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瑟不是死在神军的手上,而是跳了一支战舞后力竭而死。我找到她尸首的时候,因为体内没有了魔力支撑她继续保持人形,所以只能看到半人高的一只青鸟,静静地趴在地上,仿佛睡着了。
我从未与她见过面,但因着洛寂的记忆,总感觉与她早已相识。于安寂那方而言,她也算得上忠心耿耿,肝脑涂地,很少会有神会对忠义之士生出微词,我自然也是一样。伸手覆在秋瑟冰凉的背羽上,我输进去几道灵力。游暖轻轻“咦”了一声,秋瑟已恢复为刚刚战死的模样。
那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姑娘,比安寂的记忆里还要年轻,闭着眼睛,眉宇间的戾气早已消散,全身没有一丝外伤,但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溅满了鲜血。想来那场战舞,定是疼得痛彻心扉。
由此,让秋瑟恢复人身,穿着战甲战死在战场上,终归要体面些。
“到底是位将领,要不要将尸体送回去?”
游暖摇了摇头,“不必了,魔界可没有尸骨还乡的说法,哪里战死就埋在哪里,如果实在是需要,到这里来迁就可以了。”
我眼神黯了黯,墨七接过话来,“不对呀,游暖,照你的说法,魔军有战舞加持,你们怎么会赢得那么快呢?”
游暖露出一个极为奇怪的表情,似乎羞于开口,但又十分愤慨。叹了几口气才道,“如果,如果所有魔军都和我们对战的话,那我们很大程度上,是赢不了的。”
这话中有话,顾九和我异口同声,“此话怎讲?”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追问道,“难道说,难道说仪凮族发现了破解法阵的方法?”
“算是吧。我也是听属下说的。”游暖抿了抿唇,接下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刺进了我们每一个神的心里。
法阵是由阴灵和攻击法术组成,通过气息辨别,一旦有魔族进入,立刻发动攻击。同时为了尽量护住焌倪兽一族的魔军,洛书减少了与水火相关的法术,更改了阴灵的类型,力求围困而不正面相斗。但无论再如何改进,总归不能做到全然避开
谁都没有想到,仪凮族竟会精通阴灵鬼道之术。
龙族不知道仪凮族原本有什么安排,但当他们踏进法阵,触动阴灵的那一霎那,神将们第一次看到被困的魔军的眼中齐刷刷放出了光彩。
仪凮族来的士兵并不多,但默契却是无可比拟,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仪凮族的魔军全部抬手结印。张牙舞爪的阴灵连他们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齐刷刷调转了方向,直扑向焌倪兽族的军队。
其中有一个穿着白衣,束着白甲的仪凮族将领,想来应该就是仪凮族的新秀——羽明。期间有一次停下了法力的输送,认真地辨认了一下迎面扑来的阴灵。慢慢的,他的目光变得炫亮,甚至扬起了一个明朗的微笑。
他重新结了一种手印,阴灵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独属于阴灵的嘶哑尖叫。无数阴灵原地爆开,一位副将察觉不对,开了眼,才看见它们化为了团团黑雾钻进了焌倪兽族的身体。
仪凮族站在原地没有动,但焌倪兽族动了,他们疯了一般撞向法阵的结界,对着不断扑上来的法术视若无睹,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结界,至死方休。
但秋瑟毕竟是个意外,因为她并不是焌倪兽族。幸运的是,她躲过了一劫,但不幸的是,只有她一魔,躲过了这一劫。或许她当时隐隐也猜出了哪里不对,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送死,绝对不是秋瑟作风,但她也无法击破结界。只有这一支战舞,或许能帮到自己的战友。
武夫口拙,无法形容秋瑟的舞姿,只能说:“威风凛凛,美不胜收。”
很好,如她所愿,结界,破。
羽明立刻策马跑出法阵,但出了法阵的第一件事便是仰天长啸。吐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射向天空。
也就是那个时候,游暖赶到。羽明冲他微微一笑,他的身后,无数士兵前仆后继,甚至有不少魔军化出了原型,舍了武器,上前撕咬进攻。但这样疯狂的打法,根本不像突围,反而像是拼命。
游暖还没想清楚为什么,就被焌倪兽族的士兵缠住,脱不开身。手起枪落不知杀了多久,他们突然又像齐齐被卸了力一般,瘫倒在地,任由宰割。
方到此时,游暖才得了机会再抬起头,却早已不见了仪凮族的身影。
之后,就是我们的到来了。
那一霎那,我居然有些庆幸秋瑟死在了舞尽的那一瞬间,如果让她知道,结界破后发生的那些事情,连带着引发前线的一系列后果。只怕会硬生生的死不瞑目。
仪凮族..........何至于有如此狠毒的心肠啊?
听完了这边的战报,所有的将士却没有一丝占了上风的喜悦。大家一言不发,回到营地后,都默默地守在洛书的军帐外。重明和医君在帐篷里不知治疗得如何。
我数着约摸过了两个时辰,重明才出来宣布了一次,说是性命无碍,但什么时候能醒就很难说了。他在里面留着也没用了,现在只能看洛书自己的造化。
大家顿时一片愁云惨淡,重明却是没怎么担心,大大方方回了帐篷,瘫在了床上,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腿,正色道,“我有话跟你说。”
“我知道,你想知道山谷里发生了什么嘛!”重明动了动腿,闭着眼睛把脸转向一边,“洛书策马在后,一直在提醒安寂不能相信仪凮族。可惜安寂没了记忆,魔族又一向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使安寂有所顾忌,仍然按照原计划进行。直到追逐到到山谷深处,黑炎封谷,后有巨石箭雨,我们根本无路可退。安寂才知道仪凮族的意图,”
“尽管仪凮族的黑炎库存不多,但也够烧很久的了。安寂和洛书只怕是撑不到那个时间,洛书当时打定了主意你来不了,而后仪凮族引兵作战那就更麻烦了,只能把安寂做了他一万五千年弟弟的事情说出来,还说了自己之后的计划。但安寂根本不信,而且他的自尊,也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洛书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那个时候把你带上就好了。”重明翻了个身,“哎,这样洛书就不用挡在安寂的面前,端着他的刀,说上一句“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小寂”了。可惜我身为上神,居然没拦住。”
哎?这句话.........是了,当年他们下凡,洛书加在安寂灵魂上的契约,如果洛书撒了谎,那安寂就必须上前一步。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小寂,倒过来全文不缩写。那不就是........洛书喜欢过,或许,现在依旧在喜欢安寂吗?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起沧海桑田。
心中悸动的那一刹那,却又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幽冥插进对方心口,鲜血蔓延,在触到手指的瞬间,滴落在地。
洛书实在是心狠得可以,就没想过万一安寂留下什么心里阴影那可咋办。
安寂的呼吸是过了片刻才乱的,但不知为何,他眼中无论如何没有一滴眼泪,只是握住洛书的手,不敢握紧,只是虚虚握着,但仍在用力,用力到指尖发白。他战斗了这么久,身上的情况本也不怎么好,却还是把自己体内的魔力慢慢往洛书身体里输送。
洛书一开始神识还算清醒,只是看着安寂重复着一个字,“走。”
他希望安寂现在就离开,不必费劲心力保他性命。这可能是心思缜密的龙族太子,第一次舍己为人。
安寂没有动,因为重明把他按住了。他在那个时候看到了重明鸟,而且此处虽说危机重重,对于恢复记忆这件事而言,却不能算不好,再者,重明还是希望洛书能活下来。
重明没有向洛书解释,但洛书似乎是从他眼中读到了某种讯息,突然笑了一下,动了动嘴唇,重明听不见他的声音,看唇语,说的好像说的是“对不起。”
是关于他杀了卿依这件事,还是没有认出安寂这件事?我不能确定。
之后的事情,我也就知道了。我听得长吁短叹,恨不能咬着小手帕亲临现场。但哀伤了一阵突然又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到重明腿上。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重明微微睁开眼,“我真的累得不行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不行吗?”
我抿着嘴,言简意赅道:“秋瑟死了。”
重明夸张地“哦’了一声,示意听到了。安静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砰”地一声从床上蹦起来,“你说谁?谁死了?”
“秋瑟。”我一字一顿。“就是青鸟族的那个秋瑟。她,为仪凮族所害,战舞力竭,身陨。”
重明瞪大了双眼,“仪凮族,天啊。难以置信,不过,还算是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