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都市言情 疍家湾

一、安南海滩

疍家湾 紫灵 5998 2021-04-24 12:22

  这几个人摇着小鱼艇沿着礁石滩下的海湾悄悄滑进茫茫大海,看着渐渐远去的海岛,船上的人各自埋着心事都没有说话。阮凤凰从小在龙门岛长大,对这一片海域航线很是熟悉。她驾着船在龙门群岛七十二泾间蜿蜒穿行,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兵痞子的视线。

  自明清以来七十二泾就一直是钦州地区八景之一,古有“南国蓬莱”之称。七十二泾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在钦州湾一百多平方公里的海面上分布着一百多个形态各异,小巧玲珑的小岛,而龙门岛便是其中之一。岛与岛之间有着无数曲折奇诡的水道,据说有七十二道水道,人们称这些水道为“泾”,故称之为“七十二泾”。七十二泾又名“龙泾环珠”,传说钦江、茅岭江是两条巨龙,七十二泾的座座山头是巨龙吐出的颗颗明珠,是泾泾相通,岛岛相望,泾如玉带,岛若明珠,故又名为“龙泾环珠”。在七十二泾里,生长着被誉为“海底活化石”的红树林,也叫榄钱树或海榄树。千百年来,红树林默默地生长在大海与陆地之间,生长在潮来淹没,潮去显露的盐咸海滩。红树林根系发达,生长密集,树冠茂盛,千姿百态,一年四季郁郁葱葱。有了它,大量的海洋生物在这里繁衍生息,保持了生态的平衡。青翠的红树林与潋滟的波光交辉相映,景色别致,蔚为壮观。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小渔艇终于离开群岛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黑绸缎般的海域。夜色无声,喧哗的是那天地间的声音,海浪与发动机的声音在海面上交织出一曲无声的离别。船上没有人说话,他们默默地看着龙门群岛消失在眼前,小渔艇很快开入公海。公海不受任何国家主权的管辖,各国有平等使用公海的权利。简单地换句话来说,就是这里的东西谁抓着了就归谁,因此在这里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出现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进入这片海域,船上的人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祈祷,在黎明将至的时候他们平安地穿过公海,安南红河口海岸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在红河口海岸有一片很大的沙滩码头,那里就是安南芒街镇。芒街镇与国内的巫头、万尾、山心三个小岛遥遥相望,彼此相隔只有几十海里,却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苏喜妹发现在经过这三个小岛的时候,阮凤凰眼里满是泪水。她紧紧拉着七妹的手,一直在颤抖,似乎心里面同样埋藏着无法言语的悲伤。苏喜妹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问这种事情只能引起更大的悲愤,但是从此后她对阮凤凰更多了一份关切。

  芒街镇上彼此起落的房屋渐渐出现在苏喜妹他们眼前,阮凤凰驾着船放缓的行驶速度,却没有靠近海岸。船上的人心里都在发紧,他们抿紧嘴唇,睁大眼睛,看着这异国的陌生环境。

  “苏姐姐,你看,那一道一道的白浪,真好看啊!”初一微弱的声音出现在苏喜妹耳边,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你醒了!”

  初一朝她微微笑了笑,没有血色的脸在晨曦下显得异常苍白,“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我们快到安南了。”苏喜妹轻声说道。

  初一又是微微摇头,“不对,我们不是遇到风暴了吗?怎么又在船上了?”

  苏喜妹转过头看了看阮凤凰和七妹,要转过头把初一扶坐起来:“是龙门岛上的人救了我们,我去给你拿点水。”说着便转移了话题去船舱里拿碗,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初一说那些在海里失踪的人,苏喜妹倒了小半碗水给初一喂下。接着又是满怀心事地往那苍苍海岸看去,海岸边上白花花的浪如同卷起的层层花边。

  “我们到了?”初一又问。

  阮凤凰看了他一眼,但没开口。

  坐在一旁的七妹她是笑了笑了,说:“是到了。”

  阮凤凰看向苏喜妹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刻,苏喜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岛上的硝烟在她记忆中还没散去,硝烟中有个人的身影,他在忙碌地救人,全然不顾身边的炮火。还有一个人的身影在疍家湾的海岸上凝结成雕像,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要活着,才有希望。她似乎听到了苏老爹的嘱托,看到了福春哥的期盼,还有林浩然那不舍又坚定的眼神。活着,是所有人的希望!她看着白茫茫的海岸线缓缓地说道:“我们先打点预充饥。等到天黑了再上岸。”

  他们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到达这个地方,她要保证船上所有人的安全。异国他乡,没有了解清楚情况便贸然上岸,很可能会连命都保不住。

  苏喜妹和阮凤凰忙着找鱼群下网捕鱼,七妹则趴在船舷上痴痴地看着四周。初一在看着她,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七妹过头看着初一幽幽问道:“还能回巫头岛吗?”

  “你是巫头的?”初一好奇地问。

  七妹点点头说道:“我跟凤凰姐都是巫头的,都是京族人。”也过去帮忙捕鱼了。

  “哦!”初一看着船上忙碌的人,不再说话,只恨自己不能快点站起来,就这么躺着让他难受。他试着用力蹬了一下双腿,刹那间疼痛传遍全身,豆大的汗珠从发间不停渗出,一颗颗滴到船板上。

  七妹见状急忙扶他躺下,嗔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命了吗!”

  苏喜妹看到这一幕也暗暗蹙眉,他们要尽快上岸找郎中药,初一的伤一刻比一刻要严重,这样下去会要他的命的。

  好不容易熬到暮色降临,海风的风也缓了许多。苏喜妹和阮凤凰摇着小渔艇,沿着海滩划行。看到一处海岸礁岛林立,这里的地势和龙门岛有点像,这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苏喜妹和阮凤凰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一起把小渔艇划进礁石湾下隐蔽起来。船身轻轻卡在石缝里,手一推就能退出。她们把缆绳系在礁石旁的一棵大榄钱树上,这样就可以把船固定好。阮凤凰伸出手去在树上捋了一下,手里便多了一把绿油油的榄钱。

  七妹一看,刚刚还满是愁容的脸有了一丝丝笑容,只见她一溜儿爬到树上,不一会儿一把把榄钱便像从天而降似的落到船板上。只听她在树上开心地喊道,“过两天就可以加餐了!”榄钱对于海上人家来说,相当于一道长在海面上的青菜。榄钱摘下来以后要先用水煮过,再泡上两三天才可以食用,否则会中毒。

  苏喜妹把散落在船板上的榄钱收拢起来装到盘里,“你这丫头,怎么像个猴似的?”

  “苏姐姐,这里的榄钱树怎么那么大?我们那边都是矮矮的。”

  “可能是品种不同吧。”阮凤凰接过话头说道,声音里却有点犹豫,“品种”这个词是她从林浩然的口中听来的,他说任何的植物和动物都有不同的品种,不同的品种就会有着不同的作用。说到这里她的心却在缓缓下沉,她抬起头往苏喜妹那边看了一眼,下沉的心又多了一丝丝说不出的痛楚。

  夜已黑,茫茫海滩变成了彼此起起伏伏的影子。面上的风呼呼地吹着船上的人。这一夜,他们又该怎么过?

  阮凤凰从船舱里拿出锅头,手脚麻利地把刚抓到的鱼收拾干净。苏喜妹和七妹则穿梭在榄树林间一边摘榄钱一边把枯树枝收下来,在船上做饭煮菜就靠它了。这几个人简简单单的吃过饭,苏喜妹看着大家说:“咱们今晚暂时别上岸,大家还是睡在船上,明天到岸上看看能不能给初一找个郎中。我和凤凰轮着守夜。”凤凰点头答应了。

  初一却说道:“苏姐姐,林大夫不是教过你吗?自己不就是郎中?”

  这时阮凤凰也睁大眼睛看着苏喜妹,“你学过医?”

  苏喜妹点点头,“就学过点皮毛,可是我这点东西怎么能给人治病?”

  阮凤凰接着说道,“咱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刻地到哪里找郎中去?看这小初一的病也拖不得了。你就瞅着开个方子,天一亮我就去找药。”

  苏喜妹犹豫地看着他们,“这能行吗?”

  初一接着说道:“我都这样了,你就看吧!”

  阮凤凰也跟着说道:“你就试试吧,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苏喜妹按着林浩然教的一些瞧病的方法,对着医书给初一把药方子开了出来。可是在这船上没纸、没墨,亏得阮凤凰记忆力好,把那药方子生生地背了下来,这一折腾便到了半夜。

  入夜,苏喜妹躺在船板上,怎么也睡不着。昂头望去,夜空中闪烁着的星星就像大海里的一座座小岛。可是那一颗是疍家湾在哪里?大鱼叔和福春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落到海里的吴二舅不知道是死是活,原本到安南是为了活命,可是却把命留在了海里。

  快天亮时,他们被一道道光敲醒,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每一个人头上、身上、船舷上、礁石上,全是七彩光芒,所有的一切就像是置身于五彩云霞里。初升的太阳就这样唤醒了大地的生灵。

  阮凤凰从船上站起来,对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张开双臂:“太阳,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阳,我也来了!”七妹也跟着嚷嚷。

  苏喜妹微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问道:“凤凰,你是京族人会不会讲安南话?”

  阮凤凰点点头说道:“会!”

  “那你先上去,按昨天晚上我们开出来的药方,问一问当地人能不能找到一些药回来。”

  “嗯,我一定尽力去找。”阮凤凰回过头来看一眼脸色苍白的初一,此时阳光落在他身上折射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整个人仿佛有了许多生气。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阮凤凰在心里默默暗忖着说道。

  看着阮凤凰上岸离去,苏喜妹让七妹留在船上照初一,自己淌过海滩也上了岸。疍家人虽然生活在海上,但是日常生活用品必须从岸上购买,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他们必须先了解当地的生活环境。现在已经到了异国他乡,怎么样跟当地的居民沟通?这也是他们目前面临最大的问题。所以她想自己先上去看一下,这样就算是有危险也不会危及初一和七妹,两个人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此时的太阳已经离开海面,阳光下雾气氤氲。阳光穿过浓雾一片一片地把海滩照亮。在这金色的阳光下,沙粒折出点点金光。人走在沙滩上,就像行走在金色的海浪中,这让苏喜妹又想起了疍家湾那一片洒满阳光的沙滩。相同的景致,不同的地域。在同一片阳光下,却面临着不同的遭遇。

  他们停留在海滩上的消息,没能瞒得过当地人。听说海滩上来了中国人,便有安南人陆陆续续过来看望。苏喜妹靠在一棵银叶树下怯怯地看着眼前的人,所以听着他们叽里咕噜地讲着什么,可是她听不懂。

  苏喜妹朝小渔艇藏匿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没有被人发现,立刻转过头来。朝眼前的人比画着,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说道:“我们是逃难过来的,我们没有水了。”

  没想到在这些安南当中有人能听懂中国话,向不远处一座小石山上一指说道:“山上有泉水。”

  苏喜妹急忙双手合十连连鞠躬表示感谢。就在这时,有两个当地人从大礁石后好了过来,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叫喊着。到这一幕,苏喜妹刚放下来的心立刻又紧绷起来。只见其中立刻又跑出两个人,这前面的人跑进大礁石后。不一会儿就见他们背着初一和七妹出来了。这一刻苏喜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初一和七妹带到自己跟前。随后,又有两个人把船上的包裹搬到他们面前。

  “他们是你朋友?”个会说中国话的安南人问道。

  苏喜妹点了点头。

  “病得很重!”

  苏喜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点头。

  “我这里没有医生。”安南人那两道粗框的眉都几乎要拧在一起了,“没有医生他会死的。”

  “我懂得医,可是我们没有药。”苏喜妹终于开口说道。

  “你是医生?”那个安南人眼睛都亮了。

  “嗯!”苏喜妹犹豫了一下,终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办了。”那个安南人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接着指着地上的东西说道,“你们的医用品去跟他们换药。”

  “他们?”苏喜妹终于听出来有些不对。

  那个安南人涩涩地笑了一下:“我是京族人,从巫头岛过来的。”这些都是越南的贫民。”

  苏喜妹听话地把安男人扛上来的东西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摆了一地:两块打火石、一把从龙门岛上三婆(妈祖)庙里分来的檀香、一把小刀、一包常见的不值钱的珍珠、一包盐、一个用麻绳捆好的布包,以及衣服、镜子、梳子、带子等生活用品,在一个竹篓里还有几块米饼。那个安南人男人回过头问苏喜妹她需要什么样的药材,苏喜妹就把昨天晚上想到的药方背给他听。

  只见那个安南人男从面前围过来的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然后指着地上的物品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那些围观的安南男人便纷纷散去。其中有两个又重新把初一和七妹带回船上去了。

  “他们怎么走了?”苏喜妹奇怪地问道。

  那个安南人满不在乎地说道:“让他们去拿药材来换这些生活用品。”

  苏喜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他们不是听我的话,因为我能帮他们弄到生活用品,弄到他们需要的东西。”

  苏喜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候阮凤凰背着一个小包裹回来了,而她的脸上却满是愁容。

  “怎么了?”苏喜妹担心地问道。

  阮凤凰把包袱塞到苏喜妹手上:“我问了好多这个村上的人,他们只凑出这么点来。也不知道有用没用,他们给的我都拿回来了。”

  苏喜妹打开包裹,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树枝草根。她知道这些都是药材,可是自己知道的也不多,能认出来的也不多,这下可怎么办?”

  看到苏喜妹也是满脸愁容,阮凤凰担心地问道:“这些有用吗?”

  “不管这么多了,能找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安南男人说道。

  直到这时阮凤凰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这里。这个人身材不是很高,古铜色的皮肤闪烁着健康的光芒。笑起来便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眉毛粗黑,眼睛却很是有神。身穿着一套宽松的黑色圆领服,一副地地道道京族人的打扮。

  “你是谁啊!”阮凤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你们是一起的吧?”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谁?”阮凤凰被他的忽视惹得有些不开心。

  看着阮凤凰蹙起的脸男人开心地说道:“我姓黄,单名安字。我很早就到越南来了,我妈是越南人,我爸是对面的巫头岛的京族人,所以我也算是京族人。怎么样?现在说得够详细了吧?”

  阮凤凰撇了撇嘴指着满地的东西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黄安却转向苏喜妹说道:“你们还是快去那边的山坡上打水煎药吧,拖久了,真怕你那个朋友熬不住了。这里的事你们就交给我,我不会坑你们的。”

  “嗯!”苏喜妹点头说道,“那这里就拜托你了。”

  苏喜妹快步跑到船上,翻出两个蓄水桶,嘱咐七妹继续看着初一,叫上阮凤凰上山找水去了。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