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端
裴颜点点头,带着添雪便朝后山而去。
虽说她也算是普明寺的常客,但这后山裴颜也是头一回上来。
通往崇明塔的台阶直铺向上,两边皆是古树参天的山林。
这寺中的长明灯向来都是他们在前殿置办好,而后由寺里资历年长的大师颂过佛经后再被送至这崇明塔,因此一般香客鲜少会有上来的。
故而裴颜即使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一个香客,就连寺中的僧人都未曾见到。
这阶梯一级一级朝上铺盖,光是瞧着便让人觉得心累,此时又是阳光最热的时辰,才走半盏茶的工夫,小娘子的鼻尖已然渗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看了尚有段距离的崇明塔,裴颜倏然问添雪:“你以前可曾见过方才那小师傅?”
添雪被裴颜问的懵了一瞬,她想了想,同裴颜愣愣摇头:“倒好像不曾见过。”
裴颜皱了眉,心里忽然冒出了些困惑。
适才她也没多想,可现下走在这空无一人的后山上这般静下来,心里不由的便深思了几分。
既然不曾见过,那又怎么确定她就是裴颜?
至于日子......
祭奠长明灯的香客来时皆会捐赠香油钱,届时有师傅会顺道在功德簿上记上一笔。
这功德簿本也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隐秘东西,有心人若真想翻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裴颜欲要上台阶的脚下一顿,耳边有风声,带着周围的叶子簌簌轻响。
裴颜回身朝下望了一眼,她同添雪已走了大半的台阶,此时正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眼皮蓦地便轻跳了一下,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添雪从刚才被裴颜问了一句之后也自顾自的在想着什么,须臾,她倏然“啊”了一声,随即道:“小娘子,我想起来了!”
裴颜本就心神不宁,乍听她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裴颜惑道:“什么?”
添雪道:“适才在斋堂撞到殿下的好像是郑娘子身边的婢女。”
裴颜一怔:“你确定?”
“确定,”添雪点头,“来时奴婢走在小娘子后头,回头望了一眼,恰巧瞧见了郑娘子的身后跟着那婢女,因瞧着眼生距离也有些远奴婢便没在意,方才在斋堂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但想着寺里本就人多,同一人撞见了两次也不稀奇便没放在心上,适才却猛地想起那婢女身上的衣裳似乎正是奴婢瞧见的那身。”
裴颜抿了抿唇,朝着边上走了两步。
撞衫这种事儿倒是不稀奇,可每个府邸婢女的衣裳却多多少少有些区别,这都能一样那才是稀罕。
若那婢女真是郑挽霜身边的人,那撞在沈谢身上的那碗面是不是也是早有预谋的?
裴颜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般巧的事。
她心下不由猛地一跳,脱口道了句“糟了”,便急急调转方向朝山下走。
添雪也想到了:“小娘子别急,殿下身边有长步,吃不了亏的。”
裴颜心想她哪是怕沈谢吃亏,她这是怕自己吃亏!
先把沈谢给引开,再把自己骗到这么个了无人烟的后山,她怕别才是倒霉的那一个。
裴颜匆匆两步并作一步,跨着脚下台阶,不想没来及走几步,便听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笑的肆意又嚣张:“小娘子走的这么急做什么啊?”
那声音听起来粗旷,一听就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裴颜没有回头,却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添雪颤着声音,道:“小,小娘子?”
“别回头,”裴颜稳了稳心绪,提了裙子道,“跑!”
她话音刚落,便带着添雪朝山下冲,耳后是男人的一声啐骂。
她想的是,既然有心将她朝崇明塔骗,自然人应当都在上面,可她却忘了,这山林本就树木茂密,又不似台阶走起来多有不便,不过须臾,便乌压压的一群人从林中窜了下来,而后将她圈拦起来。
裴颜大致的扫了眼,约莫有七八个人,瞧着却像流寇。
身后的男人大摇大摆的走下来,讥诮道:“跑啊,接着跑,来,都让开,给她跑。”
他每说一个字,裴颜的心就跟着颤一下,连带着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跟着起了一层。
裴颜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的回身看向来人。
男人身材魁梧,面容凶狠,透着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狂妄,此时正眯着眼在她身上游走,那目光轻浮中带着些许贪婪,看的裴颜下意识的便心生厌恶。
裴颜忍了忍,强笑道:“郎君有话好说,若是为财,我身上值钱的都可以给你,若是不够,我也可以让人回去再取,可千万别冲动。”
添雪紧贴着裴颜,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她害怕的想要去握住自家小娘子的手,哪只指尖刚触及却发现自家小娘子比自己手抖的还厉害。
她话音方落,便见那男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疯狂笑了起来。
他哈哈笑道:“听听,她居然叫我郎君!”
像是什么天大的笑话,连带着周围的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裴颜一把握住添雪的手,努力让自己不紧张,可耳边除了对方肆无忌惮的笑声便是她自己一声沉过一声的心跳。
这后山虽说鲜少有人来,可这些人是不是也太无所顾忌了些,就似笃定了这里不会有人来一样。
过了会儿,男人又下了两层台阶,添雪想拉着裴颜后退,却见自家小娘子也不知是不是吓的,脚下稳如泰山丝毫不动。
那男人看着的她的目光似带了几分兴趣:“钱我瞧不上,小娘子貌美如花,老子就算缺钱把你卖了也能卖不少啊,哈哈哈。”
裴颜一慌,不为钱那不就是为命和色了?
她紧了紧攥着添雪的手,骨节都泛起了一层苍白。
她抬眸直视对方,脑子飞速运转:“不要钱也行,可让你来的那一位怕是也不会让你在这儿便也要了我的命吧?”
“嚯!瞧瞧,这猜的准了,还真是就要你的命了。”
他眼中戏笑更浓,带着周围此起彼伏的笑声更添几分嘲弄。
裴颜脸色难看至极,可她一打不过他们,二又无路可跑,她心下愈来愈沉,仿佛坠入了个冰窟窿,冻的她全身发凉。
她咬了咬唇,强按住心下的害怕,一转先前态度,软的不行便来硬的:“那阁下可要想清楚了,让你来杀我的人可能并未同你说过,我并非是个无所依仗的孤女,我身后的是文安侯府和怀王府,若我今日有所不测,你觉得你能活的了吗!”
若这些人当真是流寇,决计不会想摊上这样一个大麻烦。
她这话说完,果真在来人脸上见到了一丝松动。
她想着赶紧趁热打铁,不想这时,却从一旁林中徐徐出来了一个娘子,像是生怕被人认出来,那娘子带着幂篱,让人无从窥见真容。
可裴颜还是认了出来,是郑挽霜。
郑挽霜催促道:“你还等什么?她身后有靠山又怎样,今日这里的事又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男人似是在权衡她说的话,像是被人朝前推着走了一步,又或者是吃了记定心丸,他脸上的迟疑瞬间荡然无存。
添雪也认出了郑挽霜的声音,她又怒又急,眼眶都红了一圈,朝她吼道:“我家娘子从未害过您,您到底为什么非要置我娘子于死地!”
郑挽霜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她蓦地笑了起来:“没害过我?若不是她,殿下会总是忽略我?若不是她,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边说边将袖子挽起来,只见那原本莹白细腻的肌肤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看的裴颜不觉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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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颜:欺负我?你完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