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选择了敌人人数最少的一个方向突围而去，敌人没了箭矢，提剑赶上来想要阻拦少年的去路，然而少年的鞭法使的极好，手腕绕转间，便有四五个黑衣人倒地。然而敌众我寡，敌人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的涌来，大有要将他们包围之势。

　　女孩趴在他背上，惊慌的四处张望，指着远处的城墙道：“去向大周请兵吧。”

　　“哪里来得及，”少年仓促笑笑，“便是来得及，我们大金的内务，也犯不着让周国插手。”说话间，他又引鞭绕住一名黑衣人的脚腕，使劲将他撂倒，甩在旁边一群黑衣人身上，哗啦啦顺势就倒了一片。

　　“你拿着这个。”少年微微喘口气，卸下左手食指上的戒环递给她，“这里面藏有三十枚银针，你只要对准敌人，按一下这个凸起处，就会有银针飞出来。”

　　女孩接过，瞪大眼睛打量了这个戒环半晌，面露难色：“我……我怕做不好……”

　　少年一边奔跑一边应付新一轮跟上来的黑衣人，声音却还出人意料的温和：“很简单的，只要注意针孔的方向就好，浪费几根也没关系，你拿着它，我放心。”

　　女孩大受鼓舞，顿重的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他看不见，便应了一声“好”，尝试着给自己戴上这只戒环，然而她的手太小，为了避免滑落，只好就这样拿捏在右手手心中，紧张的盯着左右。

　　少年将所有的黑衣人都隔绝在自己五米之外，无人能突破，突然正前方有三名敌人狂奔而来，少年执鞭一旋，向那三人直扫过去，有两人被绊倒，剩下一个轻巧躲过，仗剑便向少年劈来，直指少年的心口。那人的脸被面巾蒙住，只露一双眼，黑黢黢的，漠然没有一丝情绪，只专注盯着手中的剑。

　　少年愕然一瞬，急忙用鞭去挡，然而长鞭并不利于近战，锋芒尽敛，应付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吃力。背后又有敌人靠近前来，一时腹背受敌，突围无望。

　　突然，少年膝盖一曲，半跪下来，腿部有一道剑伤，汩汩向外冒血，不多时便染红了大片衣料。

　　女孩跌落在地，一脸惊惶的爬到少年跟前，脸上有大片泪珠坠落，啪嗒啪嗒的砸进灰黄的泥土里，呜咽道：“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了？”

　　少年没有闲暇回答她，只是咬紧牙关，用猩红的双眼盯着四周渐渐围聚起来的敌人——还剩下十个左右，几乎都有负伤，他扣紧长鞭，因为过分的用力而使指节泛出青白色，凌厉骇人。

　　“你怕死吗？”

　　“怕，”女孩泪水涟涟的点头，“怕极了。”

　　少年唇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略瞥女孩一眼，勉强在她的搀扶之下站起身，对四周的黑衣人道：“放了她，我便不再抵抗。”

　　黑衣人面面相觑，忽有一人上前半步，冷笑道：“你已走投无路，横竖都是死，抵抗如何？不抵抗，又如何？”

　　女孩面如土色，一张脸好似失了颜色的花瓣，她轻轻扯了扯少年的衣袖，坚定摇头道：“我不要你救我，我们谁都不可以死。”

　　少年的心微微一颤，表情却无丝毫懈怠，冷冷看着指着他的冰冷长剑，忽然提起长鞭，再一次向敌人挥去！

　　长鞭如灵蛇一般灵活，快如闪电，只一瞬，便击落了好几个黑衣人手中的长剑，黑衣人见状，知少年是不会束手就擒的，领头的一个打个手势，便纷纷向少年扑来。

　　手上、脚上、后背、前胸……或深或浅的剑伤在少年身上蔓延，华贵的锦袍早已被划得残破不堪，一团团血红的花朵在茱萸的纹饰上绽开，凄艳迷人。少年杀红了眼，左手提刀，右手执鞭，带着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与这群黑衣人缠斗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腿脚亦在打颤，却打定了主意要反抗到底。地上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数一数，已有九个。

　　只要解决最后一个，他们就可获得暂时的安稳。

　　他转过身，眼前的情景让他暂时失语，困兽般猩红的眼睛也渐渐清明起来，右手不自觉的向前伸去，却最终颓然放下。

　　女孩被架在黑衣人的剑下。

　　“放了她！”少年用嘶哑的声音低吼。

　　“放了她可以，但要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少年面露嘲讽，双目如寒箭般射向对方，死死僵持许久，又突然目光下移，看向女孩，目光也由此变得温柔。

　　“对不住你，本不关你的事，却把你牵扯进来。”

　　泪水簌簌的从女孩的目中落下，淌过她柔软的面颊，又添一道新的泪痕。

　　“若真要一命换一命，我也认了。”少年勾了勾唇角。

　　女孩不敢乱动，因为剑与她的脖子隔了不过数寸，稍有偏离便会割伤她柔软的肌肤，便只能放声大哭道：“不要管我了，大哥哥，你走吧！”

　　此时此刻，即使她哭着喊着要他救她，他都丝毫不会觉得难过，然而一个如此幼小的女孩，竟然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全心全意的为他考虑，他实在是觉得——

　　很温暖。

　　他活了十五年，没有谁可以为了他罔顾自己的性命——包括他的生母，金宗的皇后，她有三个儿子，就算他死了，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他们可以接替他的位置，继续为母后争得荣耀。

　　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过与他萍水相逢，去能豁出性命去护他。

　　这大概就是天意，是缘分。

　　“昙儿，好好保管我送与你的东西，莫要把我忘了。”

　　女孩突然身子一僵，双眸睁大看向少年，哭声也止住，少年见她领会，便含笑对她点了点头。

　　是了！她怎么忘了！他送了她戒环防身！

　　小手悄悄探入袖内，屏住呼吸将戒环掏出，生怕被黑衣人发觉。

　　幸而此时的黑衣人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全神贯注盯着少年，不耐烦道：“说完了没有？！快点，我可没有这个耐心。”

　　话音刚落，便有一根银针刺入他的掌心。

　　黑衣人痛的丢开剑，少年看准机会，一鞭劈在黑衣人的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这一鞭少年用了全力，鞭子陷入皮肉里，几乎要触到森森白骨。

　　女孩乘机逃脱，飞奔至少年身边，犹惊魂未定。

　　少年一刀结果了那人的姓名，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伸手扯开的那人的面罩，看清那人面容后，怔了一怔，随即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天，惊起傍晚归林的鸟雀，扑棱棱鸣啾啾的一阵响动，终于再次回归平静。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血色残阳铺地，融着鲜血一起，构成一幅诡异画卷。

　　四野空旷，并不是养伤的好地方，然而少年的伤太重，走不几步便瘫倒在草地上，就此昏睡过去。

　　女孩撕开黑衣人的衣服，为少年包扎伤口。少年一直昏睡不醒，到了半夜，忽然发起热来，身子烫的和火炉似的，女孩便照着母亲教她的办法，用布条沾了水，敷在少年的额头上，自己一夜未眠照看他，终于在天明时体力不支倒在了少年身边，小手还牢牢握着他的手。待日上三竿，太阳明晃晃的普照大地时，方才朦朦胧胧醒来。

　　少年双眼微微隙开，正似笑非笑盯着她看。

　　“你醒了！”女孩顿时清醒，惊喜的看着他。

　　少年轻轻点头，有些倦怠的一合双眼道：“辛苦你了。”

　　女孩腼腆的笑了笑，说：“不辛苦，昨天晚上你发烧了，烫的和火球一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好，让我摸一摸。”说着，她便揭下他额头上覆着的布条，搭上手试了试温度，虽然不是正常热度，但好歹不似昨晚那样吓人了。

　　“好多了。”女孩吁口气，咧嘴笑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吧。”

　　少年忽然蹙眉：“去哪买？”

　　“当然是去天水城里买啊，”女孩觉得她问的莫名其妙，“虽然我没有钱，但是我可以把头上的银簪子当了，换成银子给你买吃的。不过最好呢你能站起来和我一起进城……因为这样的话我可以带着你去看大夫……我和你说天水城里的大夫都可神了，你的伤很块就可以好起来的……”

　　她滔滔不绝的叙说着，他却没有心思听，只是握住了她的手，问：“可不可以不回去？”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他，忽然明白过来，他时不舍得她呢！于是笑嘻嘻的继续道：“大哥哥，你可以和我一起进天水城呀，等你把伤养好了再出来。”

　　少年神情恻然，勾了勾唇角一笑，从胸口处拈出一根长条状的东西，轻轻一拉，便有火焰窜上了天，划过一道彩虹似的痕迹。

　　双手一展，少年闭目躺在草地上，汹涌的困意朝他袭来，口中却还喃喃道：“不要走，好不好……”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最后你还是走了。”

　　完颜真漠眼底有微茫的星光闪闪烁烁，挑了挑唇角，却是一丝自嘲的笑意。

　　醒来以后，他已经被自己的人接到驿馆里，不见女孩，只有自己最信任的手下英列守在身边。

　　“她人呢！”他本能的以为是英列将女孩带走，怒不可遏。

　　“她？”英列一脸困惑。

　　“就是那个小女孩！”

　　“属下并未看见什么小女孩。”

　　什么？！英列的一句话，顿时带走了他脸上所有的血色，他木然的张大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闭目问：“我躺下的地方，可曾留下了什么东西？”

　　英列顿时明了，赶忙将那枚戒环呈给他：“只有这个。”

　　“你为何没有带走？”完颜真漠突然扣紧沉容，有些恨恨的看向她。

　　“那本就是你的东西，对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倏忽一声冷笑，他捏捏她的脸，“你可知道，我有多希望你可以不要走，哪怕只是多待几日都好。”

　　当时的心境对于沉容而言早已不分明，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周国有我的家人，我怎能不回去？你口中说只要我多待几日，但你真能做到吗？就像现在，你还不是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困在这里？你一旦拥有了，就不会想着放手。当初我并不懂得这些，只是因为想念我娘才回了大周，但是现在想想，我当初的决定，真是明智至极。”

　　“是么？”完颜真漠盯着她，只是冷笑，双手怜惜的划过她的脸，再落入她的衣衫间，肆无忌惮的游走起来，轻轻在她耳边呵气道：“你说的对，如果你留下来了，我不会再放你走，尤其是——因为我的这个失误，让你嫁给了慕容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