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巴门岛古茶村。村上还住着好几户中国人,在多年前,他们跟着下南洋的人过来淘金,因为受不了那些非人的折磨。又逃了出来,可是也没有脸回家乡去,几经辗转流落到此处。好在这里的当地人心也善,也不排挤他们,就这样他们在这里住了下来。
苏喜妹把他们几个的经历,也详细地跟老人说了一遍。老人说他叫陈一平,当初就是他带着同村这几个一起下南洋,又是他带着这几个人一起从非法淘金的黑帮里逃出来。如今几十过去,也在这里落户、生根了,可是思乡的情绪却是日渐浓郁。他们看到苏喜妹也像是见了亲人一样,纷纷邀他们在古茶村住下。苏喜妹摇头拒绝了,她想留在她的“小疍家湾”。初一和七妹也没有留下,他们选择跟着苏喜妹回去,临走时,老人招呼众人给他们拿了些锅碗,还有油、盐等日常生活用品。
回到“小疍家湾”,他们便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搭了间厨房,这段时间他们抓到的东西只能在礁石上烤着吃,现在终于可以煮了。老人还给了他们一小包米,他们决定给自己再煮一锅“艇仔粥”,然后再烧点水给自己好好洗个澡。等这一切都做好,他们这才觉得自己有个家了。
从此后每天,初一负责在海滩上捡海螺,苏喜妹则带着七妹去采野菜、摘榄钱、采茶叶然后拿到古茶村去给老人帮他们换生活用品。就这样,他们的日子也一天天地好起来。
这一天,初一拿着一蒌海螺和螃蟹到了村庄。他远远站在村口,眼前炊烟袅袅,一座座木屋矗立在大树旁、芭蕉树下,村里的人用竹筒把山泉水引到村口。村民们便在这里淘米、洗菜、洗衣,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活起来的疍家湾。不知道大鱼叔、福春哥,还有那里的乡亲们都怎么样了,想着想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他终于忍不住掉头往回跑,早上时候刚下过一场雨。棚顶还在滴着水。苏喜妹和七妹没有外出,正猫着身子用新换来的锄头、铲子在疍家棚旁边开菜地,等菜长出来了,这样一来就算是遇到风雨也有青菜吃了。
初一放下鱼蒌,也过来帮忙,然而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初一那红了的眼眶。直到那小菜地成形了,七妹这才发现初一那红着的鼻子,“初一哥,你怎么了?”
这时,苏喜妹也发现初一的神色不对,也跟着轻声问,“初一,是不是想家了?”
初一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着鼻子。苏喜妹和七妹也跟着鼻子一酸,泪也跟着流了下来。这段时间他们忙着如何生存,也怕说起这个话题惹起大家伤心,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个话题。话说开了,思念之情便压抑不住。他们看着茫茫大海,在大海的另一面,疍家湾里的乡亲们怎么样了?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清朝已经灭亡,各地战火纷飞,百姓苦不堪言,疍家湾已经没有人烟了。
“凤凰姐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她不要我们了吗?”七姐的话瞬间又把这几个人的心揪了起来。是的,阮凤凰已经离开好多天了,不知道她找到黄安没有?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苏喜妹开始后悔让她自己一个人离开。
这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头顶上的雨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苏喜妹拿起锄头,冲进雨中的小菜地开始疯狂地挖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知道,那压抑不住的情感再找不到一个出口中,她自己就会把自己逼疯了。在雨中,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双膝跪倒在地,崩溃大哭。初一和七妹也忍不住跑过去,抱住她,失声痛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的雨越来越大。苏喜妹这才发现倒在自己怀中的七妹身子发凉,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任性了。初一和七妹都还是孩子,她不能因为自己感情的崩溃而让这两个小人儿跟着一起遭罪呀。她急忙爬起来,把初一和七妹带回疍家棚,换上干燥的衣服,又匆忙跑到厨房煮上姜汤给大家分别喝下,这才稍有心安。凤凰,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七妹。
接连几天下来,他们把菜地好了。苏喜妹领着七妹到山上采了些野菜种上,又向陈一平老人家要了些菜种,这算是把菜园子做起来了。忙完这些她这才把埋在心里面几天的一个想法跟初一和七妹讲,这两个人现在也是个小大人了,往后有些要拿主意地事也得跟他们商量着办。吃过晚饭柏,这三个人按着往常的习惯就会围在一起做些手工活,像编些鱼篓、做些竹碗什么的。这些东西一来可以自己用,二来也能拿到村里换点东西。苏喜妹看着认真削着竹篾的初一和七妹说道 :“这几天我有个想法想跟你们说一下。”
听她这么一说,这两个人同时抬起头,一脸吃惊地看着她,“苏姐姐,你不会是要走吧?”七妹说着眼瞬间红了。
苏喜妹苦笑着说道:“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是想说这一路,我们虽然活了下一来。可是有很多乡亲们却没能活下来,我想给他们做个衣冠冢,也好让他们漂泊的魂有个归处。
这两个人心底的悲思又起来了,“可是我们连他们的衣服都没有,这衣冠冢要怎么做?”初一问道。
苏喜妹想想也是,禁不住又是悲从心来。这些曾经陪伴他们的亲人,到死了连件衣服都留不下来,老天爷真的是连一份念想也不留给他们。这一片茫茫大海,给了他们生命,同时也带走了他们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