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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故人聚首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3423 2021-04-24 12:29

  “若是如此,儿臣但凭父皇责罚。”他眸光冷峻,眼底望不见的深处却隐隐透着些许哂意,还有,自得。

  他不是坚信沈鸿轩可以赢,只是他骨子里沸腾的血液告诉他,必须赌。

  皇帝看他的眼神陡然一暗,神情有些难以捉摸,良久,方才移开目光从容道:“那便即刻唤沈鸿轩来,你正好与朕一同见见他。”说罢递了个眼色给高演,后者悄然走了出去。

  “外面还有人在等朕,你先出去,等沈鸿轩到了,你与他一块儿进来。”皇帝翻动奏折,目光已不在慕容恪的身上停留,声音亦甚冷淡。

  “是。”

  慕容恪领命出了政事阁,迎面撞上杨正清,慕容恪早猜到是他,并不惊讶,可那杨正清也没有半点讶异之色,想来是料定了慕容恪会来这一趟,怕皇帝心意转圜,所以连避嫌也不懂得了。

  两人虚笑着寒暄一番,言语中并未谈及沧州之事,随后杨正清进殿,慕容恪负手外去。初夏时节的天空总是格外的澄净碧蓝,树木的绿意也是恰恰好,既不像春天那般单弱,也不似盛夏那样浓重,微风拂面,夹带着一股子热气——在皇宫里,连风都是断断续续不能长久的,就像是被一道道宫墙切开,大部分已经隔绝在外,少数闯进来的,也只剩下了一点点皮毛。

  慕容恪眯起眼睛望了望政事阁的牌匾,无意识的勾了勾唇。

  这便是皇权。

  他正提步要走,忽闻身后有人小声唤住了他,回头一看,正是高演。慕容恪笑了笑,向来人拱手道:“高公公。”

  高演从皇上十岁起便照顾其起居,如今皇上已年过四旬,他亦年老,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亦是皇上最亲近之人,宫中无论大小官员还是公主皇子,见到他,多多少少都要降些身段,给他面子。

  “殿下要去哪里呀?”高演慈眉善目,向慕容恪还礼道。

  慕容恪微笑颔首,道:“随便往宫中转转,等沈大夫来。公公怎么出来了?不在里面伴驾?”

  “老奴很久没跟殿下好好说过话儿了,便想着出来和殿下唠叨几句,殿下不介意吧?”

  慕容恪心中狐疑,这个高演与自己一向也没有深交,突然要跟他套近乎又是为了什么?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去想,笑应道:“公公客气了。”

  两人缓缓踱到宫墙下面——为防皇帝传唤,高演不宜走的太远。高演望着慕容恪的脸,倏忽一叹,那声音里尽是老人特有的苍老况味,小声道:“这些年,真是苦了殿下了。”

  慕容恪揣度不出他话语间到底何意,便不答话。

  “自殷将军一去,已有八年,不对,是九年,殿下也就沉寂了这么些年,若不是今朝殿下向皇上奋力奏禀,老奴当真以为殿下已经磨平棱角,心如止水。”

  慕容恪默默听着,脸上一丝表情也不露,平静道:“公公与孤说这些做什么?”

  高演望着他的目光垂下来,缓缓的摇了摇头,“殿下理应对老奴有防备之心,不过老奴也要为自己争辩一句——老奴心中从未忘怀过殿下,亦从未忘怀过端丽皇后。殿下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子,可以说,老奴是看着殿下长大的,当初陛下有多欢喜,老奴心中便有多欢喜。后来时遇变迁,老奴也不方便再与殿下来往,一是怕皇上猜忌,二是以为殿下心中已无壮志,如此,倒也平平安安过了九年。”

  太子之母越皇后,于清平三年薨,谥号端丽。

  慕容恪面容依旧平静,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因此,无论高演把话说的多么动人婉转,他都不会轻易卸防。

  “公公不妨直说。”

  高演一笑点点头,道:“老奴很高兴见到殿下重新参与政事。只是殿下如此冒险,不知是已经有了十成把握,还是仅仅在放手一搏?不过无论如何,老奴都替天下人感激殿下,沧州若失陷,则天下难安,韩硕就算再有才能,也不可能在沧州游刃有余,老奴虽耳聋目盲,这一点,也还看得明白。”

  慕容恪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既然公公也如此认为,那就不妨在父皇耳边提点提点。”

  “那是自然。不过老奴也要提醒殿下一句,凡事小心为上,切莫太张扬,老奴能帮衬的,自然也会帮衬。殿下心中要明白,今日一举,往后便难安闲了,朝中文臣的眼睛也都会盯着殿下,稍有不慎便会重跌谷底,忍辱负重,殿下谨记。”

  慕容恪见他这话说的真挚,不禁也晃了一会儿神,两眼在那远处的枝丫间寻觅着破碎的天空,良久方才一笑戏谑道:“他们对孤,总是比对魏王要严厉的多。”

  高演叹息着点点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谁叫他慕容恪身为太子,却又和往日的反贼殷启遥关系匪浅呢?“反贼”——慕容恪想到这个嘲讽的词,不由在心中冷笑。

  “那老臣先进去了,殿下稍微转一会子,想必沈大夫很快就到。”

  “好,公公慢走。”

  慕容恪看着高演从一个小黄门手中接过托盘,托盘上盛着新煎的茶水,慢慢目送他远去,心中满是苍凉的悲哀,记忆中的高演还没有这样的衰老,那时他还有自己的母亲,母亲高贵端庄,美鬓如云,皎颜如月,母亲与父皇在一起的时候,常常是高演带着他出去找乐子,没想到许多年过去,他还记得……

  慕容恪深吸了几口气,将从心底蔓延开的那股子悲凉情愫压制下去,感情总会让人恍惚沦陷,若要清醒,就必须扫除自己的这些令人软弱的情感。

  即便,那些是自己珍爱的、连想一想都觉得奢侈的过往。

  慕容恪在政事阁外转悠了一会儿,没想正好碰上赶来的沈鸿轩,多年不见,二人皆愣住,随即对视一笑,沈鸿轩向慕容恪走来,二人行礼还礼,寒暄了几句之后,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才他在殿中说“并无来往”,其实是半真半假,两人虽不见面,但是书信来往却有不少,不过阅后即焚,因此不曾留下什么痕迹。

  “殿下长高了不少,真是年少英俊,与端丽皇后越来越相像了。”沈鸿轩揉了揉鼻子笑道,曾经的小娃娃突然长得比你还高,这种感觉,总是难以言喻的奇妙。

  “真的么?其实母后的样子孤渐渐的都有些模糊了。”慕容恪闭上眼睛,发现自己脑中只剩下许许多多零碎的片段,似乎都很清晰,可要他拼凑出母后的样子来,却很费力。

  沈鸿轩忙摆摆手,笑道:“端丽皇后去世时,殿下还小,不像我们,从小跟皇后一起玩耍一起长大,自然是记忆深刻不可磨灭。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慕容恪笑过不提,转过头去仔细打量起他,想当年沈鸿轩二十五岁便做了殷启遥大将军的副将,在当时也算得上是威名赫赫,更兼人也是长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便成了京城无数少女的如意郎君,每次殷启遥打了胜仗凯旋,在城门口迎接的少女大都是去看沈鸿轩的,穿红着绿姹紫嫣红,一时传为佳话。

  想起旧事,慕容恪爽朗笑出了声,别看沈鸿轩如今三十有四,风采却也不减当年,从一个懵懂小生出落成了满身风霜坚毅果敢的大将,脸上棱角分明,劲瘦刚健,比之当年更有气魄。

  “殿下笑什么?”沈鸿轩不解看着他。

  “没有。”慕容恪随便敷衍了一句——要是让沈鸿轩知道自己在心里这样想,还不得得意的要上天了去,“对了,你可知道父皇召你进宫是为什么?”

  “为了沧州的事儿。”沈鸿轩漫不经心道:“我虽闲居在家,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过皇上召我却是让我有些意外了。”沈鸿轩突然住了口,对着慕容恪比划口型,慕容恪见他说的是:“他可不是这么大度的人。”不禁噗嗤一笑,无奈道:“你可谨慎些吧。本就不是父皇的意思,是孤向他推荐的你,父皇疑心重,现在还是犹豫不决。孤为了保你,可是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沈鸿轩听到这话不由心中一惊,正经了面色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慕容恪亦停下脚步深深看着他,道:“孤向父皇承若,若你此去沧州不利,孤任其责罚。”

  沈鸿轩不禁皱紧了眉头,激动地几次三番想要大声说话都忍了下来,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绪,懊恼道:“殿下可知自己在做什么?陛下心中已存废立之心,殿下如此,正好给了陛下机会,若是殿下因此蒙羞,则臣再无颜面见殿下,唯有一死而已!”

  慕容恪平静的在他肩膀上按了按,道:“放心,至少这一两年间不会。再说了,孤相信你的能力。当年可以,如今也一样可以,孤要你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挣回当初的荣耀。”

  沈鸿轩深呼几口气,渐渐透出些坚毅的神色来,目光炯炯,如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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