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疍家湾”这短短的四个字,承载了这几个人一辈子的梦想。疍家棚建起来了,可是里面却一无所有。这些天,他们一直靠礁石洞里贮存下来的雨水。还有从海滩上挖来的海螺和抓来的虾蟹充饥。但是长期要靠这些东西来充饥,人很快也会脱水而死。他们需要米、油,可是在这茫茫海湾他们又上哪里去找这些东西?
这段时间颠沛流离的生活,早已把这几个人折磨得面黄肌瘦。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命都丢了。苏喜妹和阮凤凰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而初一和七妹还小,他们并不理解这里面的个中缘由。重新有了家,只是单纯的开心。
终于,阮凤凰忍不住跟苏喜妹说道:“这里还有很多山坡树林,你带着初一和七妹去寻找水源。我们总不能这样靠雨水过日子吧?我想到海湾外走一走,看能不能给大家带回点生活用品?”
苏喜妹默默地看着阮凤凰没有说话,心里明白阮凤凰的话是对的。但是要让她独自一个人离开小疍家湾她还是不放心。可是,大家一起去的话,现在不清楚海湾外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万一又遇上兵匪那可怎么办?
“要不,给初一跟你一起去?”苏喜妹说道。
阮凤凰摇了摇头,宛如黑晶石的眸子轻轻扫过那两个还在开心地说笑着的人说道:“他们才是我们的希望。”
苏喜妹的眼光重新落在初一和七妹身上,她也明白阮凤凰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啊!他们就是民族的传承就是国家的希望。
阮凤凰接着又说道:“在越南大多数是京族人,我会讲他们的话。相信他们是不会为难我的。再说我……”说到这里阮凤凰突然脸一红,急忙低下头。
看到她这个娇羞的动作,苏喜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但是,她没有说出口,转而说道:“一个人出去小心点,我们等你回来。”
阮凤凰收拾一些贴身的东西带上,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林往陆的方向走去。疍家棚前并排站着三个人,在默默看着她的背影,不停地向她挥着手,七妹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大花猫似的。突然,从阮凤凰背影消失的地方,传来她那清脆的声音:“我会回来的——等着我——”这声音就像凤凰展翅,在海上盘旋。
阮凤凰离开了,不知道她在外面会遇上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里,从这一刻起阮凤凰便成了这三个人的牵挂。然而人活着总,便是要过日子,要过日子就得吃饭。他们就住在树林旁边,有了树林要找到水源,对他们来讲并不是难事。疍家人从小就学会了看潮,什么时候涨潮什么时候退潮,他们一清二楚。跟着潮汐的规律走,他们每天都能捡到多鱼、虾、蟹、海螺。苏喜妹还领着初一和七妹上山采野果子、野菜,挖竹笋。太阳大的时候,还学着用海水晒盐。
在山上挖野菜的时候,苏喜妹发现几棵茎叶繁茂的茶树。采茶,制茶的手艺还是林浩然教她,一片片采着茶叶,她的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去了。那两个在战火中求生的男人,他们现在的情况到底会怎么样啊?要是眼前的风会说话,他多想给他们传一句话:我们到安南了,我们还好好的活着。海洋彼岸的祖国,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他们各自忙碌着,不知不觉间他们在树林里偏离了方向。树林里隐隐传来阵阵肉香,“苏姐姐,有人在烤肉!”七妹忍不住吸起鼻子开始寻找香味传来的方向。
“我们去看看吧?”初一也忍不住了。
“嗯!”苏喜妹看着这两张清瘦的脸,也满是心疼,虽然她对肉香的来源有些担心,但还是答应了。其实她也想看看,是什么人也来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穿过枝叶缠杂的树林,他们面前出现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还有一间小小的房子,有几个人正在小房子前用大锅煮着东西。那肉香正是从那里飘出来的。苏喜妹他们的出现也让这几个正在煮东西的人吓了一跳,那几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紧接着其中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的老汉用安南话叽里咕噜地讲了几句话,可是苏喜妹听不懂,只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时七妹却上前用越南话,跟他们说了起来。初一吃惊地看着这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眼里满是惊讶。
听了他们说了好一会,苏喜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七妹说道:“他们问我们是不中国人,是不是中国打仗看厉害?有好多中国人都到这边来了。我告诉他们我们是从对面的巫头岛来的,出来找野菜闻到肉香,就找过来了。然后他们说他们准备出海捕鱼,就到这里祭拜妈祖。”
“祭拜妈祖?”苏喜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跟七妹说道,“你问一下他们,我们也想祭拜一下行吗?
七妹用越南话把苏喜妹的话重复了一遍。没想到那些安南人并没有阻拦,只是让他们稍等一下,说一会还有中国人会来。
听说还有中国人在这里,苏喜妹的眼睛都亮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有同胞了。在异国他乡,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遇到国人,说不定他们会给自己带来国内的消息。他们没有静静地在等待,这些天生活在小疍家湾,他们对附近的环境也有了一些了解。苏喜妹把他们几个采到的竹笋、野菜还有一些虾、蟹都拿了过来,一起放到他们的锅里煮。看到他们从树林里拿出这么多东西,那些越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这几个中国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能找出这么多的食物来。
这些安南人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苏喜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让七妹喊他们吃。等这些菜品做好,苏喜妹让初一重新打来水,把刚采下的茶叶捣碎加火熬煮,不一会儿一股茶叶清香便在空气中飘荡开来。喝上一口甘甜中又多了丝苦涩。
祭品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果然有几个穿着打扮和苏喜妹差不多的中国人出现了。看到他们苏喜妹的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们……”
“你们是逃难来的吧?”为首一个六七十岁模样的男人上前说道。
苏喜妹抿着唇点点头。
“那多久了?”
“有七八天了吧?”苏喜妹说完便沉默了,其实她真的不确定,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游荡了多少天。
“我们先进去拜拜妈祖吧,她是大海的神,她会护佑我们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的”老人说道。
苏喜妹点头应了一声,便领着初一和七妹跟在这些人后面浩浩荡荡地穿过树林到了另一片海湾,在面向大海的地方赫然出现一座小小的庙宇。庙宇虽然小,中间端坐着一尊慈眉善目,衣袂飘飘的神像。
“这是三婆啊!”初一惊讶地喊了出来。
“对,这就是疍家人的三婆神,也就是妈祖。”老人说道。
这三个人跟随众人跪拜在救苦救难的妈祖娘娘驾前,祈祷着祖国早日安宁,让他们早日重返家乡,与亲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