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装言情 御繁华(平装版)

011

御繁华(平装版) 无处可逃 5372 2021-04-24 12:23

  按着约定,她将令牌给了未晞,命她骑着快马一路往西,而自己则千辛万苦地从断裂的独秀峰爬出,先向南行,再折向西。

  想来,江载初也是会这样以为的吧。

  她揉揉眼睛,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烙饼,掰了一半下来,放在口中慢慢地咬。烙饼许是放得太久了,口感着实又干又涩,她又趴到河边,掬起一把水,喝了几口。

  静静的河水倒映出一片狼藉的自己,不眠不休地走了这几天,双腿着实又酸又痛,可维桑挣扎着坐起来,告诉自己不能停下。

  她不确定江载初得知自己逃跑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也许……她只是多虑了,毕竟现在的自己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除非,除非……他放不下的,是要自己死。

  远方忽然起了一声夜枭的叫声,凄厉得似乎撕裂了这寂静的夜。

  维桑霍然坐起,心底却是一沉。

  这一声信号,同伴在山下告诉她,江载初……已经开始着手搜捕。她必须尽快赶到山下,换上准备好的马匹,快马加鞭地逃离此地。

  维桑不敢再停留,咬牙站起来,抬头望了望天上几颗黯沉的星,勉强辨了方向。

  这条路不好走,又因为出来得匆忙,只备下些吃的,脚上布鞋早已走烂,维桑只能简单拿撕下的布缠一缠,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前走。

  这条山路罕有人烟,小径早已不能称其为径,荆棘碎石遍地,时不时刺进脚底,她却像毫无知觉似的——这种被人追赶的恐惧,催促得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前走。

  再翻过两个山头,应该就出了长风城群山,到达琅溪县境内。

  维桑抹了抹额上成串滴落的汗珠,已经不忍去看鲜血斑斑的脚,正估摸着时辰,忽然见这深山之中,忽然一群老鸦扑扇着翅膀,哗啦啦地飞起来。

  维桑连忙将身子隐藏在大树后,凝神屏息,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似乎是有人被追赶着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她不敢贸然现身,一颗心却扑腾扑腾,跳得越发快。

  “郡主,快走!”女子声音尖锐,刺破了这大片树林的深邃宁谧,直刺维桑耳中。

  “郡主,别出来!”女子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很快,维桑听到了兵器格架声,没过两招,就有人闷哼了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维桑后脊紧紧贴在树上,刹那间冷汗淋漓。全身每一寸肌肤和神经都绷紧了。

  男人声音低沉:“你们用什么彼此联系?”

  之前那女子狠狠呸了一声,没有吐露一个字。

  轻轻嗤的一声,尖锐的物体刺透身体,或许还有鲜血淌出的声音。

  维桑下意识地伸出手,用力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韩维桑,山下一共三十七人,二十个女子,十七个男子。若是你不想他们死,就自己出来吧。”男人的声音漫不经心,甚至低低笑了一声,“你该知道的,我既找到了此处,你跑不了了。”

  维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所有的恐惧排出体外,又重重地吐了出来。

  指甲深深陷在掌心的肉里,她慢慢地走了出来:“我在这里。”

  江载初手中倒提着一柄银色长枪,因为逆着光,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也不知,如他这般平日清贵俊美的男子,脸上带了嗜血的表情又会如何。

  她只听到他朝自己走来,枪尖在地上拖出略刺耳的声音。

  这一次,是真的跑不了了。

  他平素的佩剑是先皇赏赐的名剑沥宽,剑术也是世数一数二,可她知道他其实少用剑。因为在战场上、在真正杀人时,他爱用长枪。

  这一次,他亲自出来找她,带的是长枪。

  隐约能感到劲风气流卷过,然后那点冷硬停滞在胸口的地方,维桑闭上眼睛,也做好了准备。良久,却并没有被刺穿的感觉。

  她疑惑着睁开眼睛,恰好看到族人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胸口处赫然是一个血色窟窿,一枪致命,快而狠——她至死都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神容恐惧。

  “杀了我吧,求你。”她转过头,对上那对墨玉般的眸子,轻柔地笑了笑,“快一点,狠一点。”

  江载初看着她,仿佛是看着已经垂死的猎物,英俊的脸上如蒙严霜:“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吗?”维桑觉得有些不耐烦,凄然一笑,“我要去救阿庄啊。”

  他唇角无声牵动起来,只是那丝笑像是虚无的,匿藏着无穷无尽的寒。

  “韩维桑,和当年一样,你还是辜负我。”他淡淡地开口,手中长枪往前送了半寸,稳稳抵着她的胸口,刺破第一层衣料。

  维桑一动不动,仿佛听不懂他的这句话。

  他左手一动,一团物事抛向眼前闭目待死的少女。

  维桑伸手接过了,展开的刹那,最后一丝血色褪去了,霎时苍白如纸。

  是杨林送来的密信,上边言明,自立为侯是“迫不得已”,但也不会伤害小洮侯的性命。

  他收到之时,她已经逃走。

  江载初看着她惶然间抬起的目光、情急之下被咬破的唇,冷冷笑了笑:“韩维桑,你还是不信我。可我江载初,何曾背信于你?!”

  或许,真的是天意如此吧。

  世事就是这样的,拧着力往那里走,可偏偏,那是条岔道。

  她竭尽全力,走到此处,就此,算了吧。

  维桑慢慢闭上了眼睛,用低得难以辨识的声音道:“是我始终不敢信你。”

  江载初看着面如死灰的少女,那柄枪还稳稳端在手中,却忽然察觉到一股柔软的压迫之力。竟是维桑自己狠狠向枪口撞去。

  轻柔的噗声。

  她的胸膛即将被穿透。

  那一个瞬间,无数个念头如同蔓草般疯狂在江载初心中生长起。

  那个最冷静自持的声音在告诉他,她这样死了,会很好。往后的深夜,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心悸,不会有胸腔中尚未散尽的郁愤,不会有从来不曾得到无力……

  从此,他只想要北定江山,还这个四分五裂的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这是他欠这个天下的,却也是替她还的。

  可所有的理智都抵不过下意识的反应,她可以死,但是绝不许她用自己选择的方式死!

  江载初猛然惊醒过来,将长枪用力往后一撤,上前一步接住她倒下的身子,用力擒住她的脸颊,咬牙切齿:“韩维桑,你允诺过我什么?!何时能够定自己的生死了?!”

  他毫不顾忌地扯开她胸口的衣衫,幸而枪尖只刺进半寸模样,只破了皮肉。他随手将一个瓷瓶扔在维桑身上:“擦上药。”

  瓷瓶从身上滚落到地上,维桑并不捡起来,只是掩好胸口,站在江载初面前:“你为何不杀我?江载初,我已准备好了。”

  他抿唇不言,阴翳满布,眸色黑沉。

  她的笑容苍白,却很甜美,仿佛还在循循善诱:“留着我还有什么用处?江载初,你……杀了我吧。”

  江载初转过了眼神,漠然道:“你手中的剑雪呢?”

  “你——”维桑下意识地看了那死去的族人,许是因为恐惧,声音微哑,“你怎会知道——”

  “你当真以为,这三年时间,我只当你死了?只当洮地孱弱无人吗?”江载初一手轻轻抚上她的脖颈,微凉的手指慢慢卡紧,“你要死,我拦不住你——可我会将剑雪中每一人,拉着去给你陪葬,这黄泉路,你也走得不那么寂寞。”

  话音未落,并不见他手中如何动作,可他手中的长枪却直直刺入那名已经死去的女子胸口,再一次狠狠贯穿——那具早就没了知觉的身体,在这样的巨力之下,一蓬鲜血汹涌而出,还带着温热,溅在维桑脸上。

  “住手——”

  维桑被他卡着脖子,动弹不得,眼泪混杂着鲜血,一滴滴滚落下来,落在江载初的手背,柔软而灼热,他就这么怔了怔,松开了手。

  维桑后退了两步,她知道自己不该在他面前示弱。

  可是,阿爹、大哥、阿嫂……你们看到了吗?我想软弱一回的时候,我想死的时候,却还是不行啊……

  仓皇之间,她无法像往常那样克制自己,抽噎着转过身,像是个孩子一般蹲下,用力抱住了自己双膝。

  这个徒劳而虚幻的怀抱,令她想起那时阿嫂抱着自己,自己又抱着阿庄……

  她无声地咬住唇,眼泪滚落下来,仿佛永远也流不尽似的。

  啊,若是流尽了泪,身上的血也一并流尽,或许便能见到你们了呢。

  维桑爬到那死去的族人身边,极缓极缓地伸出手,合上了她尚未闭上的眼睛,然后扶着那杆枪,用力地拔起来。

  她的身体又是抽动一下,姿势僵直,再也不会动了。

  维桑捧着那杆枪,复又膝行向前,跪在江载初脚边。

  他唇角噙着冷笑,看着她一举一动,淡淡道:“哭够了?”

  拔出那杆枪时,她已不再哭。维桑蓦然回望他,眼神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只是声音中透着那么一丝茫然:“你看,每次我想放弃的时候……你们,你们都逼着我往前走。”她闭了闭眼睛,轻笑,“我只能,这样往前走。”

  江载初的指节不自觉地握紧,眸中的黑色漩涡仿佛要将她吞噬其中:“你们?”

  是啊,你们……阿爹、大哥、阿嫂,还有你……她微微笑了笑:“你们。”

  许是这笑太刺眼,江载初转开了目光,只沉声道:“跟我下山。”

  足足走到入夜才下山。

  官道边,乌金驹正打着响鼻,不耐烦地转圈。

  蓦然间见到主人,骏马欢快地蹦近,蹭着江载初的身子不愿再离开。

  江载初将长枪缚在马上,翻身上马,又将手伸出。

  维桑站着未动,低声问:“我的族人呢?”

  “你还活着,他们死不了。”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她半仰着头,那只手平伸着,修长有力。她定定神,终于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一股大力将自己卷起来,下一瞬间,自己已经坐在了他的身前,乌金驹欢鸣一声,撒开四蹄,往前跃去。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虽是夏夜,却也觉得有些寒意。

  背后的胸膛虽然宽阔温热,维桑却绝不敢往后靠,微微挺直着背,颠簸之中,觉得这姿势异常难受。只是她不断地往前挪移时,并未注意到身后那人刻意在贴近,而身后有意拖长的笑声,似乎是贴着胸膛传来的。

  等到她反应过来,腰便已经被卡住,就在乌金驹飞奔之时,身子从前往后掉了个。维桑面对江载初坐着,双腿分开在他的腰侧。

  因为胸口被用力扯了一下,痛得维桑倒吸了口冷气,眼冒金星。她看着他蓦然间靠近的眉眼,忽然觉得不妥。

  江载初单手持着马缰,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裙下,用力一扯。

  “你做什么?”维桑只觉得腿下一凉,下意识反手去阻止。

  他的动作远比她快,刺啦一声从她裙子上撕下一长条布料,将她双手反绑在身后,顺势扶着她的腰背,不让她往后倒下:“不做什么,只是觉得,深夜行路,太过无趣了。”

  隔着布料,维桑能感受到双腿间抵触着的东西,坚硬而灼热。

  风声在耳边刮过,她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可他——要在这里,他是疯了吗?

  绝望和羞耻的情绪霎时压了上来,她呆呆看着他,下意识挣扎起来:“江载初,你敢!”

  “我不敢吗?”他一只手扶在她的背腰处,不知在哪个穴位上轻轻一拍,她拼命踢蹬的身子蓦地酸软下来,柔顺地贴着他的胸口,难以挪动分毫。

  他微微昂着下颌,俊美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随即低下头,仿佛在刻意欣赏她此刻的无奈和屈辱,凤眸中浓浓涌动着一种极为赤裸的情绪。他居高临下、微带狰狞的表情撞入视线里,遥远,却又那么清晰。

  绝望霎时盖过了羞耻,她忽然想起那柄银枪……那时没有死,可真傻。

  维桑仰头看着这夜幕,从疼痛,到羞辱,到麻木,那一颗又一颗的星子,明亮璀璨,可真像是阿嫂在深色锦缎上绣上的银丝啊,那般华贵,那般柔美……

  泪水无声地从两颊滑落,她或许已经将半边星空数完了。

  许是行了五十里,又或是百里,等到他慢慢放缓马速时,终于匀出了一丝力去看怀里的少女。她的纤腰还在自己的手里,仿佛再多来一次便会折断。

  她的鬓发湿湿地贴在脸颊上,还睁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夜空,只是呼吸轻弱,密密如筛的睫毛正微微颤抖,就这样隐忍地承受下刚才的一切。

  江载初慢条斯理地俯下身,仿佛还是没有过瘾,要亲手拿着利刃,再活生生的剜出血淋淋的肉来,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郡主,当年明媒正娶、洞房花烛你不要,如今便只配这野外马上的苟合。”

  那些字句分明传进了维桑耳中,可一个个组合起来,她又有些不明白……眼前的年轻男人,还是那时的模样,秀挺的鼻,薄削的唇,以及清隽微微凹下的脸颊,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为何变得如此陌生?

  啊,她记起来,是她先变的,她先骗了他……

  若是时光可以回溯,世事可以倒卷,她宁愿,那时杏林春暖,她与他只是擦肩而过,不曾相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