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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五年之期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3467 2021-04-24 12:29

  夜愈发深了,雪还在下,红梅映雪,有种别样的风雅。红梅的花瓣尽情舒展着,一点没有瑟缩之态,即便雪是冰冷的,风是刺骨的,它的颜色那样艳丽,艳丽、却又不显得庸俗,反而使人有种望而生畏的尊崇感。昂扬的立在枝头,不时颤动两下,花心已经被雪湮没,红的白的,香气氤氲。

  沉容抱着瓮,两手冻得打颤,一深一浅的在深雪覆盖的泥土上走着——泥土很硬,可是雪又是疏松的,一脚慢悠悠的陷下去,突然就顿住,脚下是被踩实的雪,再往下就是硬硬的土地。然后继续向前,就留下了一溜儿的脚印子,慕容恪在她身边打着伞,走的一样艰难,于是就有了两对脚印。

  他们刚刚采完雪,要去找个地方把瓮给埋起来。

  沉容回首看了一眼他们的脚印,忍不住笑了出来,对慕容恪道:“白茫茫的大地,倒给我们给破坏掉了。”

  “我们?”慕容恪坏笑,“怎么就是我们了?孤记得某人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沉容红了脸,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原本在黑暗中不分明的脸蛋却在雪光的映照下分外清楚,一对眸子灵动的像是深林里的小鹿,“奴婢说错话了,殿下这样尊贵的人,怎么能和奴婢称‘我们’呢?”

  慕容恪无话可说,狠命回瞪她一眼,两人目光相触,却都又笑了,于是就此冰释。

  一阵风吹过来,雪噼里啪啦的打在伞上,还有不少直接向他们扑来,一朵雪花钻进了沉容的脖颈里,冻的她一哆嗦,闭了闭眼睛吁气道:“好冷!”

  慕容恪微微把伞往前挡,笑道:“好点没有?”

  沉容点点头,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夜晚宁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唯有雪花簌簌坠落的声音,只有极专注才能听得见。一株株梅花不断后退,其实是他们自己在向前走,就这样在花间穿梭,一柄油纸伞、一对盈盈璧人。

  两人一直走到了梅林的深处,慕容恪用花锄把雪拨到一边,然后一下下的砸在泥土上,砸出了一个两尺深的坑,然后从沉容手上接过青瓮,埋了进去,把土盖严实。花锄被丢在一边,长吁一口气,回头对沉容笑道:“孤想起来了那日——你在埋书。”

  沉容去牵他的手,他的手那样冷,她的手也不暖和,可是就这么握在一起,却没头没脑的生出了暖意,沉容微微一笑,道:“是呢,那天还不像这样冷。”

  “孤其实是明白的。”慕容恪在她耳边低声道。

  沉容不解,“明白什么?”

  “你那天去埋书,其实是为了引起孤的注意。”

  沉容愣了一愣,她知道是骗不过慕容恪的,于是低头一笑,“是呀,奴婢做到了。”

  “孤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你知不知道,孤为什么还是让你回来?”慕容恪望着她,点漆般的眸子被雪映的明亮。

  “因为殿下喜欢聪明的女人,如果奴婢是哭着去求殿下,殿下只会厌烦,但若是像这样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殿下却会觉得有趣。”沉容歪了歪脑袋,一副俏皮样。

  慕容恪定定看了她半晌,然后忽然一笑,道:“你倒是坦白。”

  “是么?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奴婢有这样的野心,早在一开始就告诉殿下了,现在若是去装清高,反而会显得虚伪。”

  “你有什么野心?”慕容恪扬了扬唇,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命她抬头看着他,“孤想知道。”

  沉容毫不避讳的迎上去,脸上的笑容像一朵缓慢绽放的花,由微微的含苞到最后的盛放,艳丽的叫人心神驰荡。“殿下忘记了?奴婢说过,奴婢想要陪伴在殿下身边,如今这一心愿已经达成,这便是奴婢的野心。”

  慕容恪却觉得我她的笑容刺目,微微蹙了蹙眉头,却依旧不肯放开手,凑到她耳边轻轻嗫嚅道:“孤不信。”

  沉容点点头,笑道:“那便随殿下的意思吧。”

  慕容恪揉了揉她的头,指尖从发丝间滑下,竟然顺畅的没有一丝丝阻碍,最后停在了她的腰际,沉容细柳般的腰肢在他的手下显得那么不盈一握,明明是这样柔弱的一个女人,性子又为什么这样倔强?慕容恪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眼中的光似乎也熄灭了,脸上又重新浮现出温柔的表情,他把伞拿过来,雪明明是一样轻如羽毛的东西,可是堆在伞面上,其实也会显得沉重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悲戚——若沉容是雪,原本轻盈自由的一样东西,不断的下坠下坠,一旦接触到了什么东西,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五年以后,我们一起把这瓮雪水挖出来。”慕容恪轻轻在她额上啄了一下。

  沉容显然没想到他会做一个这么亲昵的动作,以至于她的心也慌忙急跳了几拍,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一贯是不能接受他的真心的,同样,他也不能接受她的。她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了点愧疚,于是淡淡笑道:“五年后,奴婢不一定在了。”

  慕容恪猛地把头抬起来,盯着她,问:“什么意思?”

  沉容摇摇头,“殿下有什么惊讶的?这世上不测太多,明日如何尚不可知,更何况是五年以后呢?殿下身边莺莺燕燕太多,迟早会厌烦奴婢,到时候遣了奴婢,省的碍眼。”

  慕容恪冷着脸看她,半晌方才开口:“你若是在这宫里待的久些,你就会明白,孤不是这样的人。”

  沉容愣了片刻,垂下眼眸,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多么年轻多么鲜活的一张脸,终究会因为岁月而干枯枯萎,她的眼角会出现皱纹,嘴唇会干瘪,眼睛会混浊……若是她到了那样的时候,慕容恪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么?她兀自一笑,点点头,“好,若是五年后,奴婢还在,必然陪殿下来挖出这瓮雪水。”

  她心中明镜似的,她和慕容恪,哪止这么点阻隔?

  慕容恪没有回应,只是牵过她的手,“走吧。”他说。至少在这样一个雪夜,这样一个晦暗无星,冰冷刺骨的夜晚,他们可以相濡以沫。

  两人走出梅林,沿着暗红的宫墙慢慢的向朝露殿去,眼前道路笔直悠长,一直延伸到黑暗里去。但是等你走了过去,又会被宫灯照亮了道路,然后继续心事重重的走下去,偶尔有雪花扑打在人的衣服上,很快又融化。沉容刚刚顺手采下了几株红梅,捧在手心里,细细嗅着,只觉整颗心都安宁了。

  “等会儿把这红梅插到花瓶里去,放在屋子里,是好闻的。”沉容微笑道。

  慕容恪温柔的低头看她一眼,道:“是,好些日子没有新鲜的花朵了,难得。”

  “殿下明日还要上朝么?”沉容问。

  “怎么了?”

  “奴婢就是想着殿下好些日子没有去崇文馆了,明日若是要去,奴婢就再采一点梅花放过去。”

  “明日还是要去的,不过不会像今天这样晚,你可先去等着。”慕容恪道。

  沉容点点头,粲然一笑道:“殿下莫要太辛苦了,朝堂事情多,回来休息休息也好,也不是一定要去读书做功课的。”

  “无妨,最近的确是有些荒废。”慕容恪突然扬起微笑,道:“你若是心疼孤,就好好帮孤推拿推拿,事不宜迟,就今晚。”

  沉容脸一红,啐了一口道:“谁心疼了?殿下又胡说。”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慕容恪坏笑道。

  沉容把头低下去,闷声道:“奴婢能不答应么?”

  “不能。”慕容恪斩钉截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殿下,再这样下去,奴婢迟早得成为各路娘娘的眼中钉。”沉容遥遥望着眼前的一片空旷,突然叹了口气道。

  “你怕了?”

  “殿下若是愿意护着奴婢,奴婢便不怕,殿下若是不愿意,那奴婢自然是害怕的。”沉容抬头看着他,认真道。

  “你放心吧。”慕容恪笑道,“孤不会让你出事的。不过她们对你难免有怨言,你自己要小心应对。”

  “若是太子妃娘娘要惩罚奴婢呢?”沉容不依不饶。

  慕容恪一愣,低头看了她一眼,“太子妃的性子最是和善,她应该不会为难你,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也不会真的对你怎样,能忍的就忍一忍,太子妃毕竟是孤明媒正娶的妻子,操持东宫辛苦,让孤不用为家事烦心,孤不能不给她面子。”

  沉容知道他说的都是正理,她知道一个男人的爱和尊重是不一样的,太子妃的确是个好女人,端庄、识大体、有仪容,她能赢得慕容恪的尊重,已经稳固了其太子妃的地位。可是沉容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悲哀,这悲哀不仅是为她自己,还有的,是对太子妃的。

  “殿下不用在奴婢面前夸赞太子妃有多么贤惠,反正奴婢既没有那样的出身,也没有那样的性子。”沉容笑道。

  “你呀……”慕容恪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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