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它是我亲手挑选，卿依姐姐觉得它能活到现在？”洛书认真而无辜地回答道，“狗蛋当时老叫唤着往外冲，也不认我。只能出此下策。若姐姐真生气了，还请姐姐莫怪。”

　　“至于小寂，他可是我的弟弟，我又怎么会害他？”洛书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重新柔和了起来，“姐姐你知道吗？我把他带到人界去了，那个孩子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又活泼又纯真。”

　　就像你当时想要的孩子一样。

　　“我很喜欢他。”

　　“你既然去了人界，为何又..........”

　　“因为龙族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卿依上神在逃逸途中，为神界殿下殆冀发现，殆冀为将卿依上神捉拿归案，强行爆体欲同归于尽，终于拖延了足够的时间，等到神龙军赶来将卿依上神拿住。”

　　“姐姐，你看我这身衣服，是丧服，你可知道，我是为谁穿的吗？”洛书悠悠叹出口气，“是为你，父君仍依上神之礼安葬于你。姐姐，你回不去了，放弃吧。”

　　“殆冀.........”卿依震惊地看着洛书，颤抖的嘴唇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吐出的字也是她听不懂的，“他，死了？”

　　“是啊，卿依姐姐这么惊讶做什么。你当时，不也想将殆冀迷晕在医馆，嫁祸于他吗？我还认为，姐姐不太在乎他的死活呢。”

　　她是想要嫁祸，因为殆冀这个神界殿下的性子着实不讨喜，可是碍于他的身份，就算被嫁祸，也不会怎么样。真真切切是从未想过要殆冀因她去死的。

　　洛书早就对自己的到来起疑了，最开始的征兆就是那天在街上的碰面。可惜那时的自己志在必得，居然没有想到洛书的耳目有如此之多。

　　卿依心口发堵，摇着头叹息道：“而把殆冀换成洛寂的神，还不是你。还说什么喜欢小寂的鬼话。”她直直地盯着洛书，一字一顿，“虚伪至极。”

　　“身在其位，便司其职。小华如此，小寂亦如此。我需要的，是一个弟弟，而那个弟弟具体是谁，并不重要。”洛书对卿依的嘲讽充耳不闻，他逐渐收敛起脸上其他的表情，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个温和至极的微笑。

　　“姐姐，小寂喜欢你，我可不忍心打扰他在人界的好兴致，所以瞒着他回的神界，龙族一天可抵人界一月，我不能久留。还请姐姐见谅。”

　　洛书行了行礼，“姐姐想要什么，与守卫说一声即可。只是为防意外，姐姐终生，都不能重见天日了。我若得空，定常常来看姐姐的。”

　　卿依知道，这是洛书仅存的仁慈。只是，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阿郎，她实在没有慢慢耗下去的耐心。

　　“小书。”像是惊飞了空中的灰尘般，卿依突然唤出两个字，洛书毫不意外地低下头，“姐姐请说。”

　　“我被捉住的时候，追月被收走了。我..........我想再看一看追月，可以吗？”卿依收回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身体两边，洛书不疑有他，回了句“当然可以。”转身便向守卫吩咐。

　　守卫领命出去，不多时便赶了回来，手上多了一把流光溢彩的仙剑。洛书也用双手接了，恭恭敬敬地递过来，“姐姐，你的剑。”

　　卿依并不碰剑鞘，只是握着剑柄，依着洛书的手，刷的一声拔出剑身。青霜反射着火光，折成一片寒凉，食指微屈，在明如月光的剑面上轻轻一扣，顿时弹出清越龙吟。卿依的眼眶瞬间红了，忍着不住的颤抖夸道：“好剑。”

　　是比追月更好的仙剑。

　　她擦了擦眼睛，也恢复了原先的语气，带着些长辈的严厉与无奈，“安魂灯的藏处，我已经告诉他们了。可有找到？”

　　“回姐姐的话，已经找到了。”洛书缓缓退到一边，不知是否是故意的，恰好隐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样就好，这样一来。自己到底也不欠他什么了。卿依兀自沉默了一会，又道；“与小寂认识了这么久，还未送过他什么东西，你便将这把剑送给他吧，也算是留与他防身。”

　　她这一秒还是温声细语，笑意盈盈，下一秒忽然倒转剑身，锋刃架在颈脖间。

　　洛书连一个好字都来不及回答。一道刺目的寒光便划过他那双仿佛九尺幽潭的眼睛。卿依松开手,鲜血汇成小溪，弄脏了她一身做工考究的紫玉罗衫。

　　长剑没有落到地上，但洛书耳边却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慢慢走到卿依床边，嘴角的微笑慢慢回落。随即又牵强地提起来，轻轻地唤着：“姐姐？”

　　无风，无月，无人应答。卿依死了。

　　这是洛书意料中的结局，或者说，他意料了全部的结局，并适时地推波助澜一把，所以卿依刚才求死，他就奉上了效果更好的弑神剑。

　　不过卿依毕竟是上神，魂魄未散，如果洛书要救，还是有大把的办法。然而，洛书只是把手虚虚按在了卿依的额头上，确认对方的魂魄是否消散。

　　冷眼旁观，不说思量。洛书如他自己所说，完美的做到了。

　　在洛书的过去里，那个走投无路，痛哭绝望的神，和现在的他差别太大了，让神很难去想洛书到底经过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太子殿下，而此时此刻，洛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懵懂痛苦的年少影子。

　　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痛苦。一开始还能拼命压制着，但眼眶中的红丝却是越聚越多。呼吸得越来越快，变成了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跪在床边，将脸埋进满是血腥气的被子里。

　　是啊，到底不是那个一痛苦就能喊出来的少年了，连那个能抱着他，安慰他的姑娘，都在他的面前魂飞魄散了。

　　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有了。是他亲手和过去一刀两断，是他愿意和过去恩断义绝。

　　狗蛋嗅到血腥气，惊得停顿了两秒，居然不顾洛书在场，扑上去就往卿依怀里拱，跳起来挣扎着去舔卿依的脸。他没了舌头，叫不出来，可此时不知怎么的，竟从喉咙里爆发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洛书知道，那是血卡在喉咙里滚动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却并不抬起脸，伸手摸到狗蛋厚实的皮毛，顺着一路摸到狗蛋的头上。狗蛋一向好动活泼，但他从前所有的活泼好动加起来，也没有今天的这样的夸张，这样的激烈。

　　洛书抓了几次都被甩开，最后一次终于抓住了。他的心突然像坠入了万丈深渊，又像被埋入了无底深海。五指竟无法瞬间收紧，抖了好几下才找回知觉，灵力流转，掌下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一切都停止了。

　　洛寂从一片晨光中醒来的时候，洛书还没有回来。秋瑟正在桌子边摆膳，见洛寂揉着眼睛坐起来，立刻迎上来道：“少爷先洗漱一下，太........大少爷马上就回来。”

　　洛寂揉了揉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在人界，立刻就清醒了。跳下床就开始找衣衫。

　　其实洛寂对事情的最后还是不太清楚，因为他睡着了。只是后来听秋瑟说，那天虽说凶险万分，但事情好歹水落石出了，只等卿依落网。而且洛书的伤确实不重，没几天就出来宣布，“伤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下凡玩了。”

　　整个东宫都愣了一愣，然后，满堂欢呼。

　　洛寂自然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毕竟洛书甚是善解神意，每次都是带年轻仙君跑出去，满足够他们的好奇心，剩下的宫婢侍卫统统放假，比过节还舒服惬意。

　　这次的流程也是差不多，只是这位殿下格外闹天闹地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么久了，旁的不说，秋瑟墨七这几个侍卫，哄孩子的技术是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只是洛书不放心，又添了两个宫婢照顾洛寂。

　　一行七神腾下云雾，众仙君都把衣服化作普通人的模样。洛书特意嘱咐众仙道：“这几日出门在外，不可像宫中一样称呼。唤我做大少爷，唤小寂做二少爷就可以了。”

　　大家纷纷答是，只是突然改口还是有些太习惯。洛寂对称呼什么的不太讲究，只记得不要暴露了身份就好，入戏反而是最快的。

　　即使准备做得全套，一众身姿出挑的男女走在大街上，简直不要太惹眼。洛寂又是一路上大呼小叫，瞧着什么都新奇，再加上他服饰华贵，实在是像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更是惹得人频频侧目，无奈一笑了。

　　此时人界和龙族一样正值冬季，街道上逐渐有人把灯扎起来卖。花样繁多，五彩缤纷。有细致瞄着山水的四角宫灯，也有活灵活现的动物花灯。洛寂看着每一盏都新奇，每一盏都想买，洛书瞧着心情好，更是不拘束，看上哪盏都买，于是不过两个时辰，人人手上都不下两站花灯。更是引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