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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比箭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4285 2021-04-24 12:29

  慕容恪铁青着脸从座位上起身,向沉容走来。

  “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由分说站在了完颜真漠与沉容的中间,用自己的身形将沉容挡住,使得完颜真漠只能看到沉容的一丝衣角。

  “我……”沉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的神色凝重而关切,益发使得她惭愧起来。

  “好了。”慕容恪的语气突然软下来,安慰她道:“回去再解释,没事了。”一边用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对她飞扬散乱的鬓发略做整理,可以勉强算作觐见皇帝的仪容。随后,他目光下移,察觉到她唇瓣上有异常的殷红——似乎是,血的色泽。

  他眉头略略舒展,强忍唇边笑意,侧首敬完颜真漠一道揶揄的目光。

  而完颜真漠凝神望着他与沉容的互动,若有所思状,待慕容恪转视他,方才回过神来,不失礼节的回以一笑。

  “她是谁?”皇帝眉头微蹙,目光紧盯慕容恪,似乎是对他的举动有所不满。

  慕容恪正要回答,却早有一个声音传出:

  “这是我看上的一个姑娘,陛下身边美女如云,想必不吝于赐一个给我吧。”完颜真漠毫不避讳的与皇帝对视,笑容似有若无。

  “三皇子想要美女,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位是孤的妃妾,断然是不能转送给三皇子。”慕容恪从容应答,眼帘半垂,却无丝毫胆怯之意。

  皇帝冷视沉容一眼,那端坐于沉香木椅上的王者十分善于用眼神向人知会他的不快,似两道锐利冷箭般让沉容觉得惶惶不安——她自身倒不值得顾惜,但慕容恪对她这样维护,似乎是不智的?

  慕容恪默默牵住她的手,这一举动使她稍感安心。

  “朕问的是——她、是、谁?”

  三人皆是一愣,慕容恪握着她的那只手也在无意中攥紧了。空气在无意中凝结,连完颜真漠都察觉到眼前的情形有一些不对——这大周皇帝好像想的并不是要把这姑娘赐给他,反倒像是要治她的罪?这可不是他希望的情形。

  “回父皇的话,她叫沉容,是东宫的沉奉仪。”

  沉奉仪……完颜真漠略一思忖,奉仪在东宫的位分属最低,看来她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贵女,很有可能是受了恩遇的宫人,这样的话,事情倒变得简单了。

  “太子殿下,”完颜真漠神情倨傲的向慕容恪欠身道:“这位姑娘既不是太子妃,你便把她送与我又如何?她在你这儿不过是个九品奉仪,但是随我回金国,我可以给她更加荣耀显贵的生活。”

  慕容恪冷笑,并不回答。

  “三皇子,”皇帝开口:“奉仪沉氏罔顾朝廷规制,假扮内侍出现在校场内,朕必须对她施以惩戒。至于你的要求,奉仪沉氏乃太子嫔御,即便三皇子抢到了手也并不光荣,不如我另外择选宫中才貌俱佳且未曾出嫁者,送给三皇子。”

  完颜真漠勾勾唇角,笑道:“我可以理解为,陛下拒绝我了吗?”

  静默片刻,皇帝冷冷回道:“可以。”

  沉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要她受罚总比把她送给这个完颜真漠要好。不过她也很清楚,皇上拒绝完颜真漠,并不是因为疼爱自己的儿子,而只是不想丢脸。毕竟,一个皇帝若是窝囊到要靠自己儿子的女人去讨好外敌,那还有和尊严可言呢?

  完颜真漠低头一笑,脸上还是原来那副踌躇表情,他用指腹摩挲着腰间所系的那块使者金牌,上面刻有他们金人的文字和太祖的花押,似乎在谋算什么事情,良久,抬头对着皇帝一笑,挑眉道:“那若是,用这个女人,换十年边地修好的合约呢?”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皆惊叹无语。他们虽知道金主十分疼爱他的这个儿子,他也很有希望继承王位,但为了一个女人就自作主张签订修好合约,他就不怕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信口胡说,到时候金主认不认这个合约还是个未知数,未必就如他说的这么好。

  别人能想到的,皇帝自然也能想到,他略忖度片刻,再次冷冰冰的拒绝:“三皇子年轻气盛,然而国家大事不是玩笑,若是被你父皇知晓,怕是也不会高兴。”

  “陛下不信我?”完颜真漠作惊讶状,“只要陛下同意,我即日派遣使者回国,向我父皇讨要手书。”

  听到这里慕容恪终于忍不住冷扫了他一眼,他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帝很难不动心。毕竟大周损失的只是一个女人,用一个女人换十年的边境安稳,确实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从皇帝的角度去考虑的话。

  慕容恪拉着沉容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沉容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完颜真漠,真漠抬首,正好与她四目相触。她肤色如雪、冰冷洁白,唇色却嚣张的凄艳——由他的血浸润过,两剪秋水沁着瑟瑟寒意,眉如远山,轻描淡写,行动间,青丝扬起,窸窸窣窣如春日飘絮,又如烟似雾,遮蔽她令人叹为观止的美丽容颜。

  恍惚间,深藏于心的某处回忆被牵动,她的容颜与旧人相合,在那四目相触的一瞬,被人拉走之后的惊鸿一瞥……他心口感到一阵隐痛,仿佛失却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失神片刻,再匆匆忙忙去追随她的身影,她已经在慕容恪侍女的簇拥下,进入阁中。

  怅然若失,然而关于那旧人,他暂时也无法忆起更多。

  于是他闭目,尽量让自己的心神不要被那一道倩影干扰。再重新睁眼,似笑非笑看着大周的皇帝。

  慕容恪走到父皇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再直身退到一旁侍立。皇帝听了暂未表态,只习惯性的转着手中的那枚玉扳指,这时坐在位子上旁观许久的魏王悠悠站起,亦对皇上小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他对慕容恪一笑,那笑容难得是善意的。

  皇帝垂眸良久,此时长舒一口气,终于对完颜真漠道:“三皇子请回吧,国与国之间的事还是用国与国的方式去解决,用女人去交易,并不是大周的风格。”说完对着完颜真漠客气一笑,便将目光转向校场,再不看他。

  完颜真漠笑笑,也不强求,“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了。”他转身后退几步走到高台的边缘,心情郁郁的随便一扫,却不想看到有女人骑马缓缓步入赛场。

  魏王眼前一亮,忙对皇帝笑说:“父皇,秋荷她开始比箭了,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皇帝哈哈笑着点头,“秋荷的本事,朕是相信的。”说着动身站起,叫住了正要转入阁中去看沉容的太子,淡淡道:“太子也来看看吧。”

  慕容恪无法,只得跟着皇帝并魏王一行人同走到高台边缘,举目眺望。

  秋荷的对手是一个金国的武士,足足比秋荷高了两个头,身躯强壮,即便穿着戎装还是能隐隐看出他肌肉的线条,面部线条刚硬,目光炯炯有杀气,一见秋荷,便气的骂了几句,好在他说的是女真话,旁人也不明白。

  “我不与女人比,”秋荷身边的人翻译给她听,自然省去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为何之前都是男人上阵,现在轮到他,便分配了一个女人?”

  “猛士是怕输给女人很难看?”秋荷高昂头颅,嘴边衔笑。

  “瞎说!我只是不想占女人的便宜,欺负女人,没意思!”

  “既然猛士觉得一定会赢,那便试试吧。”秋荷淡然道,一边飞马至远处柳下,系上丝帕,身子飘逸,轻盈如仙子。

  那金人冷嗤一声,亦让身边随侍去挑一根柳枝系上丝帕。

  此乃金人的“射柳”之法,两人比箭,各自选取柳枝系上丝帕,削皮而使丝帕下的一小部分呈白色。两人射箭,射断白色部分且能同时接住掉下来的柳枝的,便是胜者,若是射断了但没有接住掉下来的柳枝,便稍次。若是射中了青色部分或没有射中或是射中了柳条没有断开,那便是输了。

  “猛士先行。”秋荷勒马后退几步,微笑道。

  那金人也毫不谦让,从侍从手中接过弓箭,拉满、瞄准、放开,箭射出后,立即拍马向柳下奔驰而去,柳条已经下坠至马腹,他用手一捞,正好接住。

  金人一片欢呼喝彩,连站在高台之上观望的完颜真漠也禁不住面露微笑,志得意满。

  接下来,便是秋荷。

  秋荷面色从容,按马至柳条的正前方,同样一套行云流水的射箭动作后,她亦随马狂奔,只是她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平躺在马背上,然后,行到树下,用嘴接过。

  国人欢声雷动,擂鼓声响彻云霄,皇帝亦拍手大笑,对魏王道:“不愧是木家的女儿!你以后可得好好待她,千万别辜负了。”

  魏王颔首微笑,目光始终追随赛场上的秋荷,有脉脉的光华流动。

  秋荷口衔柳枝,牵马回到那金人面前,微微欠身一笑,道:“承让。”

  那金人不甘心,嚷嚷着要再比,便问秋荷还会什么。

  “猛士只管挑自己擅长的便是,不用管我。”

  那金人自矜一笑,建议道:“那我们就比比看,射石头,谁把箭射的更深,便算是谁赢。”

  射石头,主要凭蛮力,没有多少技巧在内,然而秋荷是女儿身,论力气肯定有劣势。

  “可以,”秋荷笑着点头,道:“但是我要换一把弓。”

  他们现在用的是一模一样的军营里的弓箭,自然较平时所用有些差距。

  “可以,但我也要换弓。”

  于是二人下马,安心等待自己的人去取弓。

  而秋荷取来的,正是皇帝所赏的金猊弓。金猊弓虽年岁久了,但所有用料皆是上上之选,自从上次春猎时皇上将此弓赐给她,她便不间断的练习,如今已是得心应手不在话下。

  皇上望见自己的弓箭,不由哈哈大笑一番,连夸秋荷聪明。

  那金人所取之弓也并非凡品,乃是金国皇帝所赐,通体银白,亦很沉重。

  两人同时张弓搭箭,对准同一块石头,酝酿好了之后,秋荷的箭率先飞出,果然稳稳当当扎进石头中,金人之箭紧随其后,亦深扣入石。

  立马有内侍走过去,用绳子量过两把箭在石头外露出的部分——因两人用的同样的箭,且事先对比过,长度也相同,所以只要测出谁露在外面的短便是赢家。

  最后秋荷略胜一筹,比那金人胜了一节手指的长度,那金人仍不服气,扬言是她的弓好,秋荷笑了,便把弓递给他,让他试试。

  那金人掂量了一下金猊弓便不再说话——这把弓比他的那把更重,而这小女子竟然还能拉的起来,遂不再言语。

  此时秋荷见他服输,便微笑着向高台上的皇帝作揖道:“这把金猊弓原是陛下的御弓,所以猛士输给的并不是我,而是我们大周的皇帝陛下。”

  又是一阵热烈欢呼,人心振奋,皇帝亦满意含笑,缓缓用手抚过长髯,宣布道:“赐木姑娘五千缗钱、绸缎五十匹,日后可随意往来宫中,不需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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