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怒不可遏。
她知道自己是他最大的软肋,所以她就以这样的方式,逼他就范?
“你以为你算什么?流几滴血就想让我心疼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骗?好骗到被你骗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攥紧了她的肩膀,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对上他满怀恨意的眸子。
她的双眼清澈悲哀,冷不丁有叹息一闪而过。
他愣住,眸光渐渐变得暗淡,脸上的表情也回归冷漠,随即嫌恶般丢开了手,不由分说将她抱坐到床上,冷冷道了句:“不要动。”
慕容恪取来宫中常备的白色细布,自己坐在床沿,自下而上掀开她的中裤,露出她鲜血淋漓的小腿。
整个过程他没有皱一下眉,沉容亦无意于去窥探他的表情。
她已经很累了,也倦于去解释什么,他想如何,她便受着。
他将血迹擦干,又检查了一遍是否有嵌入血肉中的细小碎瓷,结果是没有,于是他开始用细布为她包扎,
“我答应你。”他忽然冷冷道:“能想出这种方法,你赢了。”
沉容怔忡片刻,方才领会了他话中之意,便只涩涩苦笑。她并没有打算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博取他的同情,只是下跪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地上有碎裂的瓷片,待意识到痛感,切肤之痛已成。若是她连这么一点疼痛都不愿承受,那又如何表明自己请他放过紫雀的诚意?
然而她现在所有的行为在他眼中都是有目的的,她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可笑的骗子。可是,如果这样想能令他好受一点的话,那她也无意于再去证明什么。毕竟,单纯的恨一个人,要比又爱又恨要容易的多。
两条腿都包扎完毕,他突然望着她一笑,右手揽过她的腰让她与自己紧紧相贴,沉容心中蓦地泛起恐慌——她知道这是不好的预兆。
他的另一只手在她的唇上摸索,满意的品尝她眼底的恐惧,告诉她:“我会让太医为你诊治,一定让他们恢复你生育的能力,然后,为我生一个孩子。”他的笑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陡然消散,几乎蛮横的开始吻她,强硬的撬开她的牙关,与她唇齿缠绵,啃噬、撕咬。她感觉到窒息和恐惧,拼命的想要推开他,也拼命的想要逃脱他唇齿的追索,然而他一手按在她脑后,一手箍住她的背,使她完全没有办法逃脱。两行清泪自她的眼眶流出,那冰冷的凉意使他停顿了一刹,但也只是一刹而已。
随后,他开始脱她的衣服。她用两手挡在自己身前,然而他的力气大的惊人,轻轻松松就扯掉了她身上的白色中衣,她的泪水也在这一刻决堤,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停止了动作,冷冷的、面无表情的望着面前这个狼狈的女人。
不是这样的?他也觉得,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然而有什么用呢?
沉容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起来,仿佛这样就可以抵御他猝不及防的侵袭,这个动作引起了他的不快,但是总归没有再对她做什么。
“我母妃誊抄的《毛诗》,是你拿走的?”冷冰冰的语气,根本不是询问,而只是想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使得自己的心死的更透一些。
默然半晌,她答:“是。”
他嫌恶的一蹙眉,猛地站起,骂了句“贱人”,随即扬长而去,再未回顾她一眼。
而沉容,沉浸于那句“贱人”当中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终于她对自己笑笑,在心里安慰自己:
也挺好。
慕容恪很快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走后不久,沉容便透过窗户看见了朝清风殿来的一队侍卫,他们关上殿门,严正肃穆的守在殿外,每五六步便有一人站岗,将清风殿围的水泄不通。
她懒懒拥在床上,扯下床四周的帷幕,用被子紧紧盖着自己,这使得她像一个被困在重重匣子中的珍宝,要想打开,必须先穿过那几重屏障,这种想法给了她安全感。于是她终于精疲力竭的开始昏睡,脑袋沉重,双肩也隐隐发痛,这都帮助了她的安眠。她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一直在做梦,梦里光怪陆离的情形使得她更加疲惫,好不容易醒来,窗外已是风雨晦暝,夜风凄凉悲号,铮铮有金石之声。
她默然呆滞许久,方才隐约记起前事,也发觉了这屋子里面不止她一个人。几榻上的烛台被燃亮了,有一个人的影子影影绰绰在她的旁边。
“你是谁?”她隔着床帏问。
“奴婢子夕,奉殿下之命来服侍娘子。”她的声音很稳重,并没有初见主子时的焦虑和讨好。
她嘴角牵起一抹冷笑——着哪是来服侍她的?这分明是慕容恪派来监视她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到了这个地步,她其实也没有什么监视的价值。
“几时了?”
“亥时刚过。”子夕犹豫片刻,又问:“娘子起来吃饭吧。”
沉容没有再出声,只是茫然的睁着眼,直到倦意再次涌来,陷入沉睡。
子夕见她不言语也就没有再问,靠在她床榻边和衣过了一夜。按照慕容恪的意思,只要沉容不至于死掉,她就不用去汇报任何的消息,但是如果沉容自戕她没有拦住,那她就得跟着陪葬。所以她刚来时便将地上的残渣碎片收拾干净,并且把簪子、步摇等尖利之物一并交送到了朝露殿。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她眼前这位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沉娘子不会想办法寻死,因而她必须寸步不离的守着。
第二天清晨,天方才蒙蒙亮,子夕便猛地惊醒,微微掀开床帏看了一眼,见沉容依旧阖目沉睡,这才放了心。又支着脑袋打了会儿盹,洗漱完毕回来,沉容依旧在迷迷糊糊的睡着,这使她有些奇怪,忍不住唤了几声“沉娘子”。
并没有应答。
子夕脑中“轰”的一声,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的确是有的。子夕略微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意识到,沉容的身子异常的烫。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反正下午太医还要过来,到时候让太医开副方子就好。子夕这样想着,默默去外面打了盆水,沾湿细布覆在她的额头上。
下午太医如约而至为沉容医治她的不育之症,却没想到她正在发热,根本昏迷不醒,只得先开了副方子医治她的热症。子夕把药煎好端来,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给沉容喝,然而她似乎有意识抗拒一样,药根本喂不进去,全都从她的嘴角流出,子夕忙用手帕擦净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太子殿下所说的“快死了”,只是发热而已的话,应该没那么严重,即便她喝不下去药,过几天应该也会自己好的。更何况还有太医在。
一连三天,沉容的身子时烫时冷,偶尔清醒又会继续昏睡,药亦喝不进去,更不要说饭菜了,因而原本就纤瘦的身子立马瘦的仿佛只剩了一副骨架子,面色苍白,憔悴羸弱。
第三天太医再来时,对她的情况甚是惊讶,问子夕:“娘子还是什么都不肯吃?”
“是。”
“药也没喝过?”
“……是。”
太医一甩袖,叹息道:“罪孽啊罪孽,她自己无意求生,我们又能帮得了她多少?若继续如此,只怕是……不成了。”
“什么!”子夕大惊,慌忙问:“真的么?您千万别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那太医摇头嗟叹:“我还是赶紧致仕回乡,免得到时候出了情况连累我。”
“等一下,”子夕忙拉住他,正色道:“我去叫殿下来,娘子的情况你和殿下说清楚。”言罢便往朝露殿跑去。
慕容恪这几日脾气异常的暴躁,做什么事都没有心思,这会儿正在房中看书,看着看着便分了神,默默看着窗外迁徙的飞鸟。
“殿下!”子夕慌忙进殿就拜,不等他问便开口道:“娘子她……她……”
慕容恪心一跳,怒视子夕道:“怎么了!”
子夕忙磕了两下头,将沉容身子发热、吃不下药亦吃不下饭,还有太医的话简略说了一遍,慕容恪听了立马大步流星往清风殿去,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径直坐到床边,看着沉容消瘦孱弱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轻轻拂去遮挡她面颊的青丝,此刻的她很冷,皮肤苍白清凉,对他的触碰没有一丁点的意识。
“她怎么样?”
太医见问到自己,连忙上前跪下,哆哆嗦嗦道:“臣每日来为娘子诊断,开药方,然而娘子根本不会将药咽下去,病情一拖再拖,再加上娘子心情郁结,无意求生,所以……”
“所以什么!”他突然怒道。
“所以……”那太医慌了神,道:“臣一定想办法为娘子诊治,只需要娘子喝药……”
“药在哪?”
子夕忙将药碗送到慕容恪手中,慕容恪小抿一口,随即俯身吻上沉容苍白的唇,想要以此方式将药喂给她,然而,还是失败了,她依旧顽强的拒绝着一切可以维持她性命的东西。
他默默然凝视她,用袖子拭去从她口中溢出来的药,然后俯身吻了吻她的耳朵,苦笑道:“这也是他们要你做的?要你牺牲自己,来让我痛苦?”
无人应声。
他起身走到太医面前,冷冷道:“除了喝药,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太医汗如雨下,寻思半日道:“臣可以针灸,但是那样的话,只怕有损娘子名节。”
慕容恪沉默片刻,道:“孤允许你针灸,但此事若是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你们知道后果。”
两人忙磕头保证自己永不会泄露出去,于是紧闭门窗大门,慕容恪亲自褪去沉容上身衣衫,她的背上几乎只剩下了骨头,苍白的皮肤使慕容恪不忍再看,便将目光专注于太医的银针之上。
太医全神贯注的在沉容背部的几个穴位上施针,少顷,沉容的身子动了动,恍恍惚惚的睁开眼,只觉背上被刺的生疼,正想动却被慕容恪按住,他说:“等一下。”
声音虽然是刻意压制过的冷淡,但不得不说,很温柔。
沉容犹豫了一刹,最终决定听话乖乖躺着。
太医此时也长吁一口气,有劫后余生之喜,收了针向太子告辞离开,子夕见状也不禁犹豫自己该不该走。
慕容恪给了她答案:“你去端碗薄粥。”
子夕领命而去。于是房中只剩下他和她,一时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