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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平装版) 无处可逃 4674 2021-04-24 12:23

  未晞奔了进来,大声道:“姑娘,不好了!敌人打过来了!”

  甫一进屋,她就看见维桑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城墙,身上却已穿好衣裳,神容镇定。

  “姑娘,说是敌人在攻城呢!”未晞吓得有些发抖,“……怎么办?”

  维桑回过头,抚慰般对她一笑:“别怕,咱们不会有事的。”

  她只简简单单说了这句话,未晞却觉得镇定下来,仿佛瞬间拂去了慌乱。

  “韩姑娘。”屋外有人敲门,声音极是有礼。

  维桑示意未晞去开门,进来一身铠甲的士兵,恭敬道:“长风城有敌军来犯,末将送姑娘出城。”

  “守得住吗?”维桑轻声问道,“是什么人来犯?”

  “这些末将不知。”那人只道,“姑娘这便跟着走吧。”

  待到走至将军府外,才发现门前街道上已经站了数十人,为首的男子将缰绳递给韩维桑,问道:“姑娘可会骑马?”

  维桑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又问未晞:“你会骑马吗?”

  未晞摇了摇头。

  “来,和我共乘。”维桑向她伸出手。

  那军官却将未晞抱起,放在自己马前,清斥一声:“走!”

  他们前行的方向是往东北,经过城中一个路口时,维桑忽然勒过马头,径直从队伍中穿过,一夹马匹,往城头奔去。同行的侍卫们显然不知道她的骑术如此精湛,愣了愣,方才催马追上去。

  维桑奔至城头远眺,却见大雨之中,城门北向的攻城之战已经开始。城墙下是望不到尽头的火把光亮闪烁,云梯正密密架起,箭矢如流星般在空地上穿梭。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维桑终于看得清楚,敌军之中,帅旗迎着暴风骤雨并未坠下,写的是一个“元”字!

  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及近,连坚固地城墙都微微颤抖。

  “是元皓行吗?”她眸中露出讶色,喃喃道,“怎么会是他统军?”

  “韩姑娘,城楼危险!”侍卫终于策马奔近,拦在维桑身前,挡住了视线道,“姑娘,快下楼吧!”

  “我只是想看一看,究竟是谁长途来袭。”维桑抱歉一笑,“我这便下去。”

  “守城大将是谁?”维桑忽然问道。

  “洪陵将已经在受到攻击最为猛烈的北墙上督战。”

  “那我们出得去吗?”

  还未等到回答,东北方向已经驰来一队军士,口中高喊:“快!要出城的赶快!”

  离开之前,江载初果然已经全盘布置妥当,只是……他有没有预料到元皓行千里奔袭,直取长风呢?若是预料到了,他会如何反击?长风城又能不能抵御攻击?

  维桑心中转过万千个念头,奔至东北城门下,城门已经打开一个小口,恰能容一人一马通过。维桑正要上前,却被拉住了马缰,那名侍卫肃然道:“姑娘,以防万一,我们的人先出去。”

  侍卫们出去了三分之二,他才放开缰绳,示意她先走。

  滴水不漏。却不知防的是城外敌军,还是她……维桑心中了然,却并不说破,顺从地策马而出。

  身后城门缓缓合上,似乎也隔断了惨烈的攻城防守战役,而他们没有片刻的停歇,直奔东北而去。

  将近一夜的疾驰,快天亮的时候,雨终于渐渐止歇。

  “前边有废弃的庙宇。”

  为首的侍卫挥了挥手:“便去那里歇上半个时辰。”

  维桑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丛林掩映,茂林修竹间,那座破落的土地庙也只有几片黑瓦遮蔽着。佛像早已倾倒,蛛网四结,走进去便是一片呛人的味道。

  “姑娘,骑马怎的这般难受?”未晞坐在维桑身边,低声抱怨道,“好像……都裂成两瓣了。”

  维桑无声地笑了笑:“习惯就好了。”

  “会有人来追杀咱们吗?”未晞往那火堆靠近了些,虽是夏日了,却淋了一夜的雨,此刻她冻得有些哆哆嗦嗦,“姑娘,你怕吗?”

  维桑抱着双膝,耳边是柴火燃烧时的哔啵声。

  “……你怕吗?”

  那时他躺在自己怀里,浑身都是血,那么多伤口……她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帮他止血。

  可他回过头,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声线温和镇定:“你怕吗?”

  她强忍住要落下的眼泪,终于说:“你快死了,我反倒不怕了……大不了,便是一起死。”

  从回忆中惊醒,维桑笑着抚了抚未晞的肩膀:“别怕,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庙外却响起了尖锐的哨声。

  维桑霍地起来,却见侍卫奔进,急道:“韩姑娘,即刻上马,往东北走,会有人接应——”

  门外已经有不少箭矢射来,侍卫们全都一应而起,看样子会留下一半迎敌,另一半则护送她们离开。维桑与未晞共乘一骑,跟着数名侍卫往东北方向急冲,身后已经传来近身肉搏的厮杀声,想来敌人来袭的速度极快。

  一口气奔出了十多里,斜斜一支箭矢射来,就在维桑身侧的一名骑兵中箭,从马上摔落下来。马匹受了惊吓,往前狂奔,却将那侍卫的身子拖在一侧,鲜血四溅。

  “这边也有敌军!”

  侍卫们抽出了长刀,护在维桑马前,拨开第一轮箭阵。

  箭雨过去后,地下凌乱的箭支,以及开始负伤的侍卫,都昭示着这只是残酷战事的开始。不远的地方,应该有更多的敌人正在聚拢,准备围歼他们。

  维桑打了个寒噤,这或许也意味着,留在那座破落的小庙中伏击的侍卫们,也已经尽数阵亡。

  为首那人回过头,沉声道:“姑娘请往前走,等解决了这一批,属下等会赶上来。”

  剩下的人不多,二十多人,可是那名侍卫说出这句话时,如同一堵铜墙铁壁,无声地带有一往无前的强悍气息。

  维桑眸光在这个至今她还不知道姓名的侍卫脸上停驻半瞬,微微颔首:“保重。”

  身后的未晞还在发抖,此刻维桑分不出精力安慰她,只是控制着身下骏马,跃过一条小溪,忽然间又勒住了马头。

  “姑娘,怎么了?”未晞吓得一哆嗦。

  维桑却轻盈地翻身下马,将马缰放在未晞手中:“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别去。”

  未晞还未来得及说话,维桑便已经拨开树丛,往深处去了。

  一路往里行走,横七竖八倒了不少的尸体,从衣着上看,有自己人,也有敌军。

  维桑屏住呼吸,将脚步放轻,终于看到前边的人影,以及哭喊厮打的声音。

  啪的一声。

  脚下踩断了一根树枝,那名士兵转过了脸,先是看到有人,手下动作便顿了顿。旋即才发现又是一名女子,倏然间放松下来,笑道:“又来了一个。”

  他的身后,却是个女人,趁机往后退了几步。

  维桑慢慢走上前,那士兵迎上来,扭住维桑的手臂,刺啦一声,撕下了她长裙上一条布料,正欲将她绑住,因见她并无丝毫对抗之意,倒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却只是这样一眼,他手中动作慢了下来,一丝光亮,冰凉之意在喉间滑过,瞬间,大量鲜血飙射出来,他嗓中发出呼呼的声响,闷声倒地。

  脸上还溅落数滴鲜血,带着温热黏稠的触感,维桑也不抹去,径直走过去,一把拉起了那个衣衫凌乱的女人,沉声道:“快跟我走!”

  薄姬还记得那个男人扑过来时,身上带着汗水混合血水的恶臭,她想过要死,可卫队尽数战死,身边连防身的武器都没留下。他的手伸到了自己胸口,衣襟已经被扯开,她以前曾听过女人在战场上被轮奸,却未想到自己也会轮到这样的厄运……只觉得一颗心完完全全沉下去,却不知竟有人来救她。

  而那人,却是韩维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被韩维桑拉着往前跑,昏昏沉沉间问道。

  “你的首饰落了一地。”维桑不欲多言,只是催促她脚步快一些,“快点,这里随时还有人来。”

  走出了小林子,未晞还牵着马,焦急地张望着,见到她出来,松了口气:“姑娘你回来了!”她看清了维桑身后带着的女人,眉目沉下来,“姑娘,你要带她一起走吗?”

  许是阳光倏然间落下,薄姬忽然间被惊醒了:“你——你杀了人?你刚才使了什么法子,杀了那人?”

  维桑皱了皱眉,心知她受惊吓太过,也不在意,只道:“未晞,扶着薄夫人上马。”

  未晞虽不情愿,却也只能伸出手。

  薄姬却用力推开了她,长长的指甲在未晞手臂上划开血痕,尖声叫道:“滚开!别碰我!”

  维桑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你再发疯,我就把你扔下,你自寻活路吧。”

  许是想到了刚才卫队被全歼的场景,薄姬瑟缩了一下:“你……你为什么救我?”

  “你是他的女人,我便不能看着你被糟蹋。”

  薄姬怔了怔,惨白的脸色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维桑却毫不在意,将缰绳交到未晞手中:“这匹马负荷不了三人同乘,你们往东北走,会有人来接应。”

  她转而望向薄姬:“你会骑马吗?”

  薄姬只是死死盯着她,却不开口。

  “未晞,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昨日骑了半宿,刚才我又一路带着你,你如今总会一些了吧?”维桑语气沉缓而温柔,“你带着薄夫人,往那边走,不要停下。”

  “姑娘你怎么办?”未晞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你和她一道走吧,未晞留下来!”

  “不许哭!上马!”维桑表情转而变得肃然,未晞瞧着她的脸色,竟不敢违抗,爬上了马背。

  “你也上马!”维桑亲自伸出手去扶薄姬,她终于惊醒过来,大声喊叫:“你算什么东西?我,我不要你救!上将军会来救我的!”

  维桑冷冷看着她,忽而一笑。

  薄姬从未见过这个年轻女人这般的笑容,在这之前,她总是低着头的,谦卑、收敛、忍辱负重。可是现在,她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微微仰着下颌,笑得这样骄傲,眼角隐露出的轻蔑似是对她的,却又依稀不是——更确切地说,她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

  她忽然间明白过来,之前韩维桑对自己的退让,并非因为恐惧,只是因为……漠视。

  心头狠狠被剜了一下,她想要说什么去打破此刻心底的脆弱,却又无从开口。此时维桑却收敛了笑意,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你的上将军江载初,或许是你视若珍宝的男人,可我并不稀罕。”维桑一字一句,眸色清冷,“你见过他后背一道道伤口吗?知道那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他为何反出洛朝?”

  薄姬怔怔看着韩维桑,她的面容平静,可气度清贵至极。一字一句看似荒谬,可她心中……心里隐隐约约,竟然觉得她并没有骗自己。

  “你知道他曾向我求亲,最后,却是我不愿嫁他吗?

  “你知道他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你觉得我在和你争?可我和你,又有什么好争的?”

  维桑顿了顿,眉梢微扬,无声淡笑:“你要知道,我救你,并非为了你——

  “只是因为,江载初还能愿意这般宠你,是他心未被我伤绝,你于他,还有些用。”

  她唇边滑过一丝苦笑,却吞下最后一句话,那是对自己说的:

  “这一辈子我欠他的,不过是盼他莫要再心寒。”

  一句句的话语,却比昨晚无声的惊雷更为令人胆战。薄姬用力咬着唇,分明是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人,可她却觉得,在这一字一句中,自己卑微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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