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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来客

霜染孤城花未眠 曜桑 4014 2021-04-24 12:29

  其后几日沉容一直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身下淅淅沥沥的流血不止,床褥换了又换,由白葛照应着——至此沉容方明白,完颜真漠并不是只带了她一人出来,而仅仅是那天晚上,他需要安安静静的和她谈一谈往事。

  完颜真漠早出晚归,她一天到晚昏睡着,多半见不到他,只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的额头一凉,是他冰冷的唇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或者他会将自己抱起来,揽到怀里就这么无言静坐,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时光便就这么逡巡着过。

  不过沉容本不想看见他,如此倒也落了个眼前干净。醒着的时候,便和白葛有一撘没一撘的说着话,白葛很乖觉,从来不会当着她面提起孩子的事儿,每日从哪桃花林里剪一株桃花下来,插瓶放在她跟前,便有淡淡的幽香拂来,助她安宁定神。沉容明明晓得这桃花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和完颜真漠的初见,然而她却厌恶不起来,这样美的东西,哪里狠得下心来讨厌呢?

  另一半的时间她在昏睡着,梦里什么都有,光怪陆离,她梦见自己第一次见到慕容恪,其实不是在那台阶下头,而是在花园里。那天她采了几朵新鲜的粉荷,瓣尖上有胭脂似的条理纹路,像极了美人脸上的红晕,冷不防的一抬头,便看见太子和太子妃一对粉妆玉砌的璧人。太子妃坐在秋千上,一身鹅黄的纱裙,长长的几乎拖地,而她的脚却只能点到足尖那一点,紧张的不住回头看慕容恪,秋水般的瞳眸泛着涟涟波光,好不明丽动人。至于慕容恪,她只能看到一张侧脸,却还是不争气的屏住了呼吸,一瞬间,天光云影,日月星辰,仿佛只是为他而转,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与之相媲美的风景。

  慕容恪微微含笑,眼神专注的凝望着秋千上的女子,俯首在她耳边絮语几句,她听不清,但却清楚的瞧见太子妃的脸红了,娇艳更胜她手捧的荷花,不知为何却让她自惭形秽起来。随后,男子轻轻将秋千送出,女子闭着眼睛,唇角却是弯弯的,说不出的甜蜜滋味。

  于是她突然就很害怕会让他们看见——其实不可能,她透过假山间的缝隙偷看,她可以看清楚,但他们是绝对看不到她的,但说不清为什么,她心里委实酸酸的,不太好受。

  他们那样相配,太子妃又是个极和善温柔的人,她实在是狠不下心……

  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沉容渐渐从梦中醒过来,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一间简单质朴的小木屋,屋里有她的婢女,屋子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一片霞光笼罩似的桃林,什么都没有变,但于她而言,却像是隔世。

  腹部一如既往的疼,像有什么东西不断的往下坠、往下坠……然而始终着不了地,就这么半悬着,她的心也半悬着,空荡荡的,像是冬夜里摧枯拉朽的风声,那样拉长了,却说不清楚到底要吹到哪里去。

  她尝试着要爬起来,白葛一见,忙上来按住她劝道:“姑娘别起来,你身子还没好,别劳累了。”

  她微一扯嘴角笑笑,睨她一眼:“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哪里就劳累了?我若再不起来,当真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白葛叹一口气,道:“姑娘何必呢?你如今是下不了地的。大不了我将这大门和窗户全部敞开,姑娘就这么看看,也算了却了心愿。”

  沉容知道她受了完颜真漠的嘱咐,不敢擅自做主,便也不再为难的,只笑着在她手上捏一捏,说:“那你扶我起来坐着,我清一清脑袋。”

  白葛无奈,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她给捯饬起来,拿一个晒的松松软软的靠枕给她倚着,又把锦被给她往上掖了一掖。

  两人就这么静坐了半日,竟是一句话没有,白葛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正是坐立难安,突然听到她说话:

  “我的孩子没了。”

  沉容目光宁静悠远,唇角牵出几丝笑意,柔柔的,仿佛不过是感叹了一句天气好。

  这么多天,沉容第一次和白葛提起孩子的事儿,白葛怔了一怔,又看她这个情状,不知是看开了还是想不开,皱了皱眉,一双手扭着身上的菱花缎子的衣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然而又觉自己虚伪,便一径沉默着。

  “他很想要我给他生一个孩子的,”她苍白的脸上突然透出了点神采,陷进往事的回忆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因此暂时安定下来,絮絮说:“然而我以前总与他闹别扭,总是不遂他的愿,但他还是狠不下心来责备我,就算知道我骗他,他也没什么怨言……我是很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哪怕不放在我身边养着,把孩子送去他身边,他也一定很高兴,就像我在他身边一样……”说着说着,眼中便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悬在下颌上,倒像两颗透明的珍珠。

  “没事的……”白葛轻轻俯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不要想了……”

  沉容深吸了几口气,拿眼淡淡的瞥窗外天高云淡,疏疏的风卷着层云,把它们吹的一绺一绺,就这么柔弱无骨的飘着。一两缕清风飘进来,拨动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她忽而也觉得清醒些了。

  “他人呢?”

  白葛狐疑看着她,问:“他?”

  “完颜真漠。”沉容跟别的女子不同,她一直喊他的全名,除非故意气他时,才会叫他“三皇子”或是“真漠”,然而完颜真漠从不因此责怪她,倒是十分宠溺。

  “奥……”白葛略窘,垂眸道:“我也不晓得三皇子去哪了。姑娘是生气三皇子没有陪着你?那姑娘可就错怪了,三皇子亲口对奴婢说‘她既不想见我,我又何苦在此讨她的嫌’,想是因为姑娘不待见他,这才整日的向外跑呢!”

  “他是堂堂的金国三皇子,我如何能不待见他?”沉容斜睨她一眼。

  “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白葛又羞又急,忙局促的从床沿上起来要给沉容行礼赔不是,却被沉容一手拉住:

  “罢了,多大点事,也值得你急的。”沉容笑着又拉她在床沿上坐了,继续问:“他都和谁在外面闲逛呢?总不可能一个人游山玩水去。”

  “这……”白葛皱眉想了半天,回答:“我真不晓得,三皇子每日都是策马一个人回来的,中途见过什么人也不该我知道呀。”

  “那一般何时回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男子爽朗的声音闯入他们的对话中来:“夫人可是想我了?”

  完颜真漠径直走进屋子里来,满面含笑,目光像是黏在沉容身上似的,根本移不开,沉容见了,面色有少许尴尬,但很块神态自若,淡扫他一眼,道:“你还晓得回来。”

  这一句话,倒像有三分抱怨、三分撒娇和三分依恋似的,尤其她面色苍白,身体孱弱,便更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娇态来,与床边的桃花相映,当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完颜真漠忍不住心中大喜,忙三两步走到沉容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她如云的墨发,拈起一缕轻嗅,闭目感叹道:“真香!”

  沉容不禁也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咳,用余光瞄白葛一眼,低声道:“当着人的面,这是什么样子……”

  完颜真漠却毫不在意的一把搂过她的腰,低头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哈哈一笑道:“没事,她见惯了……”

  饶是见惯了,也还是承受不了如此打情骂俏的场景。

  白葛早就涨红了脸,微微欠一欠身就要往外去,却在门口碰见了一个男子,那男子头戴帷帽,仗剑而立,身量颀长,虽看不见脸,但很有些英武之姿。

  “你……”

  “姑娘放心,我是三皇子的客人。”那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退后一步向白葛前身执礼。白葛不禁脸又是一红,心想三皇子的客人定然也是身份不凡,却能对她一个下人礼数周全,真是难得,不由抬眸又多看两眼,对他面纱之下的姿容好奇不已。

  白葛将屋门半掩,大着胆儿问了一句:“公子既是做客,为何不进去呢?”

  沉默片刻,白葛的心也跳的奇快,生怕对方嫌弃自己多嘴多舌,正苦苦寻思补救之法,,却听得对方道:“三皇子回来看夫人,我若进去,难免唐突。只在外静候片刻,等三皇子出来再一道离开便是。”

  “这么快就要走?”白葛不禁讶异,心中竟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是的,不过三皇子晚间还是会回来。”言下之意,便是他不会再来了。

  话已至此,便再无甚可说,白葛扭扭捏捏的踟蹰片刻,只觉脖子耳朵烧成一片,哆哆嗦嗦结结巴巴道:“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姑娘,”对方突然开口,问:“你是汉人?”

  “是!”白葛眼前一亮,连忙答道。

  “那么……你家主子……也是汉人?”

  “是的,三皇子专程搬了嫁妆去大周娶了小夫人,对小夫人也称得上是专宠了,前几天又带了小夫人出来游山玩水,不过小夫人这些天身子不大好,只能闷在屋子里。”白葛自然略过了沉容小产这一条。

  对方点点头,又问:“不知小夫人患的是何病?在下认得几个良医,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公子有心了……”白葛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低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小夫人身子虚,到了春天又直犯懒,每日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好在对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又向她揖了一揖道:“姑娘照顾小夫人辛苦了。不过我方才和姑娘说的那番话,还请姑娘不要告诉小夫人。”

  “这是为何?”

  “陌生男子过问人家家眷,总是不太好的,只是我听说三皇子宠爱小夫人,便想通过小夫人卖三皇子一个人情,这点雕虫小技怕是入不了小夫人的眼,还是请姑娘为我保密吧。”

  白葛抿唇一笑,点点头答应下来:“我知道了,公子放心罢。”

  “多谢。”说完这一句,男子便不再启口,负手而立,缓缓走到庭园中央,举目望天,身上的皂色锦袍质地金贵,印着垂柳图案,被风带起衣袂,当真有杨柳依依的情态雅趣。锦袍流光而下,似脉脉流水,逶迤不绝。

  白葛不禁看得呆了,上前几步走到他身边,怯怯道:“不知公子叫什么?”

  “一介草民罢了,姑娘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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