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越来越近。郑福春守在礁石洞口,他希望在国军打进来的时候,郑大鱼他们能够回来,这样就有个主心骨了。可是,他转念一想,又希望在国军走之前,他们都不要回来。万一大家都逃不过疍家湾就没了。乌压压的云很快把整个天空都挡住了,大地变成了一片深灰色。郑福春眼睛紧紧地盯着海面,生怕那星星点点的渔船会出现在危险弥漫的疍家湾。从小就生长在海边的他,第一次如此害怕地看到海上归船。
“福春!”郑福春还在出神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呼。转头看去,苏喜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你怎么出来了?”
“福春,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在想什么呢?”苏喜妹轻声说道。
郑福春说道:“刚才我数了一下,我们有十六个人留了下来。这当中有三个老人、五个女人,还有四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年轻力壮的,算上初一,白果、吴二和我四个了。国军要是打过来,沿着海湾搜索我们是藏不住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时候,在外面放哨的初一从气跑了过来,喊道:“国军打进来了!”
外面枪声已停,只见一队穿着军装的人端着长枪,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下,往停靠在码头边的渔船缓缓靠近。郑福春当即摸出山洞返回海湾,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尽量贴近那些国军把自己藏好,他想知道这些国军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这里的船怎么这么少?”军官模样的人喝问。
“报告营长,他们应该是出海了。”旁边立刻有个像是小头目的人回答道。这个人个子瘦长,皮肤黝黑。也像是个常劳作的人,只是不知道怎么会跟这些国军混在一起。
“那好,我们就等他们回来。陈队长你立刻带人去其余的船上搜寻,看到人就给我带回来。”
“是!”那个瘦长的人立刻应声回答。只见他手一挥,队伍里立刻出来几个人,端着枪,跟着他爬上了一艘停在码头上的渔船。
没过一会儿,那些停靠在岸边整修的渔船,便给他们翻得乱七八糟了。国军在船上翻寻一阵便回来报告,一个人都没有找到。但是翻出不少海产干货,都给他们拿到一起来了。
国军营长看着眼前这堆东西,转头往四周看了看:“这些渔民狡猾得很,不会留在船上给我们抓的,肯定是躲起来了。陈队长,你带队沿着海岸上的山坡、礁石仔细搜寻,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这时候,苏喜妹也跟着趴在礁石洞口,紧张地盯着眼前这一幕,一边向海神祈祷,希望那些出海的乡亲们千万别回来。
然而,很多时候总是事与愿违。眼看乌云越压越低,郑大鱼的船队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了。海岸上的国军看到渔船出现,立刻喜上眉梢。只见那营长一挥手,一排枪墙立刻沿着海岸线布开,就这样等着渔船靠岸。
先不说喜妹这边如何危险、紧张,却说郑大鱼等人这次领着十几条渔船一起出海,茫茫无边的大海在他们眼里,如同十分熟悉、亲密无间的好友,什么时候涨潮、什么时候退潮、哪里会有暗礁、哪里会有鱼群,他们都一清二楚。唯一探不明的,便是海上那变化多端的天气。
这次出海还算是顺利,虽然没有遇到大鱼群,但像鲅鱼(蓝点马鲛)、白鲳鱼(白鲳)、赤点石斑鱼等还是收获了不少。晨光下,他们开心地撒网捕鱼,不想那天说变就变,眼看台风就要来了。只得驾船往疍家湾返航。但远远地他们就看到,疍家湾并不像往日那样平静,没有了袅袅炊烟,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郑大鱼眼尖,站在领航的船头打了个手势,驾船的人立刻明白前方有危险,船速很快就降了下来。另一条渔船上的渔民麦田看到船速陡慢,立刻把船靠近,跳到郑大鱼的船上,三两步走到他身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疍家湾好像给当兵的占领了。”郑大鱼那红黑色的脸沉了下来。
“那岸上的人呢?”麦田焦急地继续问。
郑大鱼转过头朝另一条渔船上的陈皮望去:“现在还不知道,召集所有船上的人停止前进。”
麦田点了一下头,从船舱里拿出一只海螺,对着嘴巴,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起来。只听“呜……”的一声,沉甸甸的螺号声一出,所有的船陆续停了下来。紧接着,每艘船上都响起了或高或低的螺号声。郑大鱼从麦田手中接过那只巨大的响螺,几声长、几声短地吹了起来,渔民们全都警戒起来。
然而,等在海岸边的国军营长看到渔船队停了下来,只见他手一挥,一排子弹立刻出膛,“砰、砰、砰”,射在海面上激起一层浪花。虽然步枪的子弹无法打到海上的渔船,但也让郑大鱼他们头皮发麻。更让他们不知所措的,不是这些国军的步枪,而是留在疍家湾的乡亲们。
“麦田,大家相互清一下,看看有多少人留在岸上。”郑大鱼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烦意乱。现在不知道岸上的情况怎么样,如果不回去,这些当兵的说不定会把留在岸上的人都挟持起来。另外一个就是,不知道这些当兵的占领疍家湾是为了什么?是要抢钱,还是抢粮,还是抢人?但不管哪一样,他们都没有,也不能给。
不一会儿,麦田重新跑到郑大鱼身边,急促地说道:“岸上老人、女人、小孩和郑福春他们几个一共16个人。
郑大鱼狠狠地捶了一下船舷:“这帮兵痞子到底想做什么?”
麦田看着郑大鱼,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海面上又是“噼噼砰砰”一阵枪响。郑大鱼稳了稳心神,朝麦田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了,然后往前呶了噘嘴。麦田顺着郑大鱼的眼睛望岸上望去,只见那排兵痞子前面站着一个信号兵,挥舞着旗子向他们打旗语。
“他们在干吗?”麦田忙问。
“我也不懂他们那一套。”郑大鱼摇了摇头,无奈地看了下后面的乡亲们。可是看到大家满是惊慌地盯着自己,他只好微微偏过头,举起双手对那些兵痞子不停地摇着。意思是想告诉他们,自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郑大鱼就这样左右摇摆了一阵。那个旗兵好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收起他那两面小旗子向后跑去。没过多久,有两个兵痞子押着一个人上了一张小艇,朝他们直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