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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疍女进城

疍家湾 紫灵 3745 2021-04-24 12:22

  宋朝周去非《岭外代答》曰:“以舟为室,视水如陆,浮生海上者,疍也。”

  清朝乾隆年间《海丰县志·杂志》谓:“疍民姓有七、麦、李、石、徐、苏、钟、梁,土人(即陆上人)不与通婚。”

  这天是一年之中的旧历腊月二十三,小年到了。天刚蒙蒙亮,苏喜妹早早地就从船舱里爬起来了。眼前是一片烟波浩渺的蔚蓝,一轮红日在海的尽头水平线上冉冉升起,落在海面上的霞光细细碎碎地在袅袅烟波里闪烁。许多海鸥在一望无际的金色的瑰丽中翱翔。海面上吹过的风有点冷,但苏喜妹还是朝着太阳,开心地挥了挥手:“嗨!太阳,早上好!”再过一会儿,她就能和爷爷到岸上去看一看。每每想起这事,她都忍不住地兴奋。

  这是一群长期生活在海上的“疍家人”。疍家人是中国南方沿海水域上的一个特殊群体,广泛分布在广东、广西、海南、福建一带。千百年来,他们以渔为生、以船为家,过着水上游民的生活。

  在广西防城沿海,有个比较偏僻的地方,那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千百年来,生活在防城海域的疍家人,把那里当成了他们聚集、停泊的地方,他们称那个地方为——疍家湾。每逢赶圩或是过节的时候,疍家人总会把船撑到疍家湾里,聚集在一起。然后,拿着自己捕捞制作的干贝、鱼干等海产品上岸,结伴去到三十里外的防城县城,换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等。

  通常,这种活都是由船上的男人去做的,女人一般很少上岸。但是,苏喜妹的爷爷苏老爹禁不住苏喜妹的央求,答应着等小年夜赶集的时候把她带去。苏老爹这个名字是防城疍家人对他的尊称,他的本名是什么大家反而忘了,苏喜妹也跟着大家叫他阿爹。

  苏喜妹把精心准备好的一堆海鲜干,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今年的收成不错,她把晒得最好的海产品带上,希望能在集市上卖个好价钱。苏老爹在船舱里悄悄看着不停在忙碌的苏喜妹,嘴角禁不住扯出一抹微笑。

  苏喜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长得娇小玲珑,尖俏的鼻子仿佛悬胆,饱润的红唇宛如一枚粉色的珍珠。黑黝黝的长发被她编成一条长辫子,甩在背后。蓝色的小碎花斜襟衣穿在她身上很是匀称,微微隆起的小胸脯在阳光下散发着少女独特的韵味。苏喜妹把黑色的长裤卷到了小腿上,露出白晃晃的肌肤。苏喜妹的阿娘走得早,这套衣服还是她自己缝的。

  喜妹光着脚丫在船板上走来走去,看着太阳已经离开水面丈许高,忍不住往船舱里喊:“阿爹,快点啦,时间不早了!”

  听到苏喜妹叫喊,苏老爹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从船舱里钻出来:“来了,来了,别急!丫头,你福春哥他们到了没有?”

  苏喜妹腾出一只手往码头边上指了指:“他们早上岸了。”

  苏老爹顺着喜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几个年轻小伙子背着篓子在码头上朝他们挥手。“嘿!来了!”苏老爹朝他们应了一嗓子,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喜妹一番,“丫头,快把鞋子穿上。”

  “哎!”苏喜妹快速地从船舷边拿过一双绣花布鞋小心地套在脚上,把卷起来的裤脚放下,又从船舱里拿了块蓝色碎花三角狗牙头巾戴好,背上篓子,这才沿着船梯下了船。

  “喜妹,你也要进城啊?”看到苏喜妹下了船,福春急忙迎上前去,帮着她来到岸上。“你先站会,别急着走,会晕土的。”(注:长时间生活在海上的人到了陆地,经常会产生眩晕的感觉,俗称晕土。)

  果然,刚踏上陆地的苏喜妹,立刻觉得头晕目眩。好在她的体格还好,适应能力比较强,过了片刻,那摇晃的大地就在她面前稳住了。她试探着走了几步,虽然有点摇晃,但还不至摔倒。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上岸。

  “喜妹,你还是回船上去吧,看你落地难受。”福春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

  苏老爹跟在苏喜妹身后下了船,看到福春的眼神,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嗤”地蜇了他一下。喜妹十六了,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可是这爷孙俩相依为命十几年,要让她离开,还真舍不得。但是女大不中留,自己也一天一天地老了,总不能老把她屈在自己这条破船上呀!眼前这福春比喜妹大两岁,风里来浪里去的生活,把他养得一身的好力气,还练得一身潜水的好本领,下海捕鱼、打捞珍珠,海上的营生可以说是样样精通,要是让这小伙子做自己的孙女婿,等自己百年后也可以安心了。等赶集回来,就去找他的老爹郑二商量一下。苏老爹这样想着,看着福春的眼神都温软了许多。

  苏喜妹当然不会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爷爷心里会有这么多想法,任凭郑福春把自己扶上岸。稍过片刻,适应陆地上的感觉之后,她便跟在郑福春身后,一步一步地踏上往县城的山路。

  山路崎岖自是难行,他们一行八人从早上出发,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进了城。好在这个时候也是县城里最繁华、最热闹的时候。

  1912年是一个动荡的年份。然而,朝代的更替,对这个偏僻的南国边陲小城似乎影响并不大。整个小县城依然洋溢着过年前夕的热闹和祥和。苏喜妹紧紧地贴在苏老爹身后,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防城县地处交通要道,这里汇集了四面八方的人们,有来自中原地区的商旅、来自大山深处的瑶人、来自边境外的南越人……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绸缎铺、米铺、磨豆坊、糕点铺……有些还摆到了铺子外头。有些人甚至只是在街道旁放上两个小板凳,搭着块木板,就当成了铺子。上头摆着花绢、头带、手镯、花灯等琳琅满目的小商品,这些东西最是能吸引姑娘以及小孩的眼睛。来来往往的人流,早已把古老的青石板街磨得光滑锃亮,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充斥着整个县城的上空。

  苏老爹他们沿街找了一块空地,拿块布料铺在地上,将背来的海鲜干货整齐地摆好,这就开始做生意了。苏喜妹也跟着把自己背来的干货摆上。弄好这一切,郑福春他们学着那些小商贩们,叫卖开了。他们的叫喊声,很快就吸引来了那些拿着菜篮子的大娘、小媳妇们。买惯了东西的人都知道,来自疍家湾的海产品不但品相好,味道也不错。

  看着福春他们正忙着卖东西,喜妹只是怯怯站在老爹身后,好奇地朝四周看着。苏老爹一边跟那些大娘、小媳妇们讲着价钱,一边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叮嘱道:“你就在这待着,不许乱走。”

  “嗯!”苏喜妹嘴里应着,可那颗心早已被附近商摊上的那些小商品吸引走了。等下要不要给花婶买个头巾?她那块头巾已经很旧了。自己从小没了父母,花婶就把她当女儿似的。然后再买点料子给阿爹做双鞋,她低下头往苏老爹的脚瞄了瞄,那双补了又补的鞋子已经不成样了。还要给阿爹抓一副药,半夜醒来总能听到他咳个不停。

  过了没多久,苏喜妹终于忍不住向苏老爹说道:“阿爹,我想去买点东西。”

  苏老爹回过头看了看她,想着既然带她出来了,也该给她走走,见见世面。想着便转头朝郑福春嘱托:“福春,你领喜妹去买点东西吧?不过要快去快回。”

  “好嘞!”有了苏老爹发话,郑福春自是开心得不得了。其实一路上他都在想着,等到了县城,就带喜妹好好地逛逛。只是在老爹在跟前,也不敢说话。

  “臭小子!”苏老爹看着郑福春兴奋的眼神,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心里却是甜得很。他从腰间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沓钱,随便数了数,塞给苏喜妹:“去看看吧,喜欢什么就买。”

  “嗯,谢谢阿爹!”苏喜妹接过钱,便开心地跑走了。郑福春见她跑了,也急忙跟了过去。这一行疍家人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兴奋地跑着,都跟着笑了:“老爹,什么时候可以请喜酒啊?”

  苏老爹自然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说道:“还早,还早!喜妹还小嘞。”

  “老爹,我看不小了吧?喜妹今年该十六了吧?早就该出嫁了。你总不能老是把她留在身边啊!我看她跟福春挺配的,福春这孩子实诚。”说话的是跟他们同来八人中的一个中年男子,大概四十来岁,脸膛被太阳晒得黝黑,身体健硕,两条粗壮有力的臂膀在阳光下渲染出一层迷人的眩光。这人是疍家湾的领头人,也是郑福春的叔叔郑大鱼。之所以起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郑福春的爷爷刚好抓了一条大鱼。

  苏老爹看着他,开心地笑了:“这两个孩子若是真成了,你就给他们当证婚人。”这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好,这个证婚人我当定了。”郑大鱼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苏老爹的肩,似乎那香甜的喜酒已经喝到嘴巴里。旁的人见他俩说得这么开心,也跟着对苏老爹调笑起来。

  “成不成,还得看喜妹那个丫头呢!那女娃子的心思我可猜不透。”苏老爹继续笑着说道。

  “女娃子的心思哪里由你来猜?要猜也是别人猜啊!”一个头戴黑乩帽的小个子男人,冲着喜妹他们跑出的方向笑道。

  “也是!”苏老爹若有所思地答应着,接着又朝这小个子问道,“吴二,你说我就这么把喜妹嫁出去,他死去的爹娘会答应吗?”

  提到喜妹的娘亲,嬉笑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喜妹她娘会高兴的。”吴二幽幽地说道。吴二正是苏喜妹的小舅,他姐走那天他也在。那一天的经历,在他的脑海里仿佛变成了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喂,你们还卖不卖东西了?”一个大娘的招呼把他们拉回了现实。这几个人又继续守着各自的小摊位,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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