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容这一夜睡得朦朦胧胧,大早上的突然惊醒,胸口砰砰跳的厉害,浑身脱力,身上也浸满汗水,呆呆的望着床板回想刚刚的那个梦境,却已经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知自己一晚上都在各种梦境间穿梭,头脑生疼。
床板?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闷闷的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自己昨夜不是在地上打铺盖睡下的吗?怎么在床上?难不成昨日成亲也是自己做的梦?
她有些讪讪的,偏头去看了看屋内的装饰,的确是在清风殿里,看来是真的不错。沉容微微松了口气,眼尾扫到伏在榻上睡去的慕容恪,那张平静安详的睡颜浸透在晨曦中,有种说不清的——恩,美好。沉容不禁微微红了脸,突然触动前事,昨晚自己睡着以后好像有人把她抱了起来,那人的怀抱温暖坚实,有着一股熟悉又让她安心的香气,可是她却老大不高兴,在那人胸口处拍了两下,隐隐约约还说了一句:“别动!”原本以为是做梦呢,竟然是真的,沉容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望向慕容恪的那张脸,不自觉红了半截。
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的走到慕容恪身边,他的呼吸声尚很平稳,看来是还没醒。沉容掌不住一笑,连忙又把嘴掩住——别发出了什么声音吵醒了他。他这张浸润在晨曦中的脸莹莹泛着瓷釉般的光泽,睫毛细密的覆在眼睑上,颤也不颤,沉容呆看了一会儿,竟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搭在他的脸颊上,一颗心越发颤抖的厉害,猛地把手缩回来按在心口上,又小心翼翼的深吸几口气,转头便要走——她可不能让慕容恪知道自己偷看他的睡颜,不然太没面子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对,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不看了?”慕容恪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得意洋洋的望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沉容正往前去的身子不由僵住,脸在刹那间转至通红,咬了咬牙懊悔不已,苦笑着转过头来向慕容恪行礼赔罪道:“是臣妾弄醒殿下了?”
慕容恪沉吟一声点点头,“应该算是。”
“臣妾该死。”沉容低头讷讷的不说话了。
慕容恪本是逗她,他睡觉轻,有一点声响就会醒了,方才她下床时就已经闹醒了他,不过一直佯装熟睡,就是想看看她要做什么。没想到她偶尔——也会流露出其少女本性,倒是有几分别致的可爱。
“好了,起来说话。”慕容恪握住她的手将她向前一拉,正好可以让她背对着落入他的怀里,而他的双手合扣,紧紧把她箍住不给她逃脱的机会,蹭在她的脖颈间笑道:“若是你我同榻而眠,天天一睁眼对着的便是孤,不好么?”
“殿下美意,臣妾心领了。不过殿下的风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臣妾还是在远处观望就好。”沉容尴尬赔笑道。
“哦?”慕容恪挑了挑眉,显然是不相信,“那刚刚是谁跑到孤面前来,还伸手碰了孤的脸的?”
沉容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恨自己刚刚失了智,竟然被他无辜的睡颜蒙骗,忘了他原是这么一个没脸没皮、不依不饶的主儿。翻了个白眼忿忿道:“是臣妾没错,殿下想要如何?”
慕容恪被她的气闷的样子逗乐,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道:“没什么,孤昨晚一个人睡着那张床总觉得太大,还是两个人一起睡要好些,睡意渐渐消磨的没了,就把你抱了上去,睡得可还好?”
“不好,也不知怎么的,臣妾昨晚一直在做梦。”沉容啧了啧舌,她很少会在夜里做这么多梦的,真是奇了怪了。
慕容恪点头一笑,在她耳边悄声道:“既然一个人睡都睡不好,以后还是一起睡吧,或许好些。”
沉容红了脸,没有回答。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事,好奇问道:“对了,殿下昨夜睡不着,那在做什么?”
“看书呗,长夜寂寂,也没甚事可做。”慕容恪指了指几案上翻开的书本,笑道:“看了一会儿竟然有了困意,不知不觉也就睡过去了。”
沉容点点头,温柔道:“殿下要不要再去床上睡会儿?臣妾马上收拾好了还得去章华殿给太子妃奉茶,不能服侍殿下洗漱了。”
“没事儿。”慕容恪笑着撩了撩她的长发,道:“你只忙你的,孤等会儿叫紫雀进来服侍就好。章华殿那边,只怕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今日都会去凑个热闹,她们心里难受,说话难听些,你也别放在心上,有什么委屈的回来告诉孤,孤自会替你做主。时至今日你已是正经妃子,想必她们也不敢拿你怎样,你只管放心去。”
沉容噗嗤掩嘴一笑,慕容恪睁着眼睛看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这些话有哪些好笑之处,不解道:“你笑什么?”
沉容摇摇头,不说话。
“你说不说?”慕容恪装模作样又要哈她的腰,沉容见了,立马缴械投降缩紧身子道:“臣妾就是在想,殿下堂堂男子汉,竟然还会为后妃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
慕容恪无奈指着她,故意摇头叹息道:“孤这是在为你操心,你倒好,不领情就算,还变着法儿的取笑孤。得得得,以后你们的事情孤再也不管了。”
沉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报赧笑道:“臣妾开玩笑的,殿下别放在心上。时辰差不多了,臣妾去叫紫雀进来。”
慕容恪点点头松开手,道:“去吧。”
一会儿紫雀并几个宫女进来,先帮沉容洗漱打扮。紫雀往那衣柜里翻了一翻,殿下送来的衣服实在太多,眼花缭乱的,她又没有经验,不知道新娘子第一天该穿什么,便虚心走到沉容旁边问道:“姐姐今天穿什么?我看新制的那几件蜀锦衣裳就很好,华而不艳,姐姐试试?”
沉容忙跟她摆手,自己走到衣柜前看了一眼,指着一件水蓝银线滚边绣合欢花的短褙及褶裙道:“这就够了。”
“啊?”紫雀有些不甘不愿的嚷了一声,今日本还打算让姐姐艳压群芳的呢,谁知封了妃后性子也还是这样,就爱穿素淡的衣裙。可不情愿归不情愿,终还是得服侍沉容换上。
沉容刚要穿上,忽想起自己早上起身时中单都已经被汗水浸湿,若就这样过去难免有冒犯之嫌,便嘱托紫雀道:“你去打盆水来,帮我擦一擦身上,这中衣也帮我换掉。”
“好。”紫雀笑应了,转头便去。
“殿下——”沉容犹疑着走过去,赔笑道:“殿下要不先回朝露殿,臣妾马上得擦一擦身子,殿下待在这里,只怕是不方便。”
慕容恪放下书本,顶无奈的看着她,忽然一笑,道:“要不孤来帮你擦……”
“殿下快走吧。”沉容面无表情的指着门口,心中却羞愤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跟你说笑呢,这么认真。”慕容恪摇头下榻,一脸的无辜,沉容忍不住又在心底给他翻了无数个白眼。
这边慕容恪离开,紫雀帮沉容擦好了身子,换好了衣裳,帮沉容挽了一个随云髻,插了两根银质嵌珍珠的钗子,便跟着沉容出门了。
熹盛宫离章华殿不远,即便步行过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不一会儿二人到了,章华殿虽是大开,她们也未敢贸贸然进去,在阶下寻了一个小婢女问:“太子妃娘娘起身了吗?”
那小婢女见识一位面生的娘娘,想就是昨晚才嫁进来的那位奉仪了,也就是害的太子妃昨晚一宿没睡好的那位,忙往后退了两步,惴惴答道:“见过奉仪娘娘。太子妃正在洗漱换衣服,稍后自然有人来唤娘娘,请娘娘耐心等待片刻。”
“好,多谢你。”沉容温和的笑了笑,看出她眼中的惊怖之意,便没有再问她别的。
紫雀站在沉容身边,叹了口气道:“半年前姐姐还不过是这章华殿里的一个粗使宫女,想不到半年后就已经晋身成了娘娘了,重回这章华殿,也算扬眉吐气。”
沉容淡然一笑,道:“其实从前在这章华殿里如何,我已记不清了,本就不曾在意过,又何谈扬眉吐气。”
“即便她们那会儿那样说你?”紫雀不可思议道,想了一想,又觉得可能是姐姐不怎么出去的缘故,反正她在外面东奔西走,什么样难听的话都听过,还为此挨了几个巴掌,想想都觉得气闷。
沉容转过头来面对着她,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之前苦了你了,若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那些日子。不过那些打你的也都是可怜人,她们现在羡慕你都来不及,便当是对她们的责罚了吧,听姐姐的话,别去计较这些。”
“姐姐说什么呢?我才懒得与她们计较,我这双手是用来服侍姐姐和殿下,才不是打人用的呢!”紫雀吐了吐舌头笑道。
两人闲话间,突然听得殿里走出一个嬷嬷,唤她们道:“太子妃已经梳洗好了,娘娘请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