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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试新茶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4376 2021-04-24 12:29

  自那日七夕过后,紫雀便一天天的消沉下去。

  这样的消沉是不明显的,她会偶尔盯着一棵树发呆,对着一朵花叹息,坐在阶边看天上流云浮荡,看月夜星河,她的笑容渐渐消散了温度,成了一种对待沉容的习惯——借此不让她担心,最后连勾勒唇角都变得困难。

  在嫣儿出嫁的那天,七月二十六。

  一切仪式从简,只用了一方红色顶的小轿将嫣儿抬入了陆长州所居的别院。临行前宫嫔都赶去章华殿里凑了个热闹,说心里话,她们多多少少有点羡慕这个婢女的好运气——既然陆长州肯当着太后的面求娶她,那心里一定是很喜欢她的。而这份情义,正是他们一生所求而不可得的。

  太子妃与嫣儿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哭得梨花带雨,究竟是多年的主仆,情义还是有的。除了那只金缕步摇之外,太子妃还给嫣儿准备了相当丰厚的嫁妆,众人看了,也都难免要感叹太子妃贤德。最后嫣儿跪下来给葛氏磕了三个头,声泪俱下道:

  “娘娘,奴婢这一去,虽说是离娘娘远了,不能时时照拂在身边,但只要有空,奴婢还会过来给娘娘端茶倒水,日子还是与从前一样,有什么心事,还是与从前那样说与奴婢听,千万别闷在心里。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就好。奴婢能有今天,全都是托了娘娘的福。”

  太子妃忙将她拉起来,拭拭泪,握住她的两只手道:“傻丫头,你既嫁了人,我又怎么能把人家的新娘子叫来做牛做马,不过你若有心,常来看看我就好,我们说说话、散散心,我也不再是你的主子,就当是朋友了吧。”说着又用帕子帮嫣儿擦干眼角的泪水,笑劝道:“别哭了,妆哭花就不好看了。”

  于是众人欢喜送嫣儿上轿,看着那轿子愈行愈远,渐渐消失在众人目力所及的范围内,蓦地感到些惆怅,安慰了太子妃一回,各自回宫。

  沉容原也打算去送送嫣儿。她们之间是有过一段恩怨,不过时过境迁,现在想来,嫣儿也不失为一个忠仆。结果沉容起床后,并不见紫雀,只有另外几个宫人过来服侍,心中便狐疑。于是洗漱穿戴完,便一径去紫雀的房中找她。

  果然,紫雀蜷着身子,面向内侧的墙壁,无声无息的躺在床榻上。沉容走进去坐在了她的床边,她依旧没有反应,一味闭着眼,被子只掩到腰上,常常的乌发被压在身下,愈发衬的她面色苍白。

  苍白?沉容一时有些诧异。

  她所认识的紫雀,虽然白皙,但肌理间永远能透出来一股淡淡的粉色霞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惨白的如一张纸,连唇色都淡的几乎要与皮肤融在了一起。

  紫雀的衣襟有些松散,露出一段锁骨,深深的陷下去,嚣张的宣示着她的消瘦。这再次刺痛了沉容,她忽然发觉自己并没有真正的关怀过紫雀,紫雀这段日子在她面前装很完美,只是有些安静,所以她并没有深想,以为过段时间忘了就好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紫雀对陆长州的心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他憔悴为他消瘦。她想不明白,明明紫雀与陆长州也没见过几面,彼此之间连话都没有说过,就算有爱慕也只会是淡淡的,何至于此呢?

  沉容深深的叹了口气,握住了紫雀的右手。她的手冰凉。

  她相信紫雀没有睡,只是暂时不想对她作出解释,她也不强求。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七夕那晚她与紫雀回到清风殿,紫雀神色郁郁问了她一句:

  “为什么是她?”

  是啊,为什么是她?所有人都想不到。光论长相,嫣儿只是很平淡的那种好看,是那种不会让任何人记住的好看,眼神略显呆滞死寂——经过沉容的那件事后,她便战战兢兢的活着,生怕惹恼了慕容恪和沉容,而使她失去再在宫里待下去的机会。但是,她有一个特别的身份——太子妃的陪嫁宫女。

  然而沉容不会把这一点告诉紫雀。

  “紫雀,是姐姐疏忽了,是我对不起你。我本应当再关注你一些的,为你争取一些机会。可是你也看到了,陆长州生性狂傲,他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郎君。就算你嫁给他,你也不会得到应有的安宁幸福的日子。往后你会见到更多的优秀的男子,到时候你会忘了他。”

  沉容耐心的劝导着,并不指望紫雀会给予她答复。静默良久之后,她察觉到自己握着的紫雀的手动了动,心里一喜,见紫雀缓缓张开眼,将头侧过来对着她温柔一笑,道:“姐姐,我知道的,我没想过要怪你。”

  她心上涌来一股暖流,她知道她的紫雀是善良的,以至于不愿意让她对着空气说话,努力的想要给她一点回应。她俯身拥住了紫雀,想要度给她一些温暖。

  这天,还有两人也未出现在章华殿,一个是邢良媛,另一个,便是慕容恪。

  慕容恪一大早就去了崇文馆,等待回京的沈鸿轩。

  沈鸿轩在沧州接到谕旨的同时,也接到了妻子捎来的衣物,里面有太子的亲笔信,慕容恪告诉他这次可以安心回京,并不是什么鸿门宴,又将自己如今身陷囹圄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沈鸿轩看后,又在沧州多迁延了五六日,暗暗对人事做了一些调动,这才回来。

  原本十几日就已经到了京城了,无奈东宫里一直有事要忙,且不想让皇帝觉得他们如此迫切的想要见面,就一直推到了今天。所幸他现在就是被架空的太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和沈鸿轩这个闲人见面也无妨。

  沈鸿轩进殿时,发现慕容恪就在堂屋内,跪坐于地,面前一张长形小几,正用独轮银茶碾将茶细细碾碎,神情专注,见他来了,便抬首对着他一笑,道:“鸿轩,请坐。”

  在只有他们两个地方,慕容恪时常会亲昵的唤他“鸿轩”,听此一言,他便也毫无顾忌跪坐在他的对面。

  慕容恪今日没有束发,黑亮长发随意的搭在肩后,愈发衬的他五官精致近乎妖异。这让沈鸿轩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他披发立于柳树之下,穿一件单薄的凉衫,眸色淡薄,略无矜色,明明是拥金堆玉的皇太子,却气质清冷宛如山间士人。

  沈鸿轩走上去,含笑对他说话,说要带他去南苑策马、射箭,他只淡淡侧目看他,不屑搭理。

  后来禁不住沈鸿轩的劝说,小太子终于和他一起去了南苑,可是小太子并不上马、也并不射箭,只在一旁静静看着,目不转睛,和盯着茶碾的神态几乎一样。

  其实沈鸿轩一直记得他的这种眼神,清冷的、专注的。

  眼前慕容恪已经将碾碎的茶末倒入茶罗中,繁复筛了几遍,便开始静候茶汤。

  茶汤有三沸,始如鱼目散布,微微有声,中则四边泉涌,累累连珠,终如腾波彭浪,水气全消。三沸之后,慕容恪抄起汤瓶,先往建安兔毫盏中加入适量沸水,使之温热,谓之“熁盏”,茶盏不热,浮沫不起。

  “你知这是什么水?”慕容恪一边将水倒掉一边问他。

  沈鸿轩摇头,“殿下风雅如此,岂是臣可以想见的。”

  慕容恪微微勾唇一笑,告知他道:“此乃惠山泉水,轻清甘甜,实为上品。孤这段日子闲暇无事,便命人去取了一瓮来。”

  古人品水,以中泠水与惠山泉水为第一,不过路途遥远不易得。

  沈鸿轩含笑道:“殿下能自愉,想是心情不错。”

  慕容恪一笑以应。

  他将茶罗中的细茶末倾入盏中,加入少许沸水,以银匙调膏至融胶状,再重新沿着盏的四壁注水,手握茶筅,缓缓搅动茶膏,渐加周拂,指绕腕旋,待七汤完成之后,乳花汹涌,溢盏而起,周回旋而不动,谓之咬盏。

  “鸿轩你看,孤点茶的功力较之从前可有退步?”

  “依臣愚见,殿下的功力倒是精进了许多。”

  那白色乳花久久浮于盏上,一时之间并没有消退的迹象。

  两人相视而笑。

  “孤已许久不习此道,只是这段日子太闲,才又重新拾了起来,还算得上是得心应手。”慕容恪从容笑道:“孤记得幼时与你斗茶,次次你赢,如今你委身弓马多年,可还有心修习此道?”

  沈鸿轩微微拱手作揖,惭愧道:“臣已经荒废多年,不能再伴殿下享此斗茶之趣。”

  慕容恪摇头一笑,将茶盏推到他面前,道:“那你帮孤品一品。”沈鸿轩称谢接过,小酌一口,赞叹道:“茶水轻浮、香气氤氲,入口不散,回味甘醇,是小龙团茶可对?”

  “正是。”慕容恪微笑点头。

  “殿下,”沈鸿轩放下茶盏,神色也随之正经起来,问道:“殿下如今被奸人打压不得伸志,但也不能一心扑在这些事情上面,朝堂上的事情殿下可还清楚?”

  “他既不想我知道,我便遂了他的意,省的他又借此给我套一个罪名。”

  沈鸿轩默然,良久叹道:“殿下还是得多多用心才是。”

  “你放心”,慕容恪脸上挂着散淡的笑,“他做不了什么的,顶多就是和韩硕还有质子来往来往,再向沧州安插他自己的人,争取更多朝中的势力支持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揶揄,那神情与看飞禽走兽无异,“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殿下,皇上对你的忌惮之心你应当明白。”

  “忌惮,”慕容恪冷冷重复一遍,“除非某一日没有了这样忌惮,才能真的废了我。”

  沈鸿轩哑然,长叹一声忧道:“方才殿下说魏王与质子来往,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万一,魏王与众质子并不是普通的交游,而是确立结盟关系,殿下应当如何?”

  “哦?”慕容恪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殿下想一想,等陛下百年之后,殿下登基,若诸藩联手反对,乘此新旧交替之时兴兵,那殿下应当如何?”

  “不会有那一天的,”慕容恪摆摆手,道:“诸藩是想夺天下,而不是夺了天下交给另外一个人。慕容谨不会那么傻。”

  “那何以解释魏王与质子们的来往?”沈鸿轩不解。

  “他的心思孤没有兴趣猜。不过鸿轩,孤一直想说,你那场仗实在打的漂亮。”

  “为国做事,不能不尽心。”

  “那么,你与韩硕,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一个交易?”

  沈鸿轩闻言惊讶不已,木然良久问道:“殿下怎知我与韩硕做了交易?”

  慕容恪望着他一笑,“猜的。”

  沈鸿轩见他不愿说,也不强求,坦白道:“我们抵达沧州之后,兵权全部落入韩硕手中,他主张坐守,但坐守如何能有出路?为了逼他出兵,我向他承诺上报军功时只写他一人的名字,但若是败了,我自会向皇上领罚。但可笑的是,我中途故意败给金人的那几次,他一时沉不住气写了兵报呈给皇上,弄巧成拙让皇上知道了我的功劳。不过出于歉意,我将皇上所赏之物全都转赠给他。”

  “那韩硕收了吗?”慕容恪好奇。

  沈鸿轩知他心思,答道:“没有。”

  “倒也不是个唯利是图之人。”慕容恪点头嗟叹,“魏王要收服他,怕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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