迎娶我为的是什么?”
慕容恪没有回答,神色平静看着她。
“殿下娶我,既不是为了拉拢哪一方的势力,更不是为了——”沉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那个字。
“为了什么?”慕容恪目不转睛盯着她,显然不给她回避的机会。
沉容的目光不自然的飘忽着,小声道:“不是为了爱。”终于说出了这个词,她反而松了口气,却仍不敢看慕容恪的脸,继续正色道:“殿下是为了牢牢的把我囚禁住。事实上,我不过是殿下的囚犯,殿下只要记住这个就够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慕容恪的两眉已经深深皱在了一起,声音亦冰凉的像是在三九天的冰雪里镇过似的:“你便是这样想的?”
沉容不由打了个寒噤,深吸了一口气道:“是。”
“若孤说不是……”
“我并不想听。”还未等慕容恪把话说完,沉容就贸然打断了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可她就是不想听到慕容恪把这句话说完。她只需要清楚自己和慕容恪是这种关系便好,这样的话,等事情一过,她便能堂堂正正的从东宫离开,不用有任何的牵挂——反正,这里不过是她的囚笼,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获释的犯人,过去的牢狱岁月,是半点不值得回首的。
慕容恪带着些轻蔑的意味笑了笑,心中却不可抑制的开始钝痛起来,那种痛不深切,不激烈,却是最磨人性子的,因为它一直在那里,想摆脱也摆脱不掉,想忘,也忘不掉……
“那好,”慕容恪笑着点点头,与方才判若两人,“孤睡床上,你睡床下。”
沉容不由暗暗纳罕——本以为要再多磨些嘴皮子的,没想到慕容恪如此爽快,倒让她有些不适应,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点别的情愫,像是——失落?不行不行,沉容摇摇头,自己不能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应当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今夜,只要今夜一过,就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让慕容恪到她这里来了,那时她自然轻松很多。
沉容转过身去收拾被褥,随意问了一句:“殿下为什么一定在宿在这里呢?若是殿下愿意去别的娘娘宫里,那奴婢便可以好好睡在榻上了。”
慕容恪的脸色在她转过去的一刹那已经笑容尽失,现在听到这么一句问话,更是阴晴不定,冷笑一声道:“你便那么希望孤离开。”
沉容犹疑了一下,答道:“也没有‘那么’吧……”
慕容恪略带嫌恶的移开目光,为了平复心中郁闷,给自己倒了一碗白水,水大约烧了有些时候了,有些凉,冷冷的灌到肚子里去,让他原本就清醒的神智被迫更清醒了些。他何曾真的打算和她洞房?不过借机试探而已,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可以为她的计划做到哪一步,究竟可以装模作样到哪一步,究竟对他有没有一丝半点的真情意在?事实所见,她始终把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拿捏在一个度上,那个人送她进宫,也不是为了让她生出拥有皇家血脉的皇子,而且还可容忍她用几乎笨拙的方式保留自己的贞洁,这就说明,沉容与那人之间,绝不仅仅是简单的从属关系……慕容恪沉着脸想了许久,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刚要送进嘴里,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拦住,有些惊讶的抬眼看过去,是沉容。
“殿下,水已经冷了,不能多喝,我叫人去烧。”沉容微笑着把慕容恪手里的那碗水给拿了下来,又道:“若是殿下要喝茶的话,臣妾亲自去煎。”
慕容恪神情微微缓和了些,但看向她的目光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淡淡回应道:“喝水就够了。”
沉容点头一笑,转身要去吩咐下面的人烧水,却被慕容恪拉住,有些困惑的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不是问,孤为什么一定要待在这儿吗?”慕容恪垂眸一笑,道:“如若不然,你会成为东宫所有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