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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平装版) 无处可逃 4593 2021-04-24 12:23

  跑过这练兵场,再往右拐,便是将军府。马蹄声清脆的在青石板上踏响,他闭上眼睛,仿佛还在幼年之时,在练兵场上折腾得满身是汗,只盼着回将军府换身衣裳。

  “吁——”

  乌金马停在将军府门口。

  将府上围得水泄不通的将士们让开一条路,江载初下马,叩响大门。

  苍老的声音从容镇静,如同往日:“何人?”

  “江载初。”他忽而挂起一丝笑,答得骄傲。

  大门打开,王诚信老将军一身血污,抱着自己的长刀坐在庭院中,拧眉看着来人。周围是他剩余不多的亲兵们。

  “将军,可以进来吗?”江载初静静站着,带了腥味的风拂在脸侧,却衬得这年轻人越发眉目如画。

  “进来。”老人伸手召唤。

  “将军,朝廷无德,你可愿来帮我?”上将军持剑驻地,以示尊礼,言谈间并不似刚刚生死相搏,仿佛故人交谈。

  “老夫说了,若是年轻上数十岁,说不定也跟着你一道反了。”老人摸了摸胡子,“只是今年都已经七十九了,若再变节,岂不是被人笑话?”

  “是。”江载初恭恭敬敬道,“学生不敢勉强老师。”

  “那便好,那便好!”老人仰头大笑,神容极为坦然,声音却渐渐转低,变得柔和,“师父知道,这些年……你心里很苦。”

  江载初定定凝视他良久,种种错综之色一闪而过,最终回复到平静无澜。

  “……这一战,你做得很好。”老人用嘉许的语气说道,“往后,也还要这样走下去。”

  “是,师父。”

  一老一少不再说什么,江载初转身离开,走至门外,那扇门重新重重关上。

  里边传来老人慷慨豪迈的声音:“孩子们,陪我战死此处,你们怕吗?”

  士兵们齐声怒吼:“追随将军!死守长风!”

  “神策军何在?”上将军背对将军府,轻喝。

  “在!”

  上将军负手望了望天,用不见起伏的声音道:“攻下将军府。反抗者,杀。”

  此刻独秀峰水渠旁,挖渠的军士们一个个坐在高地之上,只看着奔涌而去的洪流,累得脱了力。

  “清点人数,下山。”

  “将军,少了一十三人,皆是洪流来时来不及爬上被卷走的。”

  景云静默片刻,环顾四周,心头忽然觉得一丝不安,叫来亲卫:“韩公子呢?”

  “韩公子……也在这十三人中。”

  景云怔了怔,忽然大喝:“谁都不许走!把韩维桑找出来!”

  将军府最后一战已经结束。

  江载初踏入府中时,兵士们站在庭院中提了井水,正一桶桶地冲洗地上鲜血。

  他的神容看似无异,只在踏入书房之时,看着门槛前那块青石板,略略怔忪了片刻。

  “上将军,王老将军的尸体已经收拾稳妥。”

  “厚葬。”江载初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只觉得心口那极厚重的压迫感令人透不过气。

  “景云下来了吗?”

  “左将军还在山上……”侍卫眼神略有些闪烁。

  江载初蹙了蹙眉:“怎的还未下来?”

  “说是水渠挖成之时,有人被卷进去了,至今还在搜寻。”

  “何人被卷进去,左将军说了吗?”江载初心中已有了一个答案,只是模模糊糊的,又令人难以置信。

  “左将军没细说。他只让人传话说……他会把人找回来。”

  江载初霍地站起,大步走向门口,然后脚步即将跨出时,他却又将步子收了回来,立定在那里。不知不觉中,扶在剑鞘上的右手青筋迸出,他一字一句:“传令景云,找不到便算了。给我回来!”

  战后的事务相比起战时,要琐碎繁杂得多。

  往常战场的清扫会交给孟良,而军力整顿与占领地治安则会交给相对谨慎的连秀。上将军在将军府中,也是通宵未眠。

  上将军今日的处断较之往日,并不算果断,常常要反应片刻,才会回过神。然而愈是这样,手下的将领们便越发提心吊胆,总觉得一个说不对,那双微挑的凤眸中便寒光一现,仿佛是利刃插来。

  “左将军回来了。”侍卫推门来报。

  江载初手中的笔一顿,缓缓放下:“传。”

  景云进门时疲惫不堪,发丝纠缠,身上满是淤泥,哑着嗓子道:“将军,恭喜将军攻下长风城。”

  江载初上下打量他,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倒是景云看着他与往常无异的神情,说道:“我刚刚把人都带下来了。有几个被冲走的,也都找回来了。”

  江载初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笔尖上,淡淡道:“好,去休息吧。”

  与一众同僚打过招呼,被戏称为“泥工”的左将军景云便退出了书房,只是在出门转身之际,他重又看了上将军一眼,心中片刻唏嘘,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庭院里,景云顺手接过军士手中的木桶,里边满满一桶冰凉井水,手一倾,哗啦一声便当头灌了下去。身上淤泥被冲刷下去,他顿时轻松很多,却想起适才在山上那一幕,忍不住心惊胆战。

  韩维桑的确是来不及爬上高地便被洪流卷走。他命令士兵们漫山遍野地搜寻时,其实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在他心底,甚至隐隐的觉得,若是这女人死了,那是真的很好。左右上将军三年前心死过一回,如今再死一次,不过是难过上一段时日,那也便好了。

  到了后半夜,山下传来了上将军的命令,只说“找不到便算了”。

  仔细斟酌这六个字,一夜不曾合眼的左将军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低吼道:“是活是死,都给我把她挖出来!”

  顺着席卷而下的洪流,终于在岔道支流处,找到了韩维桑。

  真正是命大,她身子卡在两块巨石之中,才未被洪流卷走。

  虽是岔道支流,却也水流湍急,士兵们忙着找绳索救人。隔了老远,景云一颗心就这么悬着,往事一件件地想过来,如他这般的局外人,竟也不知此刻希望她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将军,我去把人救过来。”亲卫往腰上系绳子,却被景云夺了过来,淡声道,“我来。”

  摸索到岔道对岸,爬上巨石,景云先伸手探维桑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流在指尖卷过,他倏然放下心来,随即俯身抱在维桑腰间,用力一拖将她抱了出来。

  维桑本已神志不清,这一下被惊动,只以为自己要被水卷走,用力攥着手中物事,只是不肯放手。景云凝神一看,原来是这山间巨木的根茎,足有小孩臂膀粗,想来她被冲走之时,伸手拉住了这树根,才支撑到现在。

  被洪流浸泡至今,她身上肌肤都已虚浮起皱,手指比起往日,竟粗壮了数倍。

  景云手中短刃一挥,将树根砍断,将她抱了出来。

  脱力蜷在他怀中的韩维桑忽然睁开眼睛,勾起唇角,竟笑了:“我,还,活着?”

  “死不了。”景云双手抱着她,一步步踏回水中,他因仰着头,下颌方正坚硬,“郡主,想不到你这般想要求生。”

  韩维桑轻声笑了笑,用力抓着景云的手臂,喃喃道:“活着虽累,可我,还不能死。”

  韩维桑这一觉约莫是睡足了好几个时辰,迷迷糊糊中,她心中却始终记挂着另一件事,到底还是不安稳,最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姑娘醒了啊?”陌生的侍女脚步轻快地走过来,扶她坐起来,顺手在她后背塞上一个锦缎腰靠,又递过一杯斟好的茶水。

  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维桑迷迷糊糊道:“怎的不是参茶?”

  侍女怔了怔,手上便是一缓:“这里……没有参茶。”

  倒是维桑反应过来,早就没有以往锦衣玉食的日子了,摇头笑了笑:“什么时候了?”

  “姑娘睡睡醒醒的,好几日过去了。”

  “好几日?”维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果然已经换上了夏日绮罗衣衫。

  从初春投身上将军府,经历了这长风之战至今,堪堪三个多月过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维桑看着铜镜里的少女,虽不是极美,却也清秀,一笑的时候唇边露着梨涡,望之亲切可爱。

  “姑娘给我取个名字吧。”少女笑着说,“我很小就被卖进将军府,做的是杂事,总是被阿三阿四地乱叫。不过前几日上边说了,以后让我服侍姑娘。”

  维桑一抬头,院中一棵桃树至今未败,深粉淡白缀满枝头,轻轻一笑:“满树繁华开未晞。你叫未晞好吗?”

  “谢谢姑娘,这名字听着可真好。”未晞大喜,手中还在替她簪发,笑道,“今日已经是六月六了呢。姑娘还是要男装打扮吗?今儿外边可热闹呢。”

  “六月六了?”维桑一惊,“上将军呢?”

  “将军们总在后院书房议事,这儿可见不到。”未晞笑道,“姑娘先吃点东西吧。”

  维桑来不及喝上一口粥,匆匆赶到后院门口,却见重重士兵把守,连半步都无法迈进。

  “烦请通报,韩维桑求见上将军。”维桑向侍卫行了一礼,候在后院门口。

  片刻之后,侍卫便来回报:“韩公子,上将军说了今日不见客。”

  “景云将军呢?”

  “景将军去城外巡视了。”

  “那我便在此处等吧。”维桑无奈苦笑,静静立在门苑处。

  初夏轻柔的阳光透过了阴霾的天色,也透过榆树茂密的枝叶落下,在黝黑的泥土上落下一颗颗圆圆的光斑。这座城池熬过了那时的杀戮和血腥,如今一片安宁。

  维桑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日头从东挪移到中央,她听到一名侍卫压低声音道:“韩公子,你还是别等了……上将军一早就出府了。”

  维桑只觉得这兵士有些眼熟,才记得原来是当日一道上山挖渠的,想来他也是好意。维桑道了谢,转身欲走,心下又琢磨了片刻,为何……他要瞒着人出府呢?

  “未晞,你可会梳螺髻吗?”维桑心急,自己拆下了束发,又解开外袍,“还有,这里有女装吗?”

  “姑娘,慢慢来。都备着呢。”未晞拿起篦子,指尖灵巧地卷起维桑长发,从容一卷,“姑娘要出去吗?”

  维桑走出屋外,一时间为这阳光所摄,眯了眯眼睛。她本以为此刻的长风城城墙碎裂,必然满目疮痍,未承想,短短数日过去,战事结束,瞬间便恢复了生机。中轴之道上,城内居民们往来不绝,而远处城墙上兵士们正在修补墙体,两相无扰,很是和谐。

  她沿路走走停停,一直走到穿城之河两岸,却见不少人站着,笑嘻嘻地将怀中家养的猫狗扔进河中。猫狗落了水,匆匆又游回岸上,抖落了一身水珠。

  所谓六月六,猫儿狗儿须得沐浴的习俗,到了此处竟也未断。

  维桑正欲走得近些去看,忽然见到岸边站着的年轻男人。

  穿着深蓝色卷云纹纹重锦长袍,背影肩宽腰窄,长发以玉冠束着,静静立着,气势却仿佛渊渟岳峙。那衣料虽贵重,却无织金,可见地位虽尊崇,却又刻意低调。她沉默着注视半晌,心中挣扎,到底还是决定转身悄悄离开。

  恰巧一只大黄狗游上岸,狠狠抖了抖身上水珠,一大片扫来,那年轻人一时间没有闪避,落了半身的水。一旁狗的主人连忙上前赔不是,年轻人只是摆摆手,侧了身,淡淡道:“既然来了,却又打算这么悄悄地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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