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龙湾森林深处有高大的车辕木,这是上好的造船材料。砍树造船回国,这正是苏喜妹他们心心念念所盼望的!
一群人赶着大象早出发。他们说说笑笑,走进树林。拿出工具来,没多久就砍倒了几十根笔直、粗壮的车辕木。大伙都是麻利人,三下两下就把车辕木捆成竹排一样,用山藤、绳子挂到大象的背上。小山似的大象又开始晃动起来,拖着木材,回到村庄。
阮凤凰笑着说:“我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这几天怎么没有人来搜村?”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当时的安南州府正为死了个法国拳师头痛,因为这涉及外交事件。至于范大官人的死,中只找个人替上就完事了,并没有人想着去为他报仇寻事。
阮凤凰的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他们所造的船也一天天成型。阮凤凰请来婆婆看着饼店,自己则让小姑子胡阿丽陪着,天天去看他们造船。她一边走一边对肚子里的小宝宝说话:“宝宝,他们要回中国喽!”语调里过多了几分失落与惆怅。回国,曾是她心心念念的梦想,可如今她的丈夫,她的亲人都在安南,她能这样一走了之吗?
村边空地里,一个老汉率领几个大小汉子赤裸上身、光着脚板干活,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眼看船要修好了,离开安南的日子也截止越来越近。苏喜妹看着这些忙碌的人,心中的不舍也日渐增多。在安南的日子,这些不管是中国人还是安南人,他们都成了自己的亲人。她悄悄把把珍藏的银子塞给鲨鱼妹的父亲说:“叔呀,咱们麻烦你这么久了,只有这些能给你了。”
鲨鱼妹的父亲一看,却急眼了,“初一都是我女婿了,我能跟你要这些?”
他这么一说,倒是显得苏喜妹过于客气了。
眼看渔船重新造好,胡阿丽忍不住说:“你们真的要走了吗?”阮凤凰没有问答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嫂子,我能去中国吗?”
“当然可以。”
……
她俩管送饭,每天送饭到干活的地方。胡阿甲一边满头大汗地干活,一边教训他妹妹:“嗨嗨,你多跑两趟不就行了嘛,干吗让孕妇劳累?”
阮凤凰赶紧说:“我这不算劳累,是我自己要来的,走走也好,在家坐着我还难受呢!”
胡阿丽被她哥哥训斥,小脸气得通红,跺了跺脚,干脆把家里的骡子牵来送饭,引起大家一阵哄笑。有人开玩笑说:“骡子送饭不够吃,还得再加一头猪来送饭!”另一人说:“顺便把猪宰了吃。”经过这样的闹腾,大伙的劳累似乎轻松不少。
一个月后,船终于造好。然而,是舍是留又成了这群人难以抉择的难题。这一天,苏喜妹把大伙儿都召集在一起:“船已经造好了,我们也要回疍家湾去了。虽然,我们不知道那里已经变成什么样了,但不管怎么样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还有我的亲人在等着我。初一、凤凰你们在这里都有了家,是走是留你们还是要跟家里人商量好。
还有小师傅,你也是一路跟着我们,护着我们,现在也该回高台山了。你师傅也在等你。”
她的话让初一和阮凤凰没有说话,但小和尚却开口了,“药娘子,其实我和师傅也是中国人,我们的庙宇就在防城镇灵峰寺。战乱不止伤及你们,连我们也无法幸免,只是我们比你们早到安南国。师傅让我跟着你们,也是希望有一天能回国,重建灵峰寺。师傅早前就给我留话了,他说他老了,要留在高台山,让佛法在安南传诵。你也不用叫我小师傅了,小僧法名:释净空。”
这一番话说出来,才让苏喜妹他们明白,为什么高台教会如此器重、帮助他们。
这时,初一也笑道,“苏姐姐,我的好大姐,这事我早就跟鲨鱼妹商量好了,她跟我一起回中国。”
苏喜妹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睛转向阮凤凰却停住,阮凤凰却悄悄别过脸去。
“凤凰,你现在怀有身孕,也不好出海,等以后安稳了,我们在中国等你。”
阮凤凰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但是也挡不住思乡情切。
苏喜妹接着说道:“龙门岛那边我们回去,就帮你打探消息。”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阮凤凰的心坎上,终于,眼泪像两道汪汪清泉,在她脸上流淌。急得一旁的胡阿丽脱口说道,“嫂子,我替你去龙门岛!你别忘了我们的老祖宗也是从中国过来的,我也是中国人。我也有中国名字,我叫黄丽。”
她这话叫阮凤凰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你阿爸、阿妈还在安南呢。”
“我阿爸阿妈不是有你和阿哥吗?往后我就是你,我就叫小凤凰。”
阮凤凰面对这小精灵般的小姑子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先回过问过你阿爸、阿妈吧。”
“他们不同意,我就偷偷跑,反正我一定要去中国。”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胡阿甲(黄安)直接拎起这个妹妹说道:“就你这点小心思还想学人偷溜?阿爸阿妈那边我去说,但是你必须跟着药娘子,到了中国,不许乱跑,等你嫂子生了,我们也一起回去。”
听到哥哥答应,胡阿丽开心得都要蹦起来了。
苏喜妹笑道:“好了,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择不如撞日!我们明天就回中国。
次日清晨,苏喜妹和初一先到望乡台前焚香祭祀。
“疍家湾的乡亲们,等国内稳定了。我们一定接你们的遗骸回中国。”两人在坟前双双叩头,许下今生诺言。
古茶村的村民听说“药师”要走,竟然争相赶来相送,还给他们送来当地的许多药材。一时间,大家都哽咽无语,这个世界若是没有战争?
苏喜妹在船上带领大家拜别安南。船启航了,他们打算从下龙湾直接行船回到疍家湾。这是一条他们从来没有走过的水路,在茫茫大海,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危险在等着他们。